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落月升’的隐喻,在变多,变得更多?”
范宁盯着前方F先生已经模糊的身影,终于还是凝步跟了上去。
当然,是极为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范宁无法知晓,刚刚F先生的皱眉是因为到处这里到处都是《第聂伯河上的月夜》还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的不对,但是他直觉觉得,“F先生发现不对”也许对自己而言是有利的。
此人实力占据绝对优势,如今无所谓地将自己抛在身后,显然是已经控制了局面,根本不需要靠紧盯着自己来如何如何。
除非当实际情况相比其预期发生了变化,自己在接下来的潜在争斗中,才会存在那么一丝机会和变数。
“轰隆隆隆——”
这里的地动山摇越发猛烈,大块大块的积雪和冰柱砸地碎裂。
走廊的尽头,F先生已经背对范宁站在了那里,仰头看向一幅巨大的画框。
“轰!!!”“呜哇!!!”
四周密集坠落着巨石和坚冰,甚至有几处廊壁已经直接开裂崩解,露出了外界浑浊的灰蓝色天空,暴风雪呼啸着噼里啪啦灌了进来。
在如此存在遮挡和滥彩影响的视野中,亦步亦趋跟随的范宁也望向了那幅画框。
它的亚麻布被涂抹成了均匀的深棕色背景,中间是由锌白一类的颜料画成的符号。
五条细线,高音谱号,一个降号b落于第三线,没有音符,没有其他。
范宁眼神中的锐色一闪而逝。
d小调!
“神之主题”所传闻的调性!
但是,音符呢,动机呢,旋律呢?
F先生没有转头,只是突然呵呵笑了一声:
“你似乎很想知道,这个主题到底是怎样的,比如开头的第一个音高和时值是什么。”
废话范宁在心中如此脱口而出,但脚下没有再继续迈步。
他只是清楚“神之主题”是解决“旧日”残骸污染、彻底掌握其力量的关键,以及,在神圣骄阳教会传言中,还可能涉及到“0号钥匙”的线索
这两者都很重要,但都不是自己贸然上去,直接以卵击石的理由。
「目前灯塔的安全性仍然可靠外部道路依赖“音列残卷”通行,我为它留下了一个防止危险分子渗透的保险措施。」
而且范宁记得文森特在备忘录中提过这么一段。
他至今没发现这个所谓的“保险措施”是什么,而且备忘录时间顺序混乱、内容加载不全,也不确定有没有更后面的信息会取代或推翻这一信息。
但他总觉得从父亲这一路留下的后手来看,不应该会这么简单地就让F先生得逞。
而同样的,从F先生这一环环跨越大陆的“使徒”布局来看,他也觉得F先生对付自己的手段不会就限于这么一个简单的跟踪和抢夺。
“哐当!!!”
整个走廊这一端的隧道结构几乎全然坍塌,在范宁“钥”相无形之力的暂时撑抵下,附近勉强暂时维持在了一个破麻袋一样的状态。
范宁在观望前方,F先生则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是延续了之前“自我论述”式的风格:“呵,其实你本来就应该知道这个主题是什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文森特藏在灯塔里的‘神之主题’全曲手稿,来自那位作者的手稿,那位‘父亲’的手稿”
“父亲”!?
本就应该知道?
这两句话中的关键词在范宁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来不及消化其中含义,他看到F先生伸出了右手,直接一把往画里掏了进去!
“噼啪!”
亚麻布绽开了星形的裂缝,撕扯下来的碎片被F先生抛至一旁。
“狡猾份子!!”
此人突然冷笑一声。
什么情况勉力拖延着坍塌进展的范宁睁大眼睛向前望去。
只见被撕开的画布里面又是一张画布,上面用白色颜料涂抹着两个他熟悉的标点符号,一个冒号一个括弧——
:)
假的?
范宁愕然。
文森特藏在这里的“神之主题”是假的?还是说,整个“灯塔”直接都是假的?
那自己还撑着这砖石干什么,留块不被埋的地方就行了
灵性摇摇欲坠的范宁一瞬间收束了无形之力,本想着留给自己一寸见方,但高估了自己的状态,一下收得太快,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
“轰!——”
整座“美术馆”彻底倒塌了,范宁最后只看着F先生转头朝自己走来,以及看着两旁无数幅《第聂伯河上的月夜》被流沙和石块掩埋
下一刻,一块堪比小山的坚冰直接朝着自己的脸部砸了过来。
范宁本能地伸出双手挡了一下。
“哗啦——”
没能挡住什么,但恍惚之中,冰块好像融化成了凉水。
范宁抹脸甩手,睁开双眼,却一时半会什么都看不清了。
方才某种过程的体感被无限拉长,塞入了很多昏昏沉沉的见闻,以至于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只剩下一种怪异的不适感在重复放大、重复强调。
“拉瓦锡,你醒了。”
“可惜,今天我们没找到能吃的食物。”
杜尔克和伊万的两道声音依次传来。
“哦,明天再试试吧。”
范宁用手揉着额头回应,眼前开始出现模糊重影,并逐步勉强归位。
也许这里是一处遍布着嶙峋怪石的钟乳洞或岩石窟,也许吧。
进入失常区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睡眠的次数和服食“鬼祟之水”灵剂实在太多太多了。
范宁的眼里全是流光溢彩,在集中注意力想辨认某个事物时,它们的对比会淡一点,而在精神稍有放松时,它们则会变得异常活跃和瑰丽。
他觉得自己已经高度萎缩。
不是说构成身体的分子和原子变得更紧更密,而是一种杂糅和融合,它们仿佛已经被挤压成了一个个微小的宇宙,不断迸出高热而难忍的光芒,一旦仔细注视某道光芒,它们便从多融合为一,但其他自己疏于注视的光芒,就会逐渐形成增殖又分解的花朵。
范宁用力地抓挠了一下手背,又接二连三地用力甩头。
终于开始忍着不适观察四周。
这的确是一处坑坑洼洼的岩石洞窟,半开放的,在远处的豁口处能依稀看到厚重的云层和有气无力的太阳光线。
旁边稍稍平整的空地架着铁锅和柴火,却没有任何东西下锅,六位队员们的面孔都很熟悉,神情大多都很恍惚,穿着磨损严重的衣物席地而坐。
六位?
范宁的目光在某人身上落定,露出了久久不散的疑惑表情。
有位少女靠在墙边,环抱双膝,抵着下巴,关切地看着自己。
那梳得富有学生感的发型、水绿色的衣裙、光洁细腻的小腿、以及腰间一支银闪闪的长笛相比于自己或其他同样邋里邋遢、简直快成了野人模样的队员,就像是两个世界的画面拼接在了一起。
“伱好像很难受?”琼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