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津门不像他们曾经待过的任何一座城市,这里的夜间也依旧繁华。至少,还有夜市这种东西存在,凡是有点存量的人们都在这里喝酒吃肉,看上去生活没有收到太大影响。
“听说康维斯叔叔通过他自己的巫术,制造出了第一批牲畜生产流水线。通过对于生物的克隆来达成大批量化的肉类生产,这才让这座城市不至于吃不上饭。对了,你能看到的素食基本都是赵公民的公司提供的,他们成功制造出了某种亩产一万八千斤的奇怪作物……”
吉娜听着阿兰珈托所说的话,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然后问道:“那个,我提一个问题啊。物质不可能凭空产生或者消失,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对吧?那么,他们所制造的肉类的蛋白质来源是什么地方呢?”
“是大型鱼类。”阿兰珈托微笑着说道。
“大型鱼类,世界上最为庞大的蛋白质来源。众所周知,它们的内部包含有朊病毒,所以不能直接食用,但是朊病毒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蛋白质,而降蛋白质打碎成为肽键之后,它和普通的蛋白质打碎之后没有任何区别。至于怎么规律,那不是我的事,那是分子筛的事情。”
“将捞捕上来的大型鱼类全部剁碎成肉块之后溶解,溶解之后用分子筛过滤,将其中的肽键当做有机原料使用,这就是现在的津门城的运作方式。说起来,在大灾变发生之前,津门城也是一座海港城市,很多人都靠着渔业为生。”
阿兰珈托看着这座城市在夜间的繁华,走在夜市当中,不由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种繁华盛世,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更多的时间,恐怕都是呆在实验室里吧。
从路边人的手中买来了两把串儿,一把也就是五十个串串。吉娜(Jina)只是个代号,她其实是个北方姑娘,再加上阿兰珈托的肉食欧罗巴胃口,更何况两个人都是食量极大的巫师,一人五十个烤羊肉串其实也就算是开胃菜。
到是身后的李瑾,看了看阿兰珈托,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咽了咽口水,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吉娜。看来她知道,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去求阿兰珈托说不定吉娜会生气,但是以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的身份去求吉娜,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其实,就算她去求阿兰珈托,吉娜也不至于吃醋。虽然,在她的眼里,凡是超过了十二岁的小姑娘,其实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感情,什么叫做爱了。毕竟瓦莱莉雅那个小姑娘才十四岁,看看她和唐骥一天到晚你侬我侬的……
好吧,其实他们两个的关系古怪到了难以理喻的地步。就算是吉娜也不理解,这两个人是怎么混成这幅样子的。
首先,瓦莱莉雅很漂亮,这但可以肯定,但是他们两个人单独跑出去呆了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吉娜却敏锐的发现瓦莱莉雅根本还是个女孩。
所以,唐骥和瓦莱莉雅之间的关系非常奇怪,说是情侣,始终没有踏过最后一条线;说是上司和下属,又不太像;说是兄妹倒是有可能但是瓦莱莉雅很明显是冲着做唐骥的妻子去的……
“也就是说,其实这座城市是建立在渔业上的了?真是奇妙,原来将人类屠杀了那么多的大型鱼类,在这一刻居然成为了人类发展的基石……”
吉娜轻声说着,同时一口吃光了三根羊肉串上所有的肉。这地方的羊肉串不地道,按照正常规律来说应该是一肥三瘦,但是这里却是四块瘦肉,这样吃很容易感到口干舌燥的。
况且,这里的肉分量也有些不足,在老家的时候,吉娜五十串肉二十串肚子或者大腰子吃下去也就差不多饱了,最多加上一份羊肉面片。但是现在在这里,五十串肉还没听个响就没了。
“怎么办,还是饿。”吉娜舔了舔手指,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和阿兰珈托已经合力吃下去一只烤全羊了……结结实实的一只羊,除了没有下水之外蹄尾俱全!
“接着吃呗,哪怕你今天要吃蓝鳍金枪鱼,我的钱也够你吃到饱。”阿兰珈托无所谓的说到,他从来没有挨过饿,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食欲并没有吉娜那么旺盛?
