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一片黑暗。月光寒起,永夜恹恹.
木大力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面目黯淡,呼吸冲急。木大力强坐起来撑在床沿上,他面目黯淡,头疼脑热,眩得厉害,鼻翼一收一放长得很。
木大力心知不妙,艰难地从床下掏出一个布包,用手按了按,脆脆地音色,他把布包放进衣襟里,直奔张家而去。
张家俊正要安寝,他因为木东明的死亡好几月心情不佳,对于送上门的钱财也不耐烦。于是把贝币堆进柜子,草草地一切脉。
木大力局促不安地问:“怎么样?”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木大力越发黄得不成样子。
张家俊书写着药方说:“只是小病,不要紧的,就会好的。”
字的形体很高雅。
他把方子递给张仝,让他去取药,之后就再不说话,自顾自去了后院。
张仝看手中方子,发现药都是对症,并无一味多余,他心中奇怪,爹爹从前都会多添几种药,使他人无法寻考他用的到底是哪几味。
张仝依方包了药,打发木大力去了,他转头看向后院,有些迷惑不解。木大力因嗜酒,肝病已经严重,而爹爹给他开的那些药,虽然对症,却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用处。他又想,不过是死个人而已,便回屋睡去了。
张家俊走进院子里看着夜景,这几日,他的心情糟透了。原来木东明额头上的穴上,愈来愈红,深得分明,他想象得到,在那里,有一枚妖种正在成长发育壮健。张家俊用尽全力,试验了所有的办法,招数遍用,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无法伏妖,用一碗砒霜结束了全局。
一阵风凉,张家俊惊得一陡。这是他的后遗症,一到夜里就觉得妖气森森,心惊肉跳,就连风声都能吓她一跳。
这是比往常要长的夜。
张家俊告诉自己,人总是敌不过强势的现实,木东明总是救不回来的。自己不过是想在不引起恐慌的前提下救他,是妖物在害他,也是药物害死了他。自己也为木东明延长了不少日子哩。
新日初升,阳光滋养万物。
张家俊想法一生,心也就轻松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不就是死了个人吗?区区的人而已。物以稀为贵,人,太多了。”
阳光雨露,院子里一盆盆的红花,枝叶肥大,颜色胜火,鲜艳夺目异常。
妖娆的美色争先恐后地跃入张家俊眼内,美丽残忍的花红得可憎,就像木昌平额头的妖花一样。
张家俊悚然一惊,倒吸一口冷气。恐惧的影像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森然惊心。张家俊记忆起木昌平那一副痛苦不堪的死相,浑身泛起鸡皮,手脚抖得厉害。
张家俊一时血气上涌,他冲上去,把所有的花一盆一盆全都砸烂。之后手撕脚踏,摧残得支离破碎灭绝。
这日,清晨,张招一如往常去园中赏花,想选色泽最为艳美的几支花苞制作脂膏。原以为会看见红色耀目,浓艳得迷蝴蝶翩翩欢戏,却看见父亲气急败坏地辣手摧花。张招急忙奔过去阻止,“爹爹,快住手,砸它们做什么。”
张家俊从恐惧中回神,他看着一身鲜艳的女儿,满心都是不详的预兆。他的女儿的脸何时变得这样白净了?张家俊刚生了疑,又想法否决,他早已在井中投了符水,食物中掺了药粉,必可以防邪灵侵体。
尽管如此想法,张家俊还是头皮发麻,肌肉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去查看张招的额头,发现阳白穴上似有一点红光若隐若现。
妖邪宿寄,以血食养气。的却是张家俊那日亲眼目睹的寄生妖法。
寻找寄体,以人类精血为食的妖种蛰伏在张招体内,隐蔽而茁壮地成长,一霎那间,张家俊脸色惊变,他全身僵硬,大口大口地吸气,惶惶之色崛起。
张招惊见他如此神色,急忙扶他在一边坐下,担忧地问:“爹爹,可还好?”
张家俊休息一会后,刚刚缓和上气,便急着问:“招儿,你这几日可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事?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张招想到处决小透那日突发的头昏,回答说:“前些日子,我突然全身麻痹,整个人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耳不能闻,目不可视,五官的感觉都不见了。但只是一瞬间,想是因为站得太久了,头觉得晕眩。”
张家俊看着张招额头上的一点红痣妖艳,颜色几乎是看不出来的。他头皮发紧,浑身颤抖,像是在无尽头地堕落。张家俊知道那红痣是妖物入侵的征兆,妖物故技重施把他女儿的躯体作为藏身之地。
妖种在吸食新鲜元气,张家俊眼珠迅速地一溜,自在心中做出一方盘算。
许多日子,张家俊怀着鬼胎,不敢声张。他采用药物针灸,内外兼济,巫法解术般般用得齐全。张家俊使尽一切方法,扶正祛邪,他让张招服下符水,以期能裹住妖种,使它不再扩散。无奈张招的生命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干涸,心肝五脏六腑衰竭。直到最后,张招已经没有起身的力量了。
张招的身体剧烈抖动,她平躺在床上,不时难受**。她的面上妖气行开,有东西在蠕动。
张家俊看见张招的额头上突然突出,时大时小,待他细看时,胎团又不见了。
刺破的剧烈疼痛,尖锐地种芽破肤而出,张招失声呼叫。
张家俊看见妖种从张招头部的阳白穴处凸起,破出。苞蕾紧实致密,至深至艳。
张家俊意识到张招年轻的生命有利于妖灵生长。
血脉暗暗,是浓色的植物汁液。
张招额上猛地开出一朵鲜艳透亮极度绚烂的红蕾,它正在贪婪地吸取着她周身各处的精华。
妖灵入侵,深植于血肉骨骼之中,它完全自我控制,生机勃勃得无法无天。
张家俊陡然后退,夺路而逃。他神经惊吓,紫胀面皮,深思半晌无语。
张家俊走入外间药房熬好汤药,把砒霜捻作细末,倾倒在药碗中,无色无味地化开。
他走回到张招房内,左手扶起他,右手把碗端到她唇边,温声说:“招儿,喝药吧。”
张招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人声睁开眼睛,她看见了一张半青色的脸,严厉的线条。张招惶惑,无法描述这种情绪,她虚弱地开口,气若游丝说:“爹爹,我会好的吧。”
张家俊轻轻应道:“会好得,喝了药就会好的。”
张招头疼得厉害,她无法思考,张口就喝。药实在是太苦,只一口就喝不下了。不料张家俊就势一灌,腕力很大,张招挣扎不过,汤药尽皆灌入咽喉落腹。
张招药汤入鼻,咳得厉害。她咳个不停,须臾间却一分力气也无。眼睛发黑了,一切都悠远了,命归黄泉休矣。
张家俊近距离端详,见张招已被药杀了,她一张白腻腻的面皮更胜纸色。
张招忽然圆睁开一双眼睛,展现出一种阴诡的笑容。
张家俊极恶的面孔,吓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他呆怔一会后,看着那不曾大绽已然枯萎的妖红,不自觉地僵住了心。
“你到底被妖物所害。”张家俊说,“我养你一场,也无益了。”
张家俊不曾仔细,未见一丝黑气从张招身上留下,绕过他身边游走了。
“已经死了,这事实无法改变,也就不必理会。”张家俊告诉自己说,“活着的人该考虑活着的事,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其妻张木氏蓝贝听闻异响急赶来看女儿,她一见张招状况,不知如何判断眼前是非,迷茫以对。
木蓝贝吓得尖声大叫,她口齿不清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招儿到底是……”
张家俊摇头不语,自顾而出,日光扑在他惨灰的脸上。他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慌至极的厉叫,继而是震天彻地的嚎啕大哭。
张家俊不曾回头,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悠悠地自己言语说:“张招,张招,招儿,我为何要为你取名为招,招灾招难啊……当初还道是个好名字。”
张家俊落下几点痛泪,又想污染的尸身需要尽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