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爱真情 第二十章

日本会馆里的夜宴已经酒过三巡,谭嗣庆挥挥手挥退了身边伺候的艺伎,笑着对佐藤道: “公使先生今天相约,不是说为了向在下展示贵国新组建的舰艇?现在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公使先生可以拿出来了吧?”

佐藤伸显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把一个做得异常精致的舰艇模型抬了进来:“这是我国政府最新研制的长门级舰艇,具有鲜明的日本特色,可以将帝国海军的菊花御纹章堂堂正正地供奉在舰船上,我国政府十分重视与南方军政府的关系,所以特地由在下展示、推荐给大帅。”

谭少轩在一旁搬眯起了眼睛,黑眸中鹰般的目光一闪,便看明白了这种舰艇的设计所谓凸显“日本特色”之处,就是采用了与其他舰艇完全不同的勺形艏,而此前日本海军舰艇所使用的是冲角船以及剪形艏。

其实认真看过来,这种长门级舰艇的设计,除去排水和吨位增大,重要之处并没有大的改进,只是强调了舰艏与英式战舰的不同,既舰艏水线往上的部位向后收缩,犹如被砍掉一块的飞剪艏。之所以这样,真是为了“让帝国海军的菊花御纹章堂堂正正地供奉在舰船上”?谭少轩微微冷笑,这种舰船的凌波性肯定不会好,这帮日本鬼子真是越来越嚣张。

明冶维新后,日本打破了幕府时期的闭关锁国状态,开始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但日本是岛国,资源贫乏,因此要发展本国经济,必然要从海外获取资源。拥有一只强大的海军,便是日本选定的最好的扩张之路。由此,一项威胁世界和平安全的帝国舰队扩充计划乘势诞生。日本是倾举国之力来发展海军的,那时整个日本就是个军工厂,只可惜他们的工业基础太差。

甲午中日战争、日俄战争.使日本的帝国海军从实战轻验中一步步开始发展壮大。此时的日本自信满满、屡战屡胜,其眼光也不再简单地固守于远东,而是瞄向了太平洋,把第三期的假想敌设定为美国,“八八舰队”计划(八艘战列舰和八艘战列巡洋舰)浮出水面。

欧战的爆发,给了日本更好的发展机会。大战爆发时,英国在远东只有寥寥几艘老式战舰,面对神出鬼没的德国袭击舰——将巡洋舰伪装成商船,遇到猎物时便撕下伪装开火,防御方必顿拥有足够的巡逻舰只才能抵御,英国人束手无策。

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后来的英国首相)想到了利用英国在远东的盟友日本弥补这个战略缺口。但是面对企图独霸亚洲的日本,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直言,不能让日本参加协约国,因为日本的野心太大,它不仅要吃掉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还想把所有欧洲殖民势力赶出亚洲并取而代之。

但随着战争的深入和延续,德国海军加强了裘击行动,逐步推行“无限制潜艇战”,处境异常困难的英国不得不央求日本参与协约国护航行动。日本内阁却摆起架子,拖延出兵欧洲的决定。

德国海军采取新战术,让潜艇在一系列协约国港口外秘密布雷,大量商船沉没。当年二月,茬英国外交部的正式求援下,日军一支驱逐舰队前往新加坡,负责守卫重要的马六甲海峡。至次年年初,德国“无限制潜艇战 ”日盖猖狂,英国商船的建造速度赶不上被击沉的速度。为挽救危局,英国直截了当希望日本派军舰参与印度洋和地中海水域的护航任务。

这意味着日军直接参加欧洲战事。日本人于是把谈判价码抬高,新上台的首期寺内正毅不仅要求英国在未来战胜德国后,完全承认日本在中国和太平洋岛屿攫取的既得利益,同时还要在未来重建的国际关系中支持日本的大国地位。与此同时,英国为换取中国派遣劳工支援欧洲战场,私下向中国北方军政府政府开出“外交支票”答应世界大战后协助中国收回山东主权。

得到英国政府的满意答复后,日本正式向欧洲派遣了一支舰队,以装甲巡洋舰“明石” 号作为旗舰,八艘驱逐舰均为当时日本最新式的驱逐舰。一路猎捕德国商船和袭击舰,穿过印度洋,抵达英国统治下的地中海要塞马耳他,并以此为基地,保护协约国通往法国马赛、意大利塔兰托和埃及各港口的交通线。

