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得不得了了。
雪花忙乱坠,打在身上,冰的骨也化在暖温中。
湿了又温,温了又湿。
白裸裸的羊头骨边,木桑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这一个似乎是被自己吓晕过去的无助弱质。
少女的头发都披散,一身草叶之汁,湿漉漉的。她浑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满头发丝凌乱纠结,整个人被冻得厉害,面孔没有一点血色。
木桑推了推少女,只觉得她周身冷硬。木桑今日进山打猎,原以为必会满载而归,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眼见得天暗了下来,他便沿原路返回。哪料行至半路,气温骤降,后而竟又离奇地下起雪来。
当是时,已过早春。夜里虽还是凉,却也不至降雪。木桑正自诧异,忽然发现一名少女。这少女在林间奔跑,赤着脚,衣裳也极为单薄,她哆哆嗦嗦地抖落了头顶的雪花。
木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少女在前气喘吁吁地跑,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木桑随后,急忙赶上前扶她,刚想开口,少女却兀地转身,吓了他一大跳。
雷鸣声震,劈头一道闪电,少女一脸惊恐,两颊不正常地通红。她随即大叫喊,一声令人抓狂闹心的惊锐,直冲云霄,天地惊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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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木桑才回过神来。他看见一个柔弱得不像是可以发出那般恐怖震撼得叫声的女孩晕倒在他面前,颓败的脸,周身死气。
木桑而后才想到,她似乎是被他吓得昏死过去的。
此名少女身着古怪的衣物,下摆被撕得零落,又被泥水弄得很脏。
木桑也无他法,只得负了责。他不顾少女浑身的水湿,除下自己的外衣裳,把这个冻僵吓昏的人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木桑抱起少女向村中归路急急回去。
泥浆路,碎石路……
路终于越来越平坦,小桥流水,细密踏声。
夜色浓沉,星光闪烁。
一户人家门口,一只大的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盹,模样好不惬意。突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纷乱了梦境,大黄狗嗖地一下跳起,凶猛欲吠,待看清来人,便立时偃旗息鼓,跟在木桑身后。
“信天爷爷,你快看看她!”木桑边喊边撞开了门,才刚进屋便见木信天赫然瘫倒在地上,他气若游丝,眼角有一堆的褶痛苦地集聚同处。
木桑急急忙忙放下女孩,哪知衣角被她紧紧拉住,牢不可脱。木桑慌忙撕下衣角,赶过去扶起木信天,焦灼地问:“信天爷爷,你怎么样?信天爷爷!”
原来木信天效仿神农氏尝草辫药,以知药草四气五味平毒寒温之性。今日,木信天一如平常察色观味,他把一株青色草条放进嘴里,咀嚼一阵,记录其味性。木信天吐掉渣滓后,又将一枚草片放进嘴里,这一叶草放进嘴才嚼了一下,他顿觉天旋地转,急忙从怀中取出一只瓶子,拔掉瓶塞往手心一倒,只剩一枚苦丹丸,他着急服下。
尽管全身虚软,木信天依然坚持拿起笔书写,一笔一画字迹歪扭。最后腹内绞痛越烈,到连笔也拿不住,木信天沿着桌脚倒在地上。头昏脑浑,腹痛如绞,如此危机一刻,恰木桑抱了一个浑身肮脏的人冲了进来。木信天此时已不能说话,他的老眼昏花成一条线,他只能尽力伸出手用手指指着衣柜的下方。
木桑见木信天情况不妙神色急迫,赶忙去衣柜下查看,只见衣柜下部有一个抽屉,屉中藏有七八只小瓶。木桑实是不知到底该是哪一瓶对症,索性全部拿出,循次问木信天。
木桑拿起一只瓶子问:“信天爷爷,如果是这一瓶,你就闭一下眼睛。”
木桑一瓶一瓶地问,直到木信天闭了一下眼睛。
木桑便知道是这一瓶无疑,他急忙从瓶中倒出药丸,喂木信天服下。木信天服下丹药后脸色即时缓和,慢慢地气息调匀。木桑见此一颗心安落,这时才看见桌子上散落着草叶笔记,墨汁溅乱。木桑知道木信天又在尝草辨药了,他无奈地说:“信天爷爷,你又如此了。”
木信天服下药丸后缓上了气,他笑得很干,一边撑起身一边沉思往事。张家俊为村民们治病,不仅是收费价贵,还不断病种,不灭疾根,以图日后复发。就算是治好病疾的药方,同症也是不同药的。总是不同出三四味药材,使人无迹可循,难猜真正的配方。
木信天心中暗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只能如此。
木桑还要说什么,待听见木信天问他,“这姑娘怎么了?”便被岔过去话头。
木桑扶起木信天,又把少女抱起平放在床上。木信天从他身后走上前来,一把诊住少女的脉搏。木桑立在身边气喘吁吁地说:“我今日进山打猎,在山林中遇见了这姑娘。她一见了我,就……吓得晕了过去……”
木桑话未说完,就看见女孩眼开一线,他喜动颜色地说:“她醒了!”
