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笈悄然起身。
他起身的动作极轻,先是轻柔地收回揽住她腰的胳膊,让她仍旧安稳躺着,落地时脚步悄然无声,连衣衫的摩擦声都被控制得完全听不见。
姜苗苗丝毫未被惊醒。
将被角压好,确保一丝也不会着凉,今夜给她调理体脉已经结束,她会有一个好觉。
果然之前没确认错,她是罕见的绝脉之体,全身穴窍都封闭着,若非遇到大造化给她凿通了经脉穴窍,怕是这辈子,都是习不得武。
他最终看了她红扑扑的小脸一眼,她睡得安详,早已沉入深度睡眠,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他放下床前帷帐,从门口慢慢走出去,她说的对,现在的他对她根本把持不住,他不能留下。
她就躺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暗香浮动,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尊主。”一出门,立刻有人从黑暗中现身,半跪于地,头丝毫不敢抬起。
他身上穿着的是宁国公府护卫的衣服,怀中却露出藏着的半块象牙腰牌,上面雕刻着飞龙浮雕,正中几个悬针篆大字:“龙鳞卫镇抚司汪制”。
晏笈负手而立,宁国公府里寂静无声,各院门都锁着,下人们也不许随意乱走动。他淡淡问道:“如何?”
汪制道:“属下遵从关争大人之命,伪装成宁国公府护卫潜入宁国公府,如今一切顺利,不曾有人起疑。宁国公书房把守松懈,但里面并未有什么重要东西,属下等人还未曾发现线索。”
“姜锐不过是个庶子出身,能有多大本事。我姑且让你们在宁国公府里多待几个月,必须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找出来!”
晏笈目光幽沉,投向天空中无边的黑夜。
恩师城府深沉、远谋深算,师兄也是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他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两人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死在与北戎的战场上!
如果说师兄还罢,真的是战场意外。那在边疆征战几十年的恩师,可是对西北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怎么会如此草率中了埋伏,甚至于死无全尸!
他曾经怀疑深重,但只以为是军中有奸细,却奈何一直找不得线索。如今重生一世,恍然间把心底深藏的猜忌重新翻涌上来,立刻派了人潜入宁国公府。
下属进言,恩师或许不会采纳,但亲儿子的计谋,一般人怎么会想到,这其实是一道催命符。
如果真的是姜锐干得······
晏笈眸色黑深,眼中暗流翻滚:“如今尚在京城的天字级暗卫还有几个?”
汪制回话道:“十八个。天字暗卫共二十四人,其中有六人都出任务去了。”
“全部调来,严密地保护好她,命死不离。”
汪制身形一颤,却不敢有丝毫忤逆:“是!”
知道汪制心里定有疑虑,但他还是会竭尽心力完成自己的命令,晏笈也不解释,想了想,又道:“把你们自己藏好,别让她发现。”
那丫头娇气敏感,听见他派婢女都觉得是监视,不乐意。可是仅凭几个侍女怎能保证她安稳无忧?
若真是他猜测的那番,宁国公府就是看似平静,实则激流暗涌,他绝不能让她遇到一丝危险。
“把那丫鬟的睡穴解了,你们在屋外守着,让丫鬟去伺候。”
最后吩咐完一句,晏笈侧目看了看黑静的卧房里屋,神色微柔,一转身离开。
守夜的丫鬟自然早就弄昏了,那丫头就是白担心,他怎么可能会真会让她落入不利局面?不过她担惊受怕,只好贴在他耳边轻声的软语咕哝——
既然是送上来的享受,那只需笑纳便可。
天边的月亮羞怯地躲在浓云后面,偶尔偷偷露出半个头,洒下如水的月华,照亮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玉笛声,悠长袅袅,散着春风入夜,荡漾整个京城。
姜苗苗在睡梦中,安稳温笑,唇角轻扬。
待到月华退散,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玉笛声歇,睡梦中的大齐京城也醒了过来,各坊市喧嚣闹声渐起,大路上驶过车马。
不过这一切百姓的生活,都没有影响到富贵满门的豪族府邸,这里的主人们贪图安逸享乐,正睡得香甜。
姜苗苗正在做梦,在梦中放飞自我。
她梦见《孤女》的作者“本作者是谁”正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对将她踹得穿越附生炮灰感到十足的忏悔。作为赔罪,他大笔一挥,把她写成是绝世高手天下,谁也打不过她。
于是她得意洋洋地冲去找晏笈麻烦。她变得超级厉害,晏笈都不是她对手,眼看就要被她打倒,她哈哈哈叉腰大笑,她要把晏笈抓住捆起来,把昨天晚上他欺负她的全都讨回来,她还要——
“喔喔!”
忽然一阵刺耳的鸡鸣报晓,将她生生拽出了梦乡!
眼前的晏笈身形化成一缕烟云消散,姜苗苗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飘舞的轻纱珠帘床帐,她正躺在床上,被子被蹬在一边,只留一个角盖住小肚子。
“我擦你大爷······”她瞪着眼双目无神看床架,“竟然有鸡叫,特么的劳资不要醒啊!我要炖了它!”
这辈子估计就这一次能打败晏笈的机会,然而却被这该死的鸡叫给毁了,她气得砰砰哐哐蹬腿踹床板:“垃圾打鸣,毁我青春!”
扑棱棱——
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姜苗苗一咕噜爬起来,把床前纱帐用力摔去一边,满腹怒意,抬头一看,自己屋里窗框处正飞上来一只大公鸡。
火焰升腾一样的鲜红鸡冠挺竖,一双犀利的炯炯发亮黑豆子眼,彩缎闪光的橘色光亮羽翅,挺起的胸前白羽蓬松如雪,整齐有力的双翼紧夹,苍绿流墨色尾羽高耸,峥嵘两爪尖锐似金钩。
公鸡抓住窗框刨了刨爪子,翅膀展开扑棱棱拍打几下,冲着姜苗苗一伸脖子,喔喔两声,耀武扬威。
那双黑豆子眼里射出两道犀利的光,鄙视的在姜苗苗身上打了个转,一幅“果然是鱼唇懒惰的人类”的鄙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