第十一章
悟心
天域中部,沐家庄。
栩栩如生的凤舞九天镂空石雕下,静静悬挂着蓝底银色牌匾上的大字格外刺眼。 一个丫鬟僵立在门前,呆呆看着躺在脚边的铜甲侍卫,粉黛浓妆的脸颊,肌肉夸张地抽搐着,眼神中尽是惊恐之色。
她下意识地冲进屋中,四周望去,一切都摆放地整齐有序,井井有条,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个浑身被五花大绑的丫环昏睡在床上,只有一本破旧的古籍随意地扔在地上。登时惊慌失措,片刻之后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失声大喊道:“大小姐,不见了!”
沐家庄昏日里的宁静,安谧瞬时烟消云散,激起了千层浪花。 错落交叉的回廊小径上,来来回回奔跑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忽而有人在厉声喝斥,忽而有人在发号施令,真是热闹非凡。
“你们去后山禁地搜寻!”
“是!”
“随我去庄外寻找!”
“遵命!”
“……”
沐家庄中有一座气势恢泓的三层大殿伏地而坐,四周精致殿阁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旁,好生气派! 大殿身后,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池塘,如镜的水面上倒影着一座古雅儒典的小亭,池塘四周置有大小各异的怪石假山,嶙峋错落,更有苍松古木栽植于此,与五彩鲜艳的花朵相互映衬。
沐家庄主沐霸天外披着件青绿色宽松长袍,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小亭中,手里拿着本破烂古籍,抬眼望着西边赤红的云彩,半落峰间,日光昏昏,他的脸色上隐藏着一丝笑意,难以发觉。
远处仍然可以听见喧嚣之声,看来还是没有寻到沐瑾晴吧,他们怎么能想到大小姐早已乘送货马车偷偷下山,此刻说不准已经在百里之外了吧。
这时,池塘周围围墙门拱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中年男子,面貌俊朗,浓眉大眼,眼神凛冽,身着一件赤红色衣袍,朝着沐霸天款步走去。沐霸天似乎已经知晓,慢慢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微笑着注视着那人走到身前,神色一扬,道:“赤云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老夫可是挂念兄台的很啊。”
那名为赤云的中年道人拱手做揖,微笑道:“劳庄主挂念,小弟看庄主气宇轩昂,健朗如昔,吾之幸也,天下之幸也。”
沐霸天笑意连连,一扫威严肃穆之势,略有自嘲神色,冷冷道:“一副半身入土的老骨头罢了,天下之大,人外有人,扪心自问我乃是末流之辈,徒在修真大道上碌碌无为,天下若是少了我,便如那平山入汪洋,起不得一寸,落不了一尺。赤云兄莫要拿我这老家伙寻的开心。”
赤云脸上惊色不定,却看不出沐霸天有丝毫怒色,不知为何十数年未见,此刻眼前这位倍受世人尊崇,地位显赫的沐家庄之主言语神色间失了当年的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却平添了几分郁郁不得,风华不再之感。仿佛十数年的光阴将他消磨成另外一个人了,当真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
方才被冷言相对,疑惑中自知可能说的不适时宜吧,随即,道:“庄主言重了,普天之下,庄主也是一等一的绝世人物,怎会有屈居末流之说……”
“罢了,罢了。”沐霸天衣袖一挥,止了这风凉闲谈,不快之色跃然脸上。
半晌,“不知赤云兄这些年仙游何方去了。”沐霸天雄浑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异样。
赤云抬眼,缓缓道:“自我离庄后,便云游四方,拜会各家名宿,抚琴弄乐,赏景玩物,好生舒畅。不知此次飞鹰万里加急传我回庄,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沐霸天苦笑一声,道:“此番令赤云兄风尘赶来,确实是有一事相求,庄内之人因故不能遣任,只能有劳兄弟,还望海涵。”
赤云面色谦逊,道:“庄主折煞小弟了,不知所谓何事?”
沐霸天挑了挑眉毛,失笑道:“瑾晴,偷偷跑出庄去了。”
赤云浓眉一扬,道:“哦?那庄主是要我去寻回小姐吗?”
沐霸天眼神忽而温和,道:“嗯,可是却也不能立马将她带回来。”
赤云疑惑万分,问道:“为何?”
沐霸天轻声道:“这次她偷跑出庄想必是去寻觅一物,她的性子执拗,你若将她强行带回,她肯定不能罢休,只能又多逃走一次,还不如随了她的心愿。”
赤云微微笑道:“那庄主的意思,是让我一路保护小姐,直到小姐事情办完,再将其带回,是吧。”
沐霸天称赞道:“赤兄果然聪明,那就有劳了。”
“庄主哪里话,举手之劳,我定护的小姐周全。庄主可知小姐行踪?”赤云问道。
沐霸天扬起手中那本破旧古籍,道:“以这本‘神异经’看来,想来是北上了吧。”
“哦?”
“极北之地——三世洞心湖。”
赤云的脸色瞬间阴冷到了极点,眼神默然,连身上的火红长袍仿佛也变蒙上了一层寒色。
“她还在吗?”