日本舰队到达马耳他时,正是协约国在地中海性命攸关之际.其商船损失量达到了创纪录的三百余万吨。英国人甚至准备考虑放弃地中海航线,日本舰队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此后英法增援部队和中国派遣的战地劳工都在日本舰队的护送下,由英属埃及直航法国。在地中海战事最紧张的阶段,英国干脆把两艘驱逐舰和两艘炮艇交给日本人使用,日本地中海舰队在最盛时期拥有十七艘战舰,英国已经不再怀疑日本海军的战斗力。

欧战的最后一年,日军护航行动发挥了重要作用。这年初春,德军在法国北部发动最后一次大反攻,英军急需从东方获取人力补充,日本舰队以最快速度护送了十万名印度土著士兵和中国劳工到法国。至战争结束,日本护航舰队共护送了七百八十八艘协约国船只,人员约七十万。欧战已经结束后的现在,日本海军还在欧洲海域停留,英国马耳他总督曼瑟恩勋爵甚至说英日同盟是“一段鲜血凝结的友谊”。

这种利益同盟必然会随着对利益的争夺破裂,但是谭少轩明白,欧战后,日本已经一跃成为三大海军强国之一,随着控制海洋能力的上升,日本侵华的野心也大幅膨胀,让他们的联合舰队耀武扬威航行的中国的海疆,是小日本的梦寐所求。

看着谭嗣庆父子不动声色的脸,佐藤心里有些踌躇,这对父子不会这么好对付他早就知道。但是按照内阁和参谋本部对中国北方的计划安排,自己已经没有了时间,只能背水一战。今夜他已经做了安排,决定先礼后兵,实在不行就硬逼谭家父子就范。

谍报机关已经查明,南方军政府的高级将领基本上全部在外劳军,这是多好的机会!到时,就算有人出来闹事,也总有对大日本亲善的,而且谭家父子一去,南方军政府必乱,大日本帝国也可以乘机扶持自己的心腹上位取而代之,到时局面更加有利。

佐藤伸显的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他太小看了谭嗣庆父子。他以为谭嗣庆不过是个土匪出身的武人,粗鲁蛮横匹夫之勇。哪里知逍谭嗣庆好歹是刀尖上滚出来、弹雨中爬出来的,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成为半个中国的实际掌权者?

“嗯,这舰艇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容在下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购进。” 谭嗣庆看完淡淡笑道,佐藤今天请自己来的目的绝对不会是这艘舰艇。

“大帅不用客气,我国政府认为,大帅才是最幽希望统一中国的智者,所以我政府决定不仅免费提供长门级舰艇两艘,还可以帮军政府配备三个师的精良武器装备,并借款若干,支持军政府挥军北伐,统一中国,在美国及瑞士银行帮大帅存入私人存款若干……”

“交换条件呢?”谭嗣庆目光灼灼打断了佐藤伸显的话,不动声色地问道。

“唯一的条件就是,请大帅支持大东亚共荣,签署《中日共荣协约》……”

佐藤依然笑眯眯地说道,他觉得应该没有多少问题,大日本已经开出了那样优厚的条件。所以轻巧的语气,俨然说的只是请客吃饭,而不是决定一个东方大国的命运。

“哼哼,佐藤先生说的真是轻巧,在下也有个建议,若是贵国政府将协约双方的权益掉个个儿,在下也可以给佐藤先生同样的条件,公使先生觉得怎么样?”谭嗣庆微眯起眼晴逼视着佐藤,他奶奶个孙子,这样就想收买了老子当汉奸?是不是觉得中国没人?

佐藤伸显明显一愣,旋即一笑 :“大帅有这个雄心,在下佩服!可惜目前的中国能做得到吗?我劝大帅还是慎重,三恩而后行,今晚天气不大好,下雨天请大帅注意安全。”佐藤轻蔑且话中有话地说道。

谭嗣庆的眼睛眯起来,鼻子里“哼” 了一声,起身将酒杯朝地上一摔,一声脆响破口大骂:“什么共荣,这是他娘的强兼(错别字,禁词)!咱们把话挑明了吧佐藤,老子杀人放火的事都没少干过,但你小子想让老子当汉奸,不管咎条件,没门儿!”最后一句话,谭嗣庆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想不到谭嗣庆骤然发作,佐藤等人惊得目瞪口呆。心道:怪不得都说谭嗣庆是土匪,北方军政府哪个头上台不让大日本三分?此人竟如此不受抬举,这般野蛮!

