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又坏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看来刚刚上楼的是位老人。
老人家住这样的房子,确实委屈。不过他们这种属于社会最低层次的人群,也没有多的钱去享受城市里不断伫立起来的高楼大厦。阿齐知道的, 三楼的王大姐是早上在小学门口摆摊卖煎饼果子的, 四楼的两家住户都是棉纺厂的工人, 厂里的效益一直不好, 一个月还挣不到一千块钱, 而且工资厂里还拖欠着。
阿齐扶着墙慢慢的走了上来,他拿着钥匙,摸索了半天也对不上钥匙孔。只好拿出手机, 按亮屏幕,趁着这微弱的光芒, 轻轻的打开了这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入目是一片黑暗。这个“家”还是那样冰冷。有时候阿齐觉得, 如果不是小米偶尔会来看看他, 他是不是死在这里,尸体发臭也没人知道。
阿齐打开灯, 天花板的电杠忽闪忽闪了好几下,房间里才一片光亮。
这种锥心的寂寞,虽然多年来已经习惯,可是猛地感受到,阿齐还是有些难过。
“睡了吗?”阿齐坐在床上, 给段叡发了条信息。
“...怎么了?”
---对方很快的回复了。
“没什么, 我睡了。安。”
其实是想问, 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呢?
可是又怎么问得出口。
如果我一开始就愿意告诉你, 我是你一直以来寻找的那个人, 现在是不是会过的温暖一些?可阿齐的自尊心,倔强的个性却不容许自己这样做。当年那样的困境, 他都没有向段叡寻求过帮助。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怎样的苦难也都是自己一人承受。现在,还能开这个口?
此刻说晚也不晚,凌晨三点而已。对于Z市这样一座不夜城,场子里也是刚刚热起来。
段叡和几个圈里的公子哥儿在包房里喝酒。说喝酒,他一向是沾的最少的。而且谢敏他们玩K,很多条烟,很多袋药丸扔在那里。大理石桌上,各式各样的酒瓶摆放的乱七八糟。中间有个白色的瓷盘,上面是堆得很高的白色粉末。
几个老玩家已经吸了很多条,晕晕乎乎的。还有几个漂亮的小明星,也玩得开,身上的衣服被周围的男人扯得半穿半挂也浑然不觉。
真是堕落的人间天堂。
段叡在国外留学或工作的时候也不是没参加过这样的轰趴,还有性.交派对。只是他一向自制,从不逾越。不然当年秋本九阳子也不会从众多花花公子里发现他这朵奇葩,认定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
可这个男人就是太好了,好的那样冷静,理智。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特别欣喜,没有什么事情让他在意。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业。所以他也不顾家,也从来不浪漫。女人都是怕寂寞的,所以到最后,她给他留下了儿子,却离开了他。
段叡看着这群公子哥儿的痴态,只觉得浑身没劲。还有几个局长的儿子,是谢敏他们一起玩到大的。居然也这样玩,真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老爹的颜面。段叡不碰这些,因为讨厌大脑不受控制的感觉。但并不表示他周围的人不碰。为了应酬,他偶尔也会过来玩一下。
不过他今天可不是来玩一下,完完全全是陪谢敏这个混账好友!
谢敏拿卡片刮了两条,high以后整个人还保持着清醒,看段叡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便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问他,“哥们儿,你看什么呢?”
段叡沉默的收起手机。脸色有些不悦,“行了行了,完了我赶紧送你回去。”
“我不!我不回去...!”谢敏开始胡搅蛮缠。
段叡沉下脸,“还是要我打电话给齐翔...让他接你回去?”
“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啊!还是不是哥儿们啊你?!”谢敏歪着身子,拿过一瓶已开封的洋酒就要往嘴里灌。
段叡夺过他手中的瓶子,低声呵斥,“够了你!”
“够了?到底是谁够了?他妈的!是齐翔够了吧?!”
“你们...”段叡想问,你们怎么了,可是话未出口,却觉得不太合适。这是他们的私事,两个人同样都是他的哥们儿,真不知道该给谁说话。
“老子泡了二十几年的妞 ,给他操也就罢了。妈的,他说甩就甩老子?把老子当屁?!当真玩完就让老子滚蛋?”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齐翔不是这样的人。”段叡中肯的对他说道。
明眼人都知道,齐翔有多在乎谢敏,这么多年来的默默守候,这么多年来无怨无悔的照顾,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不是这样的人?这是老子亲眼看到的!可笑啊,我谢敏,最后居然沦落到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说完又仰头要往喉咙里倒酒。
“别喝了!”段叡再次夺过他偷偷拿到的酒杯。
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谁还为爱情买醉。岂不是太幼稚?
“嘭---”
谢敏把桌上摆放的酒瓶统统都掀翻在地,包房里的大屏幕折射的花花绿绿的光线印在他幽暗的脸上,说不出的鬼魅。
“都滚出去!”他大喝一声。
不一会儿,那些疯狂的男男女女就散开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段叡看人走的也差不多了,便拉起他。
“妈的...都是混账...”谢敏彻底晕了。说不清是飘的,还是醉的,嘴里一直嘟囔着零碎的字句。
送完谢敏,已是凌晨五点。夜幕沉沉的,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压得段叡喘不过来气。
他想到多年前,他急急忙忙搭乘国际航班回国 ,迎接他的却是栋被银行查封的房子,门口贴着零零散散的封条。那栋房子已经没有简安 ,没有了那只可爱的大狗,没有了他们度过的欢乐回忆。
除了他的账户里多出来的那笔---当年的物价水平上可以称得上的巨款。
那是个黄昏,夕阳呈现红色的光晕,却那样沉闷的倒映在段叡的心底。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那么快乐过,再也没有爱过谁。
阿齐躺在潮湿的被窝里,做着断断续续的噩梦。他的睡眠一向不好,梦里全是血腥的画面。
期间他的手机响了一次,却被他自动忽略了。清晨六点的光景,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
夜生活过久了,有时候会分不清白昼。
他翻过身,一只苍白的手臂寻找的台灯,台灯的光亮有些刺眼。白炽灯照的他那一张脸几乎透明,细细的血管遍布在皮肤里面,他当真是病态的白皙。
他靠着床头,从枕头底下捞过一盒烟,重重的点燃了一支。
抽完那支烟,他起身去上厕所。早晨已经有些亮,他就没有去拉开窗帘,自然也不知道---
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这栋破败的小区楼下,有个人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敲响他的门。
段叡待到清晨七点,便驱车而去。
他抽出一张CD,放着些忧伤的轻音乐。
两个人,好像总是这样,别别扭扭的错过。彼此都有复杂的心情,却不能传达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