幽幽自语,说不出的哀愁回荡在这宁静的庄园之中。
…… ……
…… ……
时光稍稍倒流几个时辰,艳日下的三世洞心湖令人感到躁闷,连一点的虫鸣莺啼也被蒸得个干净,姜黎独自走在这茂密的竹林间,哼哼唱唱着,好生悠闲。
烈日当空的晌午在这湖岛上行路是最为安全的,一般野兽,皮毛厚重,在阳光之下多半燥热难耐,就会找个山洞、阴凉处熟睡去了,而那些较为凶猛的野兽,多半也是夜晚觅食,它们中有的膘肥体壮,有的凶残毒辣,有的矫健轻捷,在月黑风高时下手成功的把握也多了几分。所以在正午赶路,大概是不会碰到什么野兽的。姜黎漫无目的地前行,越来越深入湖岛深处了。顶着灼日行路虽然安全些,可是同样也让姜黎感到闷热不堪,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巾和衣裳,留下了一团汗迹。
一个时辰过后,姜黎已经是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衫也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终于姜黎是在是忍受不了如此慢吞吞的赶路,饱受艳阳灼热,便直直站立,口中默念法决,一丝丝真元之气从他体中流出,顿时感觉到凉爽无比,然后姜黎集中精神,将那些胡乱流动的真气慢慢汇聚到了脚边,眼眸一喜,“嗖”的一声,速度暴涨,化成一道残影穿梭在竹林间。
这样虽快,但姜黎修为不到火候,是会极大消耗其体中真气,需要运功调理多时当能恢复。尽管如此,姜黎还是御风飞速向前奔去,没过一会儿,就已经看见了竹林边缘,隐约听见了瀑布水流的声音。
姜黎慢慢定住了身子,缓缓落在了地上,竹林遗落在后方,踏着青绿的草地,望着眼前断崖下的银色瀑布,那便是姜黎常年以来,日日修行的地方。
姜黎大步向前走去,潮湿的水气迎面扑来,弥漫着凉意。可是就在姜黎快要到瀑布之下时,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着瀑布旁边的一块巨石。突然,一只青色鳞甲的蜥蜴从石头后面爬了出来,眼神恶毒。蜥蜴足有五六尺长,四爪锋利无比,全身鳞甲密布,还不时吐着红色的舌信,血盆大口中馋涎欲滴,俨然已把姜黎当做了饕餮大餐。
见状,姜黎心中窃喜,暗想到:畜生谁吃谁还不一定呢。随即思索着,这青蜥以体甲坚固而出名,只有眼睛和腹部比较脆弱,加上它行动迟缓,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忽然,姜黎默念口诀,双色真气凝结到了手掌,右手持红,左手握黑,蓄势待发。那青色蜥蜴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伏身而卧,目光凶狠。
“呼,呼”两色玄光自姜黎手中飞向青蜥,速度飞快,如流星滑过,眼看那蜥蜴恐怕得生生挨上了。可是,青色蜥蜴巨大的尾巴用力一挥,打在旁边巨石之上,“哐叱”一声,整个大石碎裂开来,而那蜥蜴借力硬生生移了一尺,躲过一劫。
青色蜥蜴盛怒反击,这时姜黎蓄势发动下一次攻击,可是那血口獠牙近在咫尺,已经来不及了,姜黎只能一跃而起,令蜥蜴扑了个空,半空中,姜黎手中忽生两色光球,对准青色蜥蜴的眼睛狠狠打了下去。光辉夺目,登时失明,蜥蜴便被光球砸了个正着。
“哧”肉血焦灼,冻结,那青色蜥蜴的双眼瞎了,只剩下了两个焦黑的空洞。
青色蜥蜴顿时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向着姜黎的方向怒吼,响彻林间。还不待它有何动作,姜黎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把银色匕首,正是前几日那把“杀猪刀”,他默念法诀,以真气覆之,刺向蜥蜴。“嗖”,银光闪进蜥蜴的血盆大口中,不见了踪迹。片刻,青蜥躯体抽搐,气息奄奄的样子,渐渐没了生气。
半晌,姜黎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青色蜥蜴,走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青蜥腹中把那“杀猪刀”取了出来。匕首通体银光闪烁,七寸之长,如夜空晓月,宛如一体。
刀锋处流光零羽,神乎其神。姜黎喜形于色,自语道:“‘月刃’原是娘亲贴身之物,与我防身之用,竟这般削铁如泥,神秘莫测。真乃神器也!”说罢便将“杀猪刀”装进腰间皮囊之中,脱下上身衣物,坐于青石之上,从包裹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古籍。
此书以土黄牛皮纸封,几处略有褪色,似乎年深日久。他缓缓翻开细看,念叨着:“娘亲临走前吩咐让我熟记书中内容,说是对我修行有益,闲来无事,就用你来打发这闲暇时光吧。”
古籍名《五行》,白色宣纸第一页: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行者,顺天行气也。
第二页:
水、木、火、土、金亦是仁、义、礼、智、信。
木为肝、火为心、土为脾、金为肺、水为肾。
木乃青、火乃红、土乃黄、金乃白、水乃黑。
木即东、火即南、金即西、水即北、土即中。
第三页:
东木青龙退万兵,
西金白虎避不详,
南火朱雀避口舌,
北水玄武退万鬼,
中土黄龙伏妖魔。
黄龙殒之,麒麟继之。
……
反思既悟,悟拆吾心,心质自反。
……
“反思既悟,悟拆吾心,心质自反。反思既悟,悟拆吾心,心质自反。反思既悟,悟拆吾心,心质自反……”
姜黎端坐于上,心神若定,眉宇间自有一丝奕奕之色。反复冗长的弥弥之音回旋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