看看已经没竹了筑和的余地,佐藤一使眼色,早先安排好的公使馆卫兵立即拔出枪,想用武力威胁谭家父子就犯,秘书随那将协约书放到了桌子上。

谭少轩的手背在身后,眼睛也眯了起来,扫视了下四周示意许飞扬,自己却却没有动手。谭嗣庆双手插腰,冷冷笑道:“佐藤,老子告诉你,这里是凌州,是老子的地盘,是中国人的地盘,既不是华北,更不是满洲!你佐藤是作不了顶羽滴,我谭嗣庆也不是刘邦,你要是惹毛了老子,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呵呵,大帅不客气在下相信,可惜,就门外那点卫队,在下奉劝大帅,遇事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佐藤奸诈地笑着说道。

谭嗣庆看了儿子一眼,奶奶的,想不到小日本竟敢狗急跳墙,小子,今儿晚,我们父子轻敌了,性命危矣,老子死不死倒没有关系,可惜你小子年纪轻轻,还是老子内定的接班人,就这样送命未免不值!

谭少轩唇角扬起来,淡淡对着父亲笑了笑,好男儿为国家马革裹尸、抛头颅洒热血,是得其所哉!能跟随父亲身后,为抗击日本人,为不做汉奸而死,儿子愿意!再说,谁说一定是我们输、 我们死?佐藤要真有这本事,我也服了他!今儿个跟来的,郁是热血中华男儿,谁还怕死、怕了他小日本不成?!

许飞扬等人已经掏出了手枪,日本枪手的手按上了扳机,气氛骤然紧张,桌子上厚厚的协约书,被窗外刮进来的江风吹得“呼啦啦”响,谭嗣庆脸上似笑非笑,谭少轩不动声色,佐藤唇边的笑有些凝滞,持枪的兵士们面无表情。

正僵持著,突然,一个日本军官慌慌张张冲进来,佐藤猛地转头,军官立正慌忙报告: “报告公使先生,中国军队把会馆包围了,叫我们立即把谭大帅放出去,否刚就要朝里开炮!”

嗯?佐藤心里一沉,快步走到窗边,把头伸到窗外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两个乌黑的炮口对着小楼,中国士兵正往里装炮弹。

佐藤回头看了看谭嗣庆,他奶奶的,真是个土匪,连命也不要的土匪!

不由想到,自己若是真的把这个士匪惹毛了,就算他不得不死,自己和公使馆也要脱层皮、赔上性命,内阁和参谋本部交给的任务也还是完不成。

想了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见凤驶舵:“咔咔” 几步走过去,甩手打了卫队长两个耳光说:“八格,混蛋!大帅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你们怎么能这般无理?快退下,滚!”

卫队长“嗨” 一声答应,带着手下灰溜溜滚了出去。

谭少轩见状退后两步,也扫了一眼窗外。

却见车灯下,两门大炮正对着会馆楼上,黑乎乎的炮管旁边除了持枪核弹的兵士,还立着两个人。

一身戎装、神情端肃的海军司令员程锐光。

一身家常妆扮、长发简单挽起的大帅府二少夫人骆羽杉。

灯光下,细雨飘洒,在她面前形成细密的雨网,远远看去,莹莹的光芒笼着她,好像笼着一层轻雾,飘飘渺渺,如在天边。谭少轩微微一怔,心急速地跳了几下,杉儿来了!杉儿她在!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有危险怎么办?

直恨不得从窗口跳出去,拉住她问个清楚明白…….

