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宝叫停林逸和曹一刀,然后说了一句话,“你们放心,我虽然是个卖书的,却向来说话算话,不会干那种没品的事儿。”
老曹就晃悠大光头,“这句话我信,因为就算你真的要没品,哥们也不会答应。东西在手,我们要走就走。”
刘三宝点点头,“说的也是。我却是拦不住你们的。”
曹一刀:“算你有眼力。”
刘三宝又说:“看你们大麻袋小提袋的,难道是专门玩旧书的?”
老曹眼睛一翻,就得意了:“夸你有眼力也算没白夸,没错,我们哥俩就是专门玩旧书的,并且名气很大,至于是啥名号,就不说出来了,怕吓着你。”
刘三宝听完这话,就嘻嘻一笑,“那有一批才出土的‘土货’,你们敢收吗?”
老曹一愣,林逸也是一愣。因为所谓新出土的“土货”很可能就是从古墓中挖出来的老东西,属于文物,买卖这种东西可是犯法的。
可是好奇心战胜了那种犯罪感,何况在林逸看来,今天难得见识一下这种所谓的“土货”,很可能是什么珍本古籍,错过去就没了机会。还有,这种珍本古籍要是被这人倒腾到国外,便宜了外国人,那就更坑爹了。
眼看林逸和老曹被自己这一句话给吓唬住了,刘三宝心中充满了舒爽,刚才输了的颓废心情得到了舒缓,就又道:“放心,咱们不做犯法的事儿,这些东西虽然是从地下挖出来的,却都是有主子的人,不属于那种偷挖偷盗行为,这一点我可以用人品向你们保证。只是在价格方面吗,稍微要贵一点,既然你们专门玩旧书,就该知道,真正的古籍珍本可不是书摊上这千儿八百的价格,上万,上百万都是常事儿---问题是,你们出得起吗?”眼睛眯眯地盯着林逸他们,仿佛在掂量和审视他们的分量。
又被小瞧了,这次不等林逸开口,老曹就炮仗似地说:“尽管把你那宝贝拿来,别说百万了,就算千万我们也买得起!”老曹发狠道。说完这话,他忙补充一句,“我是说他买得起,我朋友!”指了指林逸。
刘三宝一听这话,果然,看起来这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才是大有来头,这个炮仗顶多就是一跟班。
于是刘三宝就嘻嘻一笑,“既然这样,不如你们把电话号码先留给我,我这边联系一下,最多一个小时,你们过来看货。”
“咋,现在没货呀?”老曹横着眼。
刘三宝皮笑肉不笑:“兄弟,换做是你,你会带着几十万上百万的东西瞎转悠吗?”
“这个……”老曹哑巴了。
这边,林逸把老曹的电话号码留下,然后又和刘三宝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去,继续淘书。
身后,刘三宝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满脸谄笑地说:“八爷,有门路了,有人想要看货。”
那头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人可靠吗?”
“绝对可靠,都是逛书摊的人物,被我看出来是倒腾大买卖的,于是就牵上线了。”
“嗯,那就好。妈的,要不是过年急着用钱,也不会让你帮这个忙。”
“八爷您说哪里话,你肯让我帮忙就是给我面子。”
“会说话,事成之后少不了你那份!”
“谢八爷,多谢您老人家!”
……
“小林子,你说那个姓刘的是不是大忽悠?竟然说还有什么宝贝要卖?要不就是玩仙人跳,把咱俩骗到一个地方,好打劫咱们?”老曹凑在林逸耳边嘀咕着。
林逸说:“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不过敢说这样的话,估计这老板也有些能量,到时候看看再说。”
两人就这样交谈着,就看见前面人头攒动,似乎都在看什么稀奇大事情。
两人挤过去一看,也不禁好奇。
原来这还是个书摊,不过这书摊跟其他家的不一样,其它书摊都是把书摆好了,然后老板看着书,你随便挑,挑好了砍价,卖多少是多少。
这个书摊却没人照看,只是把一大堆旧书整齐地摆放在摊子上,在摊子前面,则放着一个类似捐款箱的纸箱子。纸箱子密封严实,只留一个圆洞,听旁边人说,你要是相中哪本书,就依照你能出的价格,往这里面丢钱,丢多少算多少,然后把书拿走就可以了。
当即老曹就感慨了,“这是什么世道?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发展太快。以前只听说过有自动售卖饮料,自动售卖情趣用品,没想到还有自动售卖旧书的。这先进啊,都不用人看摊了。”
林逸却在想,如此做法岂不是亏本买卖。毕竟很多人之所以淘旧书,就是喜欢旧书价格低廉便宜,现在你让顾客自己定价格,然后自己丢钱付账,很多人那还不故意塞个块儿八角,把便宜占尽?
