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中秋(五)

万家万经国去了市里念书,经伦留在干溪镇务农,也继承了家族的产业。家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若是勉强要算的话,只有传家宝了。至于传家宝长什么样,只有大爷和万经伦知晓。

本来在经过这件无序的事儿后,万家的生活又该恢复有序状态,只是……

大爷本以为安排好了两个儿子的未来,日子就该恢复有序状态了。虽说苦,但至少自己有地,总能捱日子。奈何烦心事总是一件接一件,他忘了和朱家定下的婚约,直到朱家托人捎来口信。

说起这桩婚事,却是有些牵扯。他和朱长贵是故交,早年间给万经国说了亲事,现在万经国已经念书去了,倒是难住了大爷。他也想过让万经伦顶替经国接了这桩亲事,然而他却开不了口。尽管他知道经伦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听话,但他实在是觉得亏待老二的太多了。两兄弟中,老大经国做事圆滑,但却爱动歪脑筋,他不是很喜欢,但毕竟是长子;老二经伦,性子温良,做事也踏实,他喜欢这个儿子,但他又总觉得不大满意,老二不喜与人竞争,倒是有些懦弱。本来按他的意思是想让经伦去念书,经国留下了的,但是两个孩子的选择,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现在,他实在是不想亏待经伦了,亏欠经伦的已经够多了,他能补偿的,除了这几件房屋和几亩薄地,也就只有传家宝了。

可朱家人已经传来口信来了,这让大爷很是难做。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爷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既不想让经伦作为家族的牺牲品,又不想让朱家人难堪,毕竟在万家最为困难的时候是老相识朱家倾囊相助,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呀。若不是朱家人肯给他三弟(万三爷)说媒,又借钱借粮办了婚事,说不定他三弟还得打光棍哩。这样一连过了几日,大爷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朱家人来,又怕朱家人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朱家人终于来了,来的就是大爷的挚友朱长贵了。

“万老师,在家呢?”朱长贵走到大爷家,推门进去,,看见了大爷在炉火旁吃饭。

“长贵,你来了,快来坐,吃饭,”大爷放下碗,忙招呼道,“经伦,把我的酒拿过来。”

“这是你家二小子吧,有好些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朱长贵眼睛注视着经伦,又问,“听说经国考上大学了?”

“对,他已经去念书了。”大爷点点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朱长贵又问。

“酒拿来了 。”经伦抱着一坛正宗的仙人醉过来,摆在桌子上,又给大爷和朱长贵一人斟上一碗。

“嗯,你不用管我,”朱长贵朝万经伦摆摆手,说,“我和你爸爸说点事。”

“喝酒呀,这可是第一坛仙人酿,米家多少人没酿酒了,我好不容易搞到一坛,都没舍得喝呢!”大爷劝道。

诚然米家已经有好些年没酿酒了,今年年底才酿了第一缸,这可是凭着两家人的交情才弄到手的。

“万老师,我就是想问问你,经国……”朱长贵刚开口,大爷就硬塞给他一双双筷子。

“咱兄弟有几年没见了,咱好好喝一盅,完了再说也不迟。”大爷劝道。

朱长贵也不好推脱,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酒菜,他肚子里的馋虫也闹腾了。菜只是腌的笋干和蕨苔,在那段岁月里已经算是难得的佳肴了,再加上两人感情也深,喝干了一坛酒才尽心。朱长贵醉成一摊烂泥,蜷在经伦的床上睡了,经伦只得到我家和我父亲(那时候才十来岁)凑合一晚上。

第二天下午朱长贵才醒过来,吃过了饭又和大爷单独聊了几句就匆忙回去了。他家住米家镇,这走回去得两个多钟头。

朱长贵走后,大爷这段日子紧锁的眉头也稍微舒展开了一点,好歹是暂且了结一桩心事。

经伦并没有过问什么,他不是好奇心十足的人,也不喜窥探别人的秘密。大爷不说他也不问。就这样过了三年,朱长贵也常来走动,偶尔也带着他的闺女过来。一来二去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女也相互熟悉了。万经伦有一种感觉,父亲应该是托人给他说媒了,只是还没有亲口告诉他,他一直是个没有十分把握不肯吱声的人。他对朱长贵的闺女也很满意,虽说并没有念过书,但也算不上粗鄙。只是朱长贵也并不是天天都来,有时候一个月也不一定来,就算他来了也不一定带着闺女,这让经伦有些失落。有时候长久没见到朱姑娘,他白天想,晚上竟然梦到了,却有些羞耻。他不敢对人说起,尤其是自己的父母亲,天还蒙蒙亮,他就早早起来打水洗了贴生衣物,鬼鬼祟祟地晾在屋后的竹林里。白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经伦想起昨夜的梦,从脸颊红到脖子,他又忍不住去想,越想就越是羞,他都无心劳作了。

“经伦,你是不是不舒服?”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大奶奶见到他一副魂不守舍又气喘如牛的模样,就问。

他像是被窥探到了隐私,触电般(其实那时候干溪镇还没有通电)打了个寒颤,连忙摇摇头,抓紧干他的活了。也只有劳作,才能压抑他的想法。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龌蹉的念头,自己好歹是受过教育的人呐。但即便是劳作也不得清静,比如东边的苞谷地里有年轻姑娘在唱歌,西边水田里的男子下流地对唱,他不敢听,又想听,最后他也记住了歌词。有一次他也自觉不自觉地哼着调子,把他都给吓坏了,好在地里就他一个人,面红耳赤也没人看见,不过斑鸠却是看见了。

后山的斑鸠学着他的调子唱:“咕咕……咕咕咕……”

隔山的斑鸠也回唱:“咕咕……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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