程锐光者到了窗口的人影,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骆羽杉。晚上,自己刚在看文件,这位二少夫人打来电话,急匆匆说大帅有危险,解释清楚旋即兜头说道: “不知道程司令长官信不信我的话?若是相信,就必须出动军队,出动重武器,从气势上压倒日本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免得他们想法设法威胁大帅的安全或是拿大帅威胁。”

在这样一个晚上,在没有大帅手令的情况下调动军队,就算数量不大,自己要担的责任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她所说的事并没有被证实,如果这里面存在什么误会,日本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将会背上破坏两国外交的罪名,那时自己要作何解释?程锐光心里不是不踌躇的。

“南方的和平来之不易,我和程司令长官一起去”骆羽杉接下来的这句话,让程锐光蓦然下定了决心。

那位清丽的女子,她没有多做解释,但这句估的意思,程锐光明白,她说的是,若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所有的责任我承担。而她提到的南方的和平,程锐光也清楚,若是谭嗣庆父子骤然出了什么事,不仅南方会立即陷入群龙无首的小军阀混战状态,日本人更会渔翁得利,那时不仅局面难以收拾甚至会沦为日本人的附庸。

现在看来,事情没有什么误会,日本人果真居心叵测,程锐光一直吊着的心放了下来。看着骆羽杉不由心里暗暗赞叹,这位少帅夫人果真不同一般。

看到上面窗户边熟悉的身影,骆羽杉的心漏跳了半拍,瞬间放了下来。

还好,程司令长官当机立断,来的及时,大灰狼安全无恙……骆羽杉凝视着那个身影,起初听到消息心里那种毁天灭地的感觉那样强烈,一路上自己没有担心过如果是误会如何收场,却只是担心着他还好吗?好吗?千万不要迟了,不要出事…….那种忧心如焚甚至比当初听到奶奶病重更甚,自己想都不敢想如果没有了他,如果失去了他,一切会变成怎样?…….这种感觉对于骆羽杉来说,是全新的,是陌生的,是令她震惊的……她凝视着那个身影,一动不敢动,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看到窗口的人影开始移动,骆羽杉慢慢回神,她微微转头,对程锐光低声道:“谢谢您!”说完三个字轻轻抿住了嘴唇,柔软红润的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条来,隐隐透出一股坚定的温柔。

程锐光转头,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眸,恍如沁在水里的玉石,温温润润,沉静端庄,程锐光心里一叹,微笑道:“少夫人不必客气,南方的和平得来不易。”

骆羽杉淡淡一笑,心领神会,两人随着众人的目光看着楼梯。

客厅里,佐藤轰走了卫队,接着打起笑脸,又点头又哈腰连连向谭嗣庆赔礼迸歉:“在下失礼,让这帮糊涂的东西冲撞了大帅,在下郑重陪礼道歉,请大帅海涵。”

谭嗣庆微微一笑,伸出手一下一下拍了三下佐藤的肩膀,挑挑眉转身告辞,佐藤给他拍得莫名其妙,眨了眨小眼晴,连忙跟上,想亲自送谭家父子到会馆门口。

谭少轩紧随父亲的脚步,临出门,他对着许飞扬挑了桃眉毛,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被两个日本兵抬着的舰艇模型,许飞扬眨了眨眼睛。

一行人在佐藤等人的相送下向外走,走到模型旁边,许飞扬施个眼色:

“公使先生有心,这个模型做得的确精致,我们大帅想借去赏玩几日,多谢!”说完,两个魁梧的侍卫已经伸手径直将模型抬在手上,紧跟着走了出去。

日本兵茫然不知所措,还没有弄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模型已经易手。

外面传来夏汉声带领的守在楼下的卫兵一声气势豪壮的“敬礼!”然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消失在楼下。

佐藤自然看到了被顺手牵羊牵走的模型,有心令人抢回来,但是前面黑洞洞的炮口直对着自己,今晚一场鸿门宴不仅没有成事,还惹到了谭嗣庆,唉,算了,这会儿不是心疼的时候,再说,就算有模型,南方军政府也未必能造出一模一样的长门舰,边安慰自己边看着谭嗣庆拂袖上车扬长而去。

谭少轩走到程锐光和骆羽杉面前,没有说话,抬手认真地敬了一个军礼。

程锐光举手回敬,骆羽杉转开了眼睛,看他们两人似乎还有话说,便点点头,走到了一旁。

既然日本人不想彻底撕破脸皮,谭少轩对眼前的事就不能不理,所以安排了兵士和大炮转头,方和佐藤心照不昏地打招呼告辞。

刚要坐进车子,谭少轩忽然停住低声问夏汉声:“少夫人呢?”