可是让林逸和老曹目瞪口呆地是,大多数买家在书摊上挑完书后,不仅没有少掏钱,反而还多掏了几块,然后丢进纸箱子里。
比如说一位老大爷相中了一本1980年,商务印刷馆出版,精装本《新华词典》,竟然掏了30元丢进纸箱子里去。而这本书顶多也就15---20元左右。
还有一位教师模样的女士,相中了一套198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平装《中国文学发展史》,这套属于刘大杰的专著作品,可惜品相稍差,在林逸看来顶多只值20元,而这位女士竟然往箱子里丢了40元。
另外,一个和林逸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也在书摊上挑选了几本书,却是1994年,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毛太祖著作,三本一套平装《容斋随笔》。这套书品相极好也就值30元左右,小伙子却很大方地丢了50元在纸箱子里,看模样,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丢的少了。
这一下林逸和老曹可都懵逼了,难道说这些人都不懂书,怎么会这样?
不过很快,林逸的目光就被这书摊上的一套书给吸引住了。从而暂时忘记了眼前买书要自己定价的事儿。
……
被林逸看中的书是一套八本,唐人的《金陵春梦》系列。
话说这位“唐人”乃是香港的一名作家,不过他不是专业写书的,尽管他有成十年之久日写万言。他是职业的新闻工作者,在香港《大公报》和《新晚报》工作了35年,直到逝世。他工作负担不轻,但写作成就更大,首先是量大。
他最大的一部作品就是《金陵春梦》,全部230万字。据说续篇《草山残梦》比它还大,倒过来,有320万字,但因一直没有结集成书,到底“春梦“长还是“残梦“更长,还很难说。
不过可以肯定,还是《金陵春梦》要大得多,它的读者多,影响大。在海内外以至台湾,都大有影响。
它最大量的读者还是在大陆。有相当长一个时期,它是唯一能在大陆销行的香港书籍。而唐人是从南到北,大陆许多人知道的唯一香港作家,尽管这部书长时期只是“内部发行“。在台湾,长时期当然是禁书。在香港和海外,当然是畅销书。由于许多人对老蒋的过去并不那么知道,对“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沧桑巨变也并不了然,因此对这样的一部书就特别有兴趣了。这是一部演义小说。首先是纪实,然后是演义,不免有艺术的加工,夸张以至细节上不可免的虚构。《三国演义》的不同于《三国志》,不就是如此?
林逸喜欢看历史类的书籍,所以他才读过姚雪垠的《李自成》,当然也就看过同样属于历史类的这套《金陵春梦》。
眼前这套《金陵春梦》品相超好,一套八本,乃是北京出版社出版的版本。
话说《金陵春梦》这套书是很多旧书摊上的常见书,很多人都以为这套不值钱,却不知道这是个极其错误的看法。
这套书一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上海文艺出版的版本,一个是北京出版社出版的版本。这两套书全都是八本一套,不过前面六本不值钱,都是白菜价,一本最多也就三五块钱,但第七册和第八册就不是白菜价了。特别是第八册《大江东去》,北京版的现在最低价是30.00元,品相不一般,上海文化版的是三、四百元。
有很多人以为上海文艺版与北京出版社的《金陵春梦》第八册《大江东去》的版本是相同的,都是唐人先生晚年修订后出版的。其实不然,上海文艺版和北京版就是2本不同的书,不仅作者不同,内容也不同。
第八集《大江东去》作者没有来得及修订就不幸逝世了,北京出版社替作者完成了这一工程。这一集中,关于北平的和平解放,关于国共和谈,关于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的三角关系,关于长江防线、重庆号巡洋舰和南京附近舰队的起义和上海之战等等,都是“北唐人”的手笔。这一集的四十个回目,也几乎有四分之三以上是新拟的。这是无可如何的事。
上海文艺版有葛世大等三人续写,上海版只有38回,而北京版却有40回,回目文字和内容都大不相同。葛世大原为蒋-介石老部下,林逸个人以为上海文艺版葛世大续作的文笔不如北京版。
不过此时林逸纠结的却是拿了这套书该给这纸箱子里投多少钱,看人们的意思,都是按照自己的心理价位出钱的,那么自己呢?
林逸最后叹口气,这人啊,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所以林逸当即就取了书,然后朝纸箱子里丢了400块。
“哇!”周围人立马就惊讶起来。
因为在他们看来林逸挑选的这套旧书顶多也就值40块,五块钱一本,八本不就40么。可是林逸却给出了十倍的价钱。这怎能让他们不感到惊讶。
老曹虽然玩旧书,却对《金陵残梦》认识不深,也有些不明白林逸干嘛要做“冤大头”,400块买一套“白菜书”。
但钱已经落袋,就不能反悔,只能狐疑地等离开后再询问林逸,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可就在林逸给了钱,拿了书,搭伴曹一刀即将离开这个旧书摊的时候,就听一个声音道:“这位朋友,请留步!”
林逸不禁莞尔,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竟然被连番呼叫“留步”,难道买了书还不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