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画舫软榻上,雪落姑娘的琴音也进入到了高潮部分,琴声如雨落潇潇,好似意境中有人在雨夜奔袭。
面前的姑娘一袭浅蓝衣衫,配上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还有那恬静似水的脸庞,谢琅真心觉得这姑娘特别的好看,非常的有味道。
她是女子不假,可对于美好的事物,从来不会去生出嫉恨,反而格外的欣赏。
相反,丑陋的东西,她据不允许在自己眼前存活。
不管是那铺天盖地的丧尸,还是这个时代贪污腐败的朝廷命官,该死的人,她绝不留命。
“雪落,给你赎身,要多少银子?”谢琅突然问道。
雪落指尖微顿,然后琴音戛然而止,她收回手,交叠在双膝上。
“姑娘,雪落是晴雪楼的头牌,妈妈是不会放雪落离开的。”
“傻丫头。”谢琅勾起唇角,笑的愉悦,“不放你离开,只是因为给的银子不够,若是筹码足够,我让那妈妈夺你性命,她也不会手软的。”
“……”
莫名觉得害怕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我身上的银钱有限,若是手中的这些银子不够你那妈妈满意,我也是带不走你的。”
为什么要想带走雪落,没有别的,只是这丫头合眼缘,她就是喜欢那种性格恬静的姑娘,对于一些性子跳脱的也不讨厌,不过却不耐烦傲娇刁蛮一类的。
讨厌倒是说不上,无非就是气场不和。
雪落盈盈俯身,“雪落先谢过姑娘抬爱。”
她微微点头,“继续吧。”
“是!”
临近半夜,谢琅最终乏了,让人将船靠岸,带着人离开。
临走时,琥珀将余下的钱款交给了雪落。
“王爷,那女子就住在恒河边的临江馆驿。”恒王府,有管事将谢琅的消息告知了恒王,“王爷,是否要召那女子觐见?”
恒王思忖片刻,摇摇头,“看对方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似是江湖女子,且师门传承应该不凡,恐不会那么好请。”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爷想要见她,她还能推辞不成?”
恒王看着面前的管事,“看问题别那么简单,此时就此作罢。”
“是!”
雪落的赎身之事,也是琥珀与马昭亲自去处理的,没想到那妈妈直接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八百两,要知道,如今银子的购买力可是极高的,一颗鸡蛋一个铜板,一两银子就是一千个铜板,况且一两银子也足够寻常百姓生活一年了,八百两,即便是在大周埋头苦干,差不多也要一辈子才能赚得到。
虽说雪落是头牌,可按照现在的行家,撑死了也就是五百两的价码。
即便是袭月楼的头牌,也堪堪值个千八百两的。
这些女子的确是才艺出色,楼子里培养他们是下了一番功夫,可也绝对不值这个价。
谢琅不是那种瞧不起谁的态度,无非就是按照现在的价码做考量。
袭月楼中,想要为那些女子赎身的人很多,可为什么那些女子依旧愿意待在楼子里。
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被赎身之后的下场会有多惨,几乎没有几个能够善终的,不是被对方家中的正室给暗中磋磨死,就是枯萎在后宅里。
大多数男人的心态,这些女子都揣摩的差不多了。
赎身回去,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可是这种新鲜感很快就会消失。
若是在楼子里,客人对你没了新鲜感,至少还能有别的客人对你有意,可是被赎身带走,一旦主子对你没了新鲜感,你的日子将过得猪狗不如。
她们的出身,决定了以后的生活无法平静。
还不如留在楼子里,有一身才艺傍身,等到年纪大了,楼里看你没有了多少价值,自然会让你自赎,到时候你带着存下来的银钱,恢复自由身,找个相对山明水秀的地方,买座宅子,有很大机会可以安然度日的。
总比把希望寄托在这群男人身上来的有保障。
前面有无数血淋淋的教训,她们很少有敢于踏出那一步的,好歹在楼子里,你能赚到钱,嬷嬷也会多少看护你三分,不至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卓妈妈,我们家小姐虽说不缺银钱,可也绝非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太贪心绝非好事。”琥珀笑容不变,从袖袋里取出六张银票,“这里是六百两,卓妈妈是否要结个善缘?”
卓妈妈唇角僵了僵,“哎哟姑娘,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地道了,雪落可是我们晴雪楼的头牌,这些年更是妈妈我找了鼎鼎大名的师傅细心教导的,这六百两可真的是太亏了。”
“或许是这样。”琥珀没有让步,又从腰间的钱袋中掏出一枚盈翠的玉佩,“六百两银子,再加上这枚玉佩,可否将雪落姑娘让我带走?”
“这……”卓妈妈一看这玉佩,也心动了。
这玉佩的成色极好,一看就非凡俗之物,只是这一枚玉佩的价值,也足够上千两银子了。
琥珀见对方的态度,就知道事情已然成了。
“这玉佩并非是送与卓妈妈的,我们小姐说了,只是暂时寄放在卓妈妈这里,三年后,若是卓妈妈遇到什么无法化解的事情,自可持玉佩前往京城,寻找我们家小姐,她可满足你一个愿望,届时玉佩自会物归原主。可若是在这期间玉佩被卓妈妈你当掉或者是丢了,那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琥珀随后又笑了笑,“当然,三年内,卓妈妈遇到事情还需自己扛着,若是破坏了规矩,这枚玉佩将会成为卓妈妈的催命符,万望慎重慎重,再慎重。”
“……”卓妈妈看着手中的玉佩,突然想要摔出去,
雪落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够赎身,而且对方还是一位女子。
想来那位谢姑娘喜欢的只是她的曲子,即便日后不得谢姑娘的恩宠,应该也是不会难为于她的。
总比跟在一个男人身边,要来的更让她放心安稳。
身边伺候的小姑娘自然是不能带的,她本身就是晴雪楼里的丫头,自己走后,她应该会被卓妈妈重新安排给别人,以她伶俐的性子,在楼里不会吃亏。
再说这姑娘也不是个卖身的,就冲着脸上的那块胎记,也没有那个楼子里肯要她。
她本身就是恒城人,不过是家里条件艰苦,兄弟众多,才在晴雪楼签了活契,赚点散碎银钱补贴家用。
“小姐,你可算是脱离苦海了。”小丫头帮雪落收拾行囊。
这些年,雪落自己也存了一点钱,不过大头还是楼子里的,到目前她也不过是存了二三十两,这已经算是多的了。
不管是来楼子里喝花酒的客人,还是客人们打赏的银钱,楼里都会抽走九成,余下的一点才是她们自己的。
虽说她是晴雪楼的头牌,可是比起宾客交错的袭月楼差了却不是一星半点,能存下这二三十两,对她也算很不错了。
其余的则是一些首饰,这个倒是值些钱,却也有限。
“你也伺候我好几年了,如今我即将离开晴雪楼,这两枚朱钗就送给你,以后你嫁人可以作为嫁妆,其余的都不怎么之前,况且楼里的其她几位姐妹,素日里对我也颇为照顾,便送与她们了。”
小姑娘接过朱钗,朱钗本身不值钱,可是上面镶嵌着玉石和金银器,当然送到当铺中,死当也就是十两八两左右,再多就不值钱了。
可这一笔钱,也足够小姑娘家中的兄长娶媳妇了。
至于说给自己留着做嫁妆,她连想都没想,就自己这张丑陋的脸,以后嫁人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嫁妆什么的,也就用不到了。
“在给你一锭银子,这个你自己收好,可别傻傻的都给了你爹娘,女子总得有点银子傍身才行。”银子是五两的,相当于雪落所有资产的六分之一。
“谢谢姑娘。”小丫头赶忙跪下给雪落磕头。
雪落将人搀扶起来,“去把其他几位姐妹喊过来吧。”
“是!”
当日,不少人来找雪落,都被卓妈妈给打发了,她告诉这些客人们,雪落已经被赎身了。
“卓妈妈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我当初也想为雪落姑娘赎身,你可没这么痛快。”
“哎哟隋爷,这您可就冤枉我了吧,我们这个行当里的规矩,您可是知道的,讲究你情我愿。现在雪落愿意给这位客人走,我也拦不住呀是吧?”
隋爷顿时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是雪落姑娘心甘情愿的跟这位主顾走的?”
“可不是嘛。”卓妈妈一拍手,“隋爷,您也是咱们晴雪楼的常客了,没有了雪落,还有滢滢和涟涟嘛,这俩姑娘也不差雪落多少是吧?”
“雪落姑娘已经走了?”隋爷没有说是,也没再为难这个卓妈妈。
“还没呢,那客人说晚上再带着雪落姑娘游江,之后就带走。”卓妈妈上前给隋爷续茶,“隋爷,我给您喊她们俩下来?”
隋爷挥挥手,“既然还没走,那老爷我就上楼去看看,好歹雪落姑娘要走了,总不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吧?”
“哎哟,隋爷……哎哎哎,隋爷,隋爷……哎哟!”卓妈妈没想到隋爷动作这么快,还不等她拒绝,人已经往楼上大跨步去了。
只是在楼上雪落的房间,还不等走近,就看到一个男人此时正站在门前守着。
那男人一身靛色长衫,站姿挺拔,一看就不是楼里的龟奴。
见隋爷想要闯进去,马昭伸手将人拦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是什么人?”隋爷好歹是个做生意的,再没摸清对方身份的事情,也不敢托大。
卓妈妈这时候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哎哟隋爷,这就是那位主顾的护卫,雪落姑娘从两个时辰前,就已经不是咱们晴雪楼的人了,您可别让我为难了。”
隋爷倒是不想作罢,可是瞧见马昭那冷冽的眼神,心里到底是打鼓,最终借着卓妈妈的好言好语,自己找了个台阶,“你不早说?”
“是是是,是我的错。”卓妈妈早已成精,装模作样的自己打了个嘴巴,然后带着隋爷下楼去了。
房间里,雪落将自己的首饰给五个姐妹分了分。
“妹妹,咱们现在瞧着是很苦,可那些被赎身的,下场大多都比咱们现在更惨,这次你……”滢滢握着雪落的手,“去到了新主家里,定要谨慎小心,莫要惹的新主不悦,到时候再回来,恐怕就不如现在了。”
“是啊,看看之前咱们楼里被赎身的芳翠姐姐,被一位途径此地的富家公子赎身带走,可结果呢?那公子很快就厌倦了芳翠姐姐,之后新夫人进门,芳翠姐姐很快就死在了后宅里,没名没分的。”涟涟说起这个,都是满腹唏嘘。
楼里的姐妹几乎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本身就是可怜人了,再相互为难,那日子岂不是更惨?
但凡能互相照拂两分,心里也能存着点滴的温暖,至少楼里的日子还能有点盼头,不至于麻木的心如死灰。
她们其中也是有人被提出过赎身的,可前车之鉴近在眼前,谁又能保证面前的人就是一个良人?
至少留在楼子里,还能做个清倌人,一旦被赎身带走,日子过得不顺遂,再回到楼子里,艺伎你是不能做了,只能做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色妓,生不如死。
如此出身,她们自然不敢赌以后那遥不可及的梦,只能得过且过。
黄昏,琥珀再次来到晴雪楼。
“雪落,跟我走吧,小姐请咱们去用饭。”琥珀推门进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小姐说只需要带上你的体己就可以,其他的都留在这里,不需要带走,小姐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雪落原本还想带几件衣裳的,可随后想到自己现在的衣裳多少有些不太端庄,微微红着脸低下头,“谢谢琥珀姐姐。”
琥珀比雪落要打上两岁,喊一声姐姐自然没差。
“带上你的东西,咱们走吧,晚上就在画舫内用饭,以后你就不属于这里了。”
“好!”
雪落带上自己的那点银子,其他的东西都留在了这里。
临走的时候,倒是去和卓妈妈打了声招呼,这些年虽说日子过得困苦憋闷,可好歹卓妈妈也护着她几分,遇到一些喝醉了耍无赖的客人,若非卓妈妈,她早已被玷污。
想到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女儿”,就这样要离开了,卓妈妈这种送往迎来的,心里也有些酸涩。
“既然离开了这里,以后但凡是能吃得上饭,就别重操旧业,咱们这行,最是不好过的。”人都走了,她自然也不会说些堵心的话,好聚好散嘛,“妈妈我是没瞧见你的主顾是啥样的人,你跟在对方身边,也要谨慎行事。换个地方也难保就比待在咱们楼子里好,当然妈妈是盼着你们都好的。”
“是,谢谢妈妈这些年的照拂,雪落感激不禁。”她撩起裙摆,跪下来,郑重的向卓妈妈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被对方搀扶起来,“妈妈,我走了,您要多保重身体。”
“哎!”卓妈妈点点头,忍着发热的眼眶,目送雪落离开,一转身却忍不住红了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雪落的画舫就停在河边,再次过来的时候,谢琅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画舫中间的放桌上,摆着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看到他们进来,玲珑笑眯眯的招呼他们,“快过来坐,小姐要请咱们用大餐了。”
所谓的大餐,自然就是很丰盛的餐品,这也是玲珑从谢琅口中学到的词。
七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谢琅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其他的人这才举箸夹菜。
雪落见状,一时之间倒是不敢乱动。
这做下人的居然能和主子同桌用饭,真的是闻所未闻。
“雪落,动筷子呀,再不吃,就让马大哥和孙大哥都抢光了,他们俩可是饭桶。”琥珀催促她。
“我俩是大男人,饭量本身就比你们女子大,这样怎么就是饭桶了。”孙铭开口抗议。
这两个多月,他们时不时的会和陛下同桌用膳,最开始可能会很拘谨,可次数一多反倒是习惯了。
雪落瞧瞧的看向谢琅,见她慢悠悠的用饭,看向琥珀几人的眼神还带着柔和的浅笑,这种感觉,突然之间好似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气,瞬间充斥在她的身体内,不断的发胀,以至于涨的心口疼痛酸涩。
“哭什么!”一道清淡的声音拉回雪落的思绪,顺着声音看去,瞧见是谢姑娘,此时她正望着自己,“我不会待你如何,也不是个心善之人,之所以将你带在身边,也是因为你自己的价值。”
“虽说你年纪小,可曲艺超绝,这才是我看中你的根本。我有一所学堂,跟我回去后,送你去学堂里担任教习,也会给你一个身份,让你自立门户。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以后你自己决定。”
“……”雪落瞪大美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谢琅。
她以为跟在谢姑娘身边,定然是要为奴为婢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要放自己自由,还要让她去学堂里担任曲艺教习。
------题外话------
雪落:【羞羞红脸】我,我可以给陛下,暖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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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钰:【委屈】她抢我活儿。
女帝:……哎,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