夏汉声看了看他: “少夫人自己开车走了……”

谭少轩闻言,抬头看了看茫茫夜色,心里低低叹了口气,杉儿…….他真想令司机赶上去,但是谭少轩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今夜此事发生,自己还有不少的事务要安排。日本人敢狗急跳墙,说明要么有大事要发生,要么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不管哪一点,对南方军政府来说,都不得不查不得不防。

路上,程锐光与谭少轩同坐,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谭少轩有些奇怪,这样的消息杉儿是怎么知道的?而且来的非常及时,如果没有她的坚持,自己和父亲今晚有可能会血溅会馆…….但是,他心里的疑问却没有对着程锐光说出来,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 “程司令长官来的及时,看来有些事我们要早作准备,诲军那边麻烦程司令长官也速做安排。”

程锐光沉思着,看着刚才许飞扬放到车上的那个模型点了点头。日本人的海军力量越来越强大,自己这个海军的最高长官不能不忧心如焚啊。

“重工业投资那块,军舰、船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日本人倒是送来了很好的样板。”谭少轩唇角微扬,给了程锐光意味深长的一眼。

程锐光微笑颔首,车子直驰大帅府。

暗夜深沉,风雨欲来。

骆羽杉觉得自己好像逃跑一样地将车子开了出去,一路上仿佛梦游般走着曲线。回到蕊园,骆羽杉觉得很庆幸是深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要不以自己刚才的魂不守舍,出车祸的几率是非常之大的。

车子停下,骆羽杉坐着没动,直到亚玉撑着伞打开了车门 :“四小姐,您的衣服都湿了,快下来吧……”.亚玉伸手扶了她,骆羽杉勉强对她笑了笑,腿脚无力地下了车。

四小姐急匆匆开了车子出去,浑身衣服几乎湿透了回来,而且脸色苍白神不守舍,让亚玉非常担心,放好了浴缸的热水请骆羽杉去洗澡,亚玉煮了姜糖水坐在厅里等着。

很久,骆羽杉才从浴室出来,亚玉看着她喝了水,送她上了床,才很不放心地关上门走出去。

骆羽杉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象今夜这般失态。没办法,心里那潮水般的涌上来的陌生情感己经将她淹没,她再也逃避不了,她被逼着要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

……不知什么时候,她爱上了谭老二。

骆羽杉心情复杂,思续申百昧杂陈,半晌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自己是不是很傻?这份婚姻眼看就要破灭的时候,自己才发现,竟然爱上他了。

他身陷险境,心里那种毁天灭地的感觉骗不了自己;见他平安,心里那种抑制不住的狂喜骗不了自己……聪羽杉拉过被子蒙到头上,上帝啊,自己该怎么办?

谭少轩一直忙了两夜一天,才把一些事情弄明白、布置清楚,原来日本人的野心竟这样大,他们竟然是想灭亡大半个中国!巴黎和会在即,谭嗣庆已经迅速召集顾成均入府,商讨如何利用国际间的压力,尽量化解危机。

等会议开完,谭少轩再也顿不上其他,叫夏汉声带了卫队伍上了山,这个臭丫头,竟然不接电估!自己百忙之中打电话过去,亚玉每次都很为难地说: “姑爷,四小姐她……她不接电话……”.敢鼓动程锐光拉了大炮来救人,为什么不敢听我的电话?谭少轩心里又急又气,这个臭丫头究意想要干什么?难不成就这样做了缩头乌龟?

车子上了白云山,在蕊园门外停下,夏汉声跑下车打门叫人,谁知叫了半天,都没人应门,夏汉声回头看了看谭少轩,按下门边的电话,亚玉接了,随即去请示骆羽杉,半天才又拿起话筒嗫嚅地说道: “夏副官,请你告诉姑爷……四小姐说,请他先回去……四小姐,她,她不想见……”

夏汉声微微侧目,还没说话一旁谭少轩的脸已经黑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来,沉声说道:“亚玉,告诉你家小姐,想不想见,她说了不算!”说完,对夏汉声低低说道:“让开!”