于是他们一人又买了三只烤兔子和一只烤鸭,就拎在手里,走了一路滴了一路的油,一边说话一边啃。就算是不怎么说话的李瑾跟在后面,怀里也抱着一只烤兔子啃得欢实。
“现在这座津门城当中的工业发展很多地方都是靠着大型鱼类。虽然有朊病毒人类不能食用,但是它们的脂肪用来发展工业再好不过了。现在津门的工业结构,除了更加先进之外,原材料反倒更加像工业革命时代的欧洲。”
“捕捞鲸鱼并不是东亚乃至东瀛的专利,反而是欧罗巴人最先发展起来的。如果不是后期人类发现了石油的效果,恐怕鲸鱼就要被捕捞完了。”
“鲸鱼的肉类吃起来和牛肉没有区别,鲸鱼的油脂是工业原料,鲸鱼的骨骼是衣裙竖版,剩下的部分也各有作用。可以说在那个年代,鲸鱼被运用到了极致。”
“知道么,吉娜,其实我并不反对捕捞,不管是鲸鱼还是鲨鱼,只要它们能够被运用到极致就可以。换句话说,如果你捕捞鲨鱼,能够将鲨鱼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运用殆尽,其实我并不反对。”
“但是有些人,他们仅仅捕捞鲨鱼,割掉鱼翅之后就扔进海里,这才是我所不能接受的。这是对于资源重大的浪费,而且也是对于生命的不尊重。”
“用唐骥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尊敬万物的人。并不是尊敬所以止杀,而是他不会仅仅因为兴趣就去屠杀某些生物,只要那些生物是遵循自然规律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他杀死生物,或者因为实验,或者因为食用,或者因为达到某些目的,没有毫无目的的滥杀。”
“唐骥,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但是其实,熟悉他的人,不管是我,是裴蠡,是秦锺,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心中怀有敬畏的人。他对于很多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理解,也就有着自己的敬畏。”
“很古怪,对吧?不说巫师,就连很多普通人,都已经对这个世界心中毫无敬畏。但是唐骥,心中常怀敬畏,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够保持住,但是从小处来看,他甚至从来不剩饭,对于手中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要做到物尽其用,这就已经与众不同。”
“命运这种东西,曾经我看不到……但是现在,我似乎能够看到一些命运了。仅仅是一点,但是在我抑制住自己的正常视觉以后,我就能看到一些古怪的丝线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但是我是在天空变成昏黄色的那一天发现我能够做到的。”
“很奇怪,对吧?天空是昏黄色的,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那就是天空本来是蓝色的。这个念头很怪,但是我就是撇不掉。”
“我以前听到过一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现在我要说的,是因为懂得,因为见过,所以心怀敬畏。我只是窥其一角,但是我能够看到,唐骥身上的命运丝线就宛如风暴的风眼一般缠绕着他,簇拥着他,让他向上,更上。”
“你说,是因为唐骥被命运选中了,所以才会对世间的万物心存敬畏呢,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心存敬畏的人所以才会被命运选中,又或者这两件事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呢?我并不知道,我也看不到,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阿兰珈托,曾经的唯物主义者,今天却会在这里和女朋友讨论命运,很不可思议对吧?但是我才发现,唯物主义更重要的是,不轻易否决任何一件事的存在,同时坚持确实存在的事情的存在本身。”
“我看到了命运,我有了一个研究命运的机会,然后我去研究了它,现在我看到了命运,多么的瑰丽,多么的耀眼,多么的沉重,多么的可怕,我看到这我们的星系被无数的命运丝线架在了漆黑的大海之上。”
“我也看到了,唐骥他就站在这星球之上,他所构成的命运的风暴,正在将这颗星球拖离这无边的漆黑色海洋。可惜他的力量杯水车薪,这世界依旧在下降。”
“我看到了死亡,那断裂的命运丝线被风暴席卷而入,就如同鞭子一般围绕着命运的风暴旋转。我看到无数的死亡围绕着唐骥,而死亡当中,可能有你,可能有我。”
吉娜恬静的走着,突然开口道:“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阿兰珈托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道:“我看到了无数的死亡,汇聚在唐骥身边的人,很多都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
吉娜愣住了,转过头来看着阿兰珈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回答道:“那你呢?我可以走,但是你要跟着我走!”
阿兰珈托轻轻摇了摇头:“命运如同风暴,黄道十二宫就是唐骥身边萦绕的星辰。星辰一旦脱离了唐骥,就会被从平静而不断上升的风眼里被席卷如风暴,死无全尸。”
“凡是黄道十二宫,都是簇拥着唐骥,也被唐骥的命运所牵引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已经走不了了,或者说,选择了路,就要自己走下去。”
说着,阿兰珈托轻轻摇了摇头,他也并不打算从唐骥的身边离开,人生在世就是要追求一下巅峰。既然跟随唐骥能够得到命运的牵引,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有人喜欢走捷径,有人喜欢脚踏实地而摒弃一切捷径,其实都是错误的。
当你走在正常的道路上的时候,不要因为捷径而分心落下步伐;当你走在捷径上的时候,不要因为捷径的高耸危立而恐惧以至于不能动弹,只有这样才能走得远。
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走好自己脚下的路,既然已经被席卷进了命运的风暴,就思考如何走的更远,而不是想方设法规避风险,那样只能适得其反。
吉娜平静的听完了阿兰珈托的理由,抿了抿嘴,突然一把抱住了那白发的小子,吻了下去。李瑾发出了短促的尖叫,然后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羞红了脸,捂住了眼,只敢在手指缝隙里偷偷看。
吉娜捧着阿兰珈托的脸,几乎是眼对眼的问道:“你觉得,我有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去逃命?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阿兰珈托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他知道,吉娜已经发火了,而面对这种状态的吉娜,最好的做法就是平静下来,等着吉娜发泄怒火。
反正吉娜不会打死他。
但是吉娜却并没有像往常他做实验出岔子需要一群人弥补的时候那样狠狠地锤他的头,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他抱在了怀里。
“死家伙,记住,我跟你是阴阳的两面,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如果离开了你,我就无法继续活下去。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是完整的。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你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的时候,我都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阿兰珈托苦笑了一声,拍了拍吉娜的后背。他能够感觉到,似乎是自己的一番话吓到吉娜了。吉娜外表虽然是个女汉子,但是其实内心缺乏安全感的厉害,不然当初潜意识最底层也不会是一片象征死亡的麦田。
“我明白了……我不会离开你,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和你,就是阴阳的两面,离开了你,我就是不完整的。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已经在实验当中化作了灰烬。我们是互补的,不管什么时候,不分手,不别离。”
“绝不?”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