只见少女挣开眼看见了他们,一声惊呼,又闭眼昏了过去。
木桑无奈地说:“就是这样子的。”
木信天诊完脉,又用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试温,他缓缓地说:“没什么事。她是体力透支,再加上山中深夜寒凉,以至于身体失温。只要换身干净衣服,再喝点热汤药,静静地休养一阵子,就能缓过来的。”
木信天话刚说完,就见木桑忽地冲了出去,他向前喊:“你这小子做什么去?”
木桑边跑边转回身答说:“我去找三婶,方便照顾她。”
木信天摇了摇头,暗自好笑,他回视床上的少女,发现她赤着的一双脚,足底伤痕累累,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伤倒该好好地处理一下。”
眼前出现了一点点光,以很稳定的状态亮着。
她沉眠枕席,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耳边有不同的声音在对话。她能分清每一种声音,却听不懂。有这样一种声音对她说了很多的话,只可惜脑子混乱,只好无言以对。
小小的光点慢慢靠近,变成一种大的光亮,有一串白珠莹光在眼前晃着,荡阿荡地。
她又睡着了,一觉好眠后徐徐开目,从昏迷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此时的她,大脑已经恢复了功能,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户人家。
灿烂晴空,通明一色。
阳光自窗破入,跳跃着无数的线条,照在她的脸庞上,一股温暖的太阳香。
视野惺忪,她思及夜深山林的环境可畏,恐得手冷如冰。她从床上坐起,捏着被角,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气堵在心胸,她醒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痴痴呆呆地想。
此屋洁净,褐色墙壁,上盖木板。屋中置放着木桌椅柜,大多古朴,缺乏精细的加工。一侧的墙壁上挂着成串的尖牙和成捆的皮毛,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把绿意生机的青菜和一堆沾有湿土的红薯。
这时,门外响起“咣咣咣”的声音,断断续续,续续断断。
她起身下床,看见前方的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她正是饥饿,抓起一块,整个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她吃得太急了,果然被糕点噎住。她捶着胸口狠力吞下了糕,才刚咽下又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还未觉出什么味道,就急不可耐地把整盘都吞食下了肚。
她吃下了东西,马上就有了力气,自我感觉好了许多。门外那种咣咣声还在继续,她起身往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门一开,一幅天高云柔,暖洋洋金灿灿的色彩漫天而来。
新阳潋滟,行云飘荡。
天地间一座小院,极为干净整洁。左边田亩蔬果新鲜,右边的空地上码有整整齐齐一堆高木材。
“咣咣咣”的声音来处,有一名汉子正**着上身,高扬起铁斧砍劈木桩。
只见他长发留头,身材健硕,肌肉壮实,皮肤古铜。他的脸上和身上一样满布汗水,一颗又一颗美成珠润,在金色的阳光下炫亮。
天光畅明,耀亮晃眼。
她自觉不宜,低下头去,余光里看见少年斧下,把一段碗口粗的短圆木劈成两半,又各再劈开分作另两半。
阳光烤得木片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香,清黄的色泽又浓了一重。
木桑感觉到一束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停下手中的活,抬头一看,就发现大前日被他救回来的少女站立在门前。
这是一个像风一样孱弱的女子,她亭亭玉立着,苍白的皮肤上,唇色寡淡未褪。
这边她听见劈柴的声音戛然而止,自然而然地抬头,面对面望去。
此一时,四目相对。她自觉尴尬,咧开嘴极是不淑雅地笑。
“你醒了。”木桑喜动颜色,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旁边的石桌右侧。他拿起桌上摆放的衣物,穿着得相当慌张。
木桑穿着整齐后取过桌上的水壶,沏了一杯茶水。他正要喝,中途改手反递给她,笑一笑,干涩地问:“喝水吗?”
她确实是渴了,渴坏了。于是咕噜咕噜几声把水喝了个精光,她尚觉不够,自取过茶壶,倒了一满杯,又喝空了底。
三杯喝下,她看见少年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你真是渴坏了。”木桑眼中的快乐是清澈的,他笑问,“还要吗?”
她放下茶杯,摇了摇头,端坐在石凳上。
木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温言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想,想出了神。神经一下子牵动,记忆里只有人迹不到的黑色森林,每一个片断都很恐怖。
少女苍白,脸色越来越不好,木桑见此狐疑地问:“你怎么了?”
木桑见她望了自己一眼,依旧没有回答什么,忧心忡忡地问:“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她开始苦苦地思索,用力地回想,也只能想起那一片似是地狱的枯黑森林,如血的花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木桑不确定地问:“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是吗?”
她还是不答,两个人一时寂寞,无话可说。
过了长久,她看着他,幽幽地说:“我是……透……”
她任是如何苦思,也只得这一个字。于是她说话坚决地告诉他,“我叫小透。”
木桑告诉小透说:“我是木桑。”
“木桑。”小透学舌地重复了一遍,有些口拙。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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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言一语,便渐渐熟络起来。
“那日我把你带回来后,信天爷爷……”
木桑正在诉说,小透突然听见了一种沧桑沙哑的声音截止进来。
“你终于醒了。”
小透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迟暮的老人。老人体弱,须发皆白,他用一双干枯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小透终是有些受不了他的端详。
老人走过来抓住小透的手腕,她一惊,向后躲过了几步。
木桑急忙对小透说:“没事的。”他安抚着她,“信天爷爷很会治病,他是要诊一诊你的脉,没事的。”
小透看了看木桑,把手伸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