夏汉声闻声后退,谭少轩看了看身后的侍卫,低声道:“守住此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说着,拔出手枪,一声枪响门上的大锁应声落地,夏汉声上前一步推开了铁门,眼晴里冒出崇拜的小星星,还是少帅招数高!拔枪、射击、落锁一气呵成,动作多么流畅。

谭少轩斜了他一眼,没有这点威力哪里压得住臭丫头?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的骆羽杉从窗户里看着那个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心“怦怦”地跳起来,死流氓,真是野蛮,竟然这样干也行?!没听到说我不想见你?…….他……来了,自己该怎么办?唉,事已至此,自己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勉强留下?不说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他心里已经有了新欢,自己这个旧爱留下又能怎么样?骆羽杉只觉心里乱糟糟的……见是不见?不见自己又能躲到哪里?那个土匪不讲理的……正想着,房门打开,谭少轩站在门口,黑眸微眯盯着骆羽杉,头也没回他吩咐亚玉:“你先去外面呆着,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

亚玉答应着,看了骆羽杉一眼,有些担心游戏劝慰:”四小姐,有话好好和姑爷说啊……”.骆羽杉看她一眼,低垂下眼晴,没吭声。

亚玉走出去,谭少轩方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房门。听到那声关门声,骆羽杉心里一颤,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谭少轩慢慢走到她面前,看著她闪避的眼神、低垂的眉眼,半晌才出声问道 :“杉儿,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骆羽杉迅速抬眼看了看他,接着侧转了眼睛,相见两生厌,又何必再见?我的心里己经够苦够痛,你为什么不干脆高抬贵手放过我?

“回答我!杉儿”谭少轩今天不想再放过她,给她空隙逃避。

“……二少何必多问?见又如何?喜新厌旧人之常情,我骆羽杉还有自知之明,二少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人物,何必再为难我?”骆羽杉心里轻叹,说话间扭头青向谭少轩,猝不及防便遭遇了他的眸光。

那眼底一片深邃如海,带着些迷惑,带着些沉思,带著些叫人无法琢磨的东西,叫人无法对视的心疼和一些深藏的疲惫。

骆羽杉心里一痛,瞬间只能选择闪避。

“喜新厌旧?杉儿说错了吧?我倒觉得有人感念旧情、藕断丝连呢。”

谭少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前几天,你去广慈干什么?”

骆羽杉一怔,随即微微垂眸,淡淡一笑:“我去做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么?”

谭少轩眼中眸光一敛,看定了她:“骆羽杉,你的心真的是块石头吗?

就算块石头,这半年来我爱你、宠你、由着你,铁石心肠也该有点温度了吧?你怎么能……你到底把我这个丈夫放在哪里?”

骆羽杉地思绪几乎被他这句问话、话里含着的无奈、心痛等堵到,她震惊地看着谭少轩,大脑几乎变得空白,不由自向又后退了一步,呆愣地看着他。谭老二他说什么?

谭少轩向她走近了一步,骆羽杉立即恢复了清醒。她低头,看到了谭少轩握住椅子后背的手,皮肤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心里的情绪。

“对那个放在衣柜里的小瓶子,你就没有任何解释?”谭少轩继续扔下“炸弹”:“一个女人不想为他的丈夫孕育儿女,骆羽杉,你说,这是不是铁石心肠?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对不对?不管我怎么做。不管我怎么爱,你骆羽杉就是无动于衷,是不是?”

谭少轩冷冷盯着她:“骆羽杉,你给我记住,我谭老二想要的,从来就没有要不到!你想都不要想离去!想走,想出墙,你先打死我!” “啪” 一声,一支手枪扔在了桌子上。

“你!……”.骆羽杉只觉得气往上冲,死流氓,欺负人没有你这样的!

我什么时候想走,什么时候想出墙了?!出墙的是你好不好?骆羽杉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颤抖着手从书册下面拿出一沓报纸,骆羽杉紧紧咬住嘴唇劈头盖脸扔了过去:“你血口喷人!厚颜无耻!这是谁?这是谁红杏出墙?谭少轩,我告诉你,我骆羽杉立得正站得直!没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

骆羽杉侧转了脸,不想眼前的浑蛋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是去广慈看了威廉姆没错,但我守着自己的本份,我没有让你谭家蒙羞!你凭什么污蔑我?”骆羽杉气得肩膀颤抖,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二少要喜新厌旧,想娶新人,没关系,我主动下堂求去,总可以了吧?这桩婚姻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我都已经认了,低头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都己经掉下去,爱上你了,你还想怎么样?!骆羽杉的眼泪“哗啦啦”落下来,她咬紧嘴唇压抑住自己的哭泣,就算哭,也不要哭给这个浑蛋看!

不知是不是惊讶于骆羽杉突如其来的发脾气,或者是心虚理亏,谭少轩久久没有吭声,只是有些惊愕地愣愣看着骆羽杉,半晌,才迟凝地问道:“杉儿,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我……我想娶新人?”就是这些花边新闻?

杉儿,没有这么严重吧?

骆羽杉泪明朦胧看了他一眼,自己做的事问谁?

谭少轩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骤然一痛,不由自主伸手将骆羽杉拉进了怀里,傻瓜,你就为这些难过成这个样子?就为这些逃离大帅府藏到这里?想着,谭少轩心里一动,这次杉儿的反应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杉儿,杉儿可是……发上我了?谭少轩只觉一颗心“怦怦”跳起来,她这不仅是吃醋,筒直是撕肝裂肺的痛心啊。

骆羽杉使劲挣了两挣,没有挣出去,只好别转了头,僵直着身子不理会。谭少轩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杉儿,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想离开我?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你还恨我吗?”

自己想离开那是最初,后来自己再也没有这想法;如果恨,如果不喜欢,自己怎么会为了他而柔肠百转、辗转反侧?骆羽杉无声叹气,闭上了眼睛低声问道: “你觉得我恨你吗?”

那带着轻叹的话语让谭少轩闻言一楞,旋即抬手扳过骆羽杉的身子,拉到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直探入她的眼底。

骆羽杉明眸含泪静静与他对视,却见他眉心微拧,眼底血丝遍布,疲惫深掩。日本人狗急跳墙,这人定又为了公事不眠不休。外面的人见到的都是少帅风采俊朗,游刃有余!只因为他有一身傲骨,一颗爱国之心,不肯将艰难给人看吧。

一阵心疼莫名地涌上心头,骆羽杉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原来杉儿也有这么多眼泪……谭少轩又是一叹,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半晌他低声问道:“既然杉儿心里不再恨我,可是有些喜欢我了?”谭少轩小心翼翼地继续求证。

骆羽杉只是侧首垂眸没出声,谭少轩见她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心里忽然有些窃喜,这么说杉儿不否认喜欢我?

“既然不再恨我,甚至喜欢,杉儿,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我们是夫妻,两个人是要一生一世相守的。”大灰狼继续诱导。

闻言,骆羽杉有些意外地看了谭少轩一眼,沉默了片刻,挣扎了很久方低声道: “天下间的夫妻,有很多却不是两个人过一生一世的。你的父亲,我的父亲,他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但凡有这个能力,哪个男子不是左拥右抱?”说着,眼睛瞥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美女倩笑,笑颜如花,看在眼里却是意外的伤痛。

谭少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脚下的报纸,杉儿竟有这样的顾虑?

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俯首看过去,却见清光隐隐,骆羽杉脸上已是泪水成行。光影洒落在她脸上,透出难以化解的浓浓酸楚和无奈。

谭少轩盯着她,眉头骤然拧在一起,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低声说道:“杉儿,你是不是担心我也象父亲他们娶妻然后纳妾?”

他认真的语气令骆羽杉一愣,难道不是吗?你那些红颜不会只是摆设吧?谭少轩静视着她,眸底无边无际的深黑似要将她湮没一般:“杉儿,自结织以来,我从不曾有什么事欺瞒于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听清楚,我谭少轩此生只娶你为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之间再无其他任何人。”

怎么可能?骆羽杉猛然抬头看着他,谭少轩竟然告诉自己,他会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相守?

谭少轩心疼地看着她,傻丫头,心里埋着这么多担忧顾虑,怎么就是不开口问我呢?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动作轻柔,俨然呵护着自己心上的宝贝。骆羽杉强撑着怒意在他的凝视下幽幽消散,原本近乎锋利的眼神渐渐失落,泪水潸然滑下,她缓缓摇头,这怎么相信?

谭少轩看着她倍受煎熬的神态,心里泛起一丝疼惜的暖意,伸手