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午睡醒来,换了件淡青素绫宽袖短上衣,一条白底用同色丝线绣了折枝芙蓉的曳地长裙,靠在东厢炕上,取出荷包里的纸片,慢慢看了半晌,吩咐丫头叫了丁二进来。
丁二进了东厢,磕头请了安,垂手侍立着,李青打发丫头婆子出去,只留下绿蒿侍候着,将手里的纸片递了过去,绿蒿接过纸片,转给了丁二。
李青端直着上身坐在炕上,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看着正仔细的一点点看着纸片的丁二,慢慢的问道:
“看出什么来没有?”
丁二微微有些赫然的摇了摇头,李青微微歪着头,嘴角露出丝笑意来,转头看着绿蒿吩咐道:
“你也看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绿蒿接过纸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眼睛亮了亮,抬头看着李青,迟疑着说道:
“夫人,这是张箱单子,格式落款都极妥当,只是,这角上这个‘2’字,有些个古怪。”
李青笑着点头称赞道:
“绿蒿仔细。”
说着转头看着丁二,温和的说道:
“你看不出这中间的门道,是因为你没见过这样的符号,这个‘2’就是二字,是我特意写出来给菊院帐房那些丫头们记帐用的,从没有外传过,这是顾家给杨府满月礼的箱单子。”
李青顿住了话头,看着丁二不再说话,丁二立即明白过来,从绿蒿手里接过箱单子,仔细又看了一遍,沉声禀报道:
“夫人,看这笔迹,这个‘2’字和下面的字,是同一个人写的,这箱单子上写个‘2’做什么用?是疏忽还是有意?若是有意……”
丁二抬头看着李青,见她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
“这样的字符是夫人特意写出来给菊院帐房记帐用的,从没有外传过,写单子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李青微微笑了起来,抬眼看着丁二,慢慢叹了口气吩咐道:
“你既然都想到了,就让人去查查吧,不管怎样,我总不能被人蒙在鼓里,总要知道了根底才好,还有,你找郑嬷嬷查查,菊院那些丫头的来历,都是经谁的手进来的,悄悄的查,不能惊动了任何人。”
丁二答应着退了出去,李青垂着眼帘思量了半晌,抬头打量着绿蒿,低声吩咐道:
“往后菊院那边,你多留神些,人手若不够,就去找郑嬷嬷,就说我的话,让她拨几个来历清楚,机灵能用的小丫头给你。”
绿蒿眼睛亮亮的曲膝答应着。
梧桐院里林木阴凉,花木繁盛,天气也真正热了起来,知了长一声短一声,从早到晚高昂的鸣叫着。
申末时分,平王回到梧桐院,沐浴后换了身香云纱衣裤出来,坐到竹榻上,李青接过小丫头捧着的棉帕子,慢慢给他绞着头发,平王舒适的伸了伸手臂,笑着抱怨道:
“这知了最是吵得人心烦,一个夏天不停的粘,也粘不干净。”
李青抿嘴笑了起来,
“前天粘了些,我就让他们停了,爷可知道这知了是如何长大的?”
平王转过头,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
“我只知道那蝉蜕是味药材,哪里知道这样的小东西是如何长大的?你看得杂书真正是多如牛毛,说来给我听听。”
“这蝉**完,雄蝉就死了,雌蝉在树上刺出孔来,产完几个卵在树皮下面,也就死了,到了第二年夏天,经过一年光景,这些卵才能孵出幼蝉来,然后这些幼蝉顺着树干爬进土里,在地下靠吸食树根上的汁液为生,这样,在地下暗无天日的长上五年、七年、十年,最长的,要长十七年,蜕了几次皮,才能长大,爬出地面,金蝉蜕壳,在这骄阳绿树间,昂然长鸣,也不过叫上几天功夫,一生也就结束了。”
李青一边绞着头发,一边象讲故事般,慢慢说着,平王转过头,看了看李青,笑了起来,
“你又怜惜这些知了暗无天日十数年,不过欢歌几天了?”
李青摸了摸平王还潮湿着的头发,偷懒的把大棉帕子递给了小丫头,取了桃木梳过来通了头发,把平王的头发松松的绾了个发髻,用羊脂玉云头簪绾住,才慢慢的说道:
“也不是怜惜,只是觉得世间万物,能生存下来的,都是各有本领,都不容易罢了。”
平王转过身,仔细的看着李青,挥手斥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拉着李青坐到自己身边,抬手抚着李青额角散落的几缕发丝,温和的低声说道:
“你要是觉得动动手好些,去做了就是,只是,你这份慈悲,他们只怕体会不出。”
“要他们体会出来做什么?”
李青嘟嘟嘴,有些不屑的说道,平王伸手揽住李青的腰肢,下巴靠在李青肩上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咱们做事,理会别人做什么。”
“爷这样放手,任由他们折腾,真能放心么?”
李青皱了皱眉头,捉住平王慢慢往上身游走的手,攥着一根手指按了回去,平王抓住李青的手慢慢揉捏着,懒洋洋的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就是折腾些枝叶末节,哪天爷想清理了,这根小手指略微动一动,就能灰飞烟灭了他们。”
平王用小手指划着李青的手心比划着,李青扬了扬眉梢,没再说话,平王笑着抱起李青,接着说道:
“咱们林家的规矩,每一代的王,都要有自己的亲卫,我七岁那年,父亲让我自己训练亲兵,我就知道父亲准备传位给我了,跑遍了几大营,挑了三千人出来,最后只练出五百人来,和父亲的虎卫演练,以五百破了虎卫千人队,父亲当时比我还要得意……”
平王声音微微有些哽了起来,头埋在李青脖颈间,静默了下来,李青温柔的圈着平王,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盈盈的说道:
“爷的黑衣卫,肯定是用人头堆出来的,杀气那样重,一个还好,要是有个十来个站一处,我就害怕得不行。”
平王抬起头,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李青的鼻子,
“能吓得住你?爷那一万黑衣卫,全部列在你面前,你眉头也不会挑一下”
李青笑盈盈的伸手圈了平王的脖子,声音软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是因为我有你啊,天塌下来也有你给我顶着不是。”
平王眼睛亮亮的迷乱起来,低头顶着李青的额头,吐着热气,低低的说道:
“你这只小狐狸,又哄着我开心呢。”
李青笑盈盈的半垂着眼帘,含住平王的嘴唇吻了过去,平王托着李青的头,缠绵着吻在了一处。
平王一只手慢慢滑了下去,解着李青裙子上丝绦,李青脸色绯红着挣开平王的唇,声音柔媚着汪出无数情丝来,
“不要……这里……这还是……白天里呢。”
“嗯。”
平王拉开了丝绦,贴在李青耳边,暧昧的低低笑着说道:
“爷和夫人享这人欲之乐,是,正大光明,天地可见的事,白天……就白天。”
李青的裙子滑落到了地上,两个人缠绵着贴在一处,平王托着李青,温柔的律动着,满院高昂的蝉鸣也跟着温婉而缠绵起来。
顾府深处,那个野趣盎然的小院落里,顾老太爷和顾大丰阴沉着脸,静默的坐在阴凉的屋里。
顾老太爷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杯子,颓然的叹了口气,
“这事,是我疏忽了,是我大意了,如今……”
“父亲,这事都怪儿子,当初……这人送进去,孙义必定是经了手的,是儿子大意了。”
顾大丰急忙跪倒在地,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的说道,顾老太爷伸手拉了顾大丰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事已到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回头吩咐下去,咱们的人,全部从王府里撤出来,不要再碍了夫人的眼去,这事,你亲自去做,夫人,这会儿,咱们惹不得,往后……光敬不行,要畏,那是,另一个爷”
顾大丰愕然看着顾老太爷,有些焦急起来,
“父亲,王府这些人手,是妹妹花了无数心思,用了多少年的功夫才一点点安排进去的,全部撤出来?父亲?”
“全部撤出来庆余你做事,要多想一想头脑要清楚眼光要放远”
顾老太爷有些气恼起来,直直的看着顾大丰,半晌才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这把年纪,不知道还能撑几天,你这样……总是差了些心计眼光,往后你当了家,记着守成为本,小六我看着倒是个能用的,你守住一时,顾家若想更进一步,只看下一辈吧。”
顾老太爷伤感的交待着,顾大丰有些茫然而羞愧的看着顾老太爷,正要说话,顾老太爷抬手止住了他,接着说道:
“庆余,你想想,孙义做了十来年的王府总管,咱们那些人,只怕都是在他手心里握着的,到底可靠不可靠都说不准,这次这样的事,他随时都能再安排出几件来,可咱们,有几个户部尚书能够折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