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中秋(十二)

门开了,进来的是万经伦和朱姑娘。朱姑娘低着头,像是做了一件错事,而万经伦却昂着头,直视着朱长贵的眼光。

“你们,”朱长贵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是要气死我?”

“请叔叔成全。”万经伦跪在地上说。朱姑娘也跪在一起。

万经国的脸色转喜,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

“梅儿,你当真是要气死你爹,”朱长贵面色红润,却不是吃酒的缘故,他也跪着,说,“我给你们跪下了。”

大爷叹了口气,忙把朱长贵扶起来,说:“老朱,你不要和孩子置气。”

至于后面怎样,二伯没讲,反正我只知道大伯离开了家,少有回来,大伯娘确实也姓赵;而我的二伯娘,的确叫朱梅,二伯喊他妹儿,也可能是梅儿吧;至于朱长贵,我从来没有见过,反正万家和朱家有一些来往,也不算多。

我想起了朱丹和朱力两兄弟,他们也是米家镇人氏,他们是不是朱长贵的后人?

这时候鸡舍里的鸡也打鸣了天蒙蒙亮了。月亮挂在西天,不算明亮也不皎洁;点点星辰挂在天幕上,就快就该没影了。

昨夜有些冷,二伯和幺爷有酒暖身子大概没觉得,我呢,也有母亲给我拿来的毯子,倒没怎么觉得。听了一晚上的故事,我有些唏嘘,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许多人不愿说出来罢了。如果不是吃了酒,大概二伯也不会说这些吧。而现在他酒醒了许多,大概是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就草草结束了他的故事,而我还没有听尽兴。尽管我可以凭着现在的事实去揣摩那一段故事,但我总觉得这样还是不够完美,毕竟我的想象力有限,我的文笔又烂俗,我也不敢写出来。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爷生前总是不喜大伯,大伯也不常回来的原因。不过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万家的传家宝,听幺爷的口气,这个传家宝是被大伯拿走了。

这个传家宝是什么呢?我很想知道,但我又不敢问。我知道二伯是不会开口了的,而看样子幺爷也不会给我讲,我只能作罢。但我的好奇心是那么强烈,越是不能知道的我越是想知道。

母亲已经过来了,现在才六点不到吧,她肯定是担心我。我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想抱抱她。我的母亲和我父亲,并没有像大伯、二伯甚至四叔那样曲折,他们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有些失望,他们都是这样本分,让我不能窥探出什么。但他们生出的我却一点不安分,脑袋里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明天就该回学校了,我有一些期待。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想问问朱丹他是不是朱长贵的后人,如果是的话,我们还有一点亲戚关系。

昨晚没睡觉,我现在却还精神抖擞,一点睡意也没有。

“玉儿,你昨晚一晚没回来,真是调皮,”母亲拉着我往回走,温和地训斥我,“妈妈等会要去给罗家收稻谷,我给你下面吃,吃了你就睡一会儿,下午你也到罗家来。”

“我不困,”尽管昨夜一宿没睡,我现在还精神抖擞,我摇摇头,噘着嘴说,“我要去罗家。”

“乖,你先睡一会儿,中午我让烟儿过来叫你。”母亲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说。

我拗不过母亲,只好点点头。母亲给我下了面条,她就拿着镰刀去罗家了。吃了面,我竟然破天荒地洗了碗。虽然我只是普通农家的孩子,但我从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是洗碗了,就是吃饭也是母亲给我端到手上。

吃完了饭,我总算是有了一点睡意,就上床匆匆睡了,连衣服也没脱。我似乎做了好多梦,但我又好像没睡着,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但脑子里却有些无法说道的东西。就这样昏昏沉沉,直到罗如烟叫我,我才醒过来。

“万世玉,还没起床呢?”我听见了罗如烟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知不觉间对她有了一些特殊的情愫,只好回话:“我起来了,你进来吧。”

“吃饭了,快跟我来。”她伏在门上看着我说。

从我家到罗如烟家得经过万世川家,得经过老罗家,绕了一大圈。

“好远呐!”罗如烟说,“要是水井湾那里架桥就好了。”

我想起曾经万家和罗家之间的水井湾也是有桥的,只是后来没有了。没了桥,万家和罗家一直保持的友好关系也破灭了。

“以后我在水井湾架桥,我们一起走过去,一起走过来。”我眨眨眼,说。

“好呀,好呀!”罗如烟雀跃道。她不明白我的心意,她毕竟比我还小差不多一岁,但是我心里却得到了满足,我发誓将来一定要在水井湾架桥。

虽说万家和罗家少有来往,但相互之间的隔阂也不是那么深了,至少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尽管相互之间不怎么说话。连接这一切的,全是靠着两家中的能人,比如我们万家的大爷和二伯,比如罗家的老罗和山羊胡。山羊胡家收稻子,不光请了我们万家的人,也有他罗家人。我受故事里两家的恩怨比较深,一直不待见罗家人,除了老罗家和山羊胡家。而山羊胡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刻意请了万家人,也请了罗家人,两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我悄悄问母亲为什么还要去罗家,母亲说我还小,不懂。我还小吗?我觉得我不小的,我现在已经开始反感别人叫我玉儿,尽管那是长辈对我的爱称,但我总感觉那是把我当做小孩子。我觉得我不小了,我都开始对罗如烟生出那种特殊的情愫了。

这个中秋假的最后一天,我过得还算满意,毕竟万世川并没有出现。没有他,我可以一个人和罗如烟玩,也不用再看他的那副令人生厌的面具了。他总是戴着老实巴交的面具,博取别人的同情,连我都被蒙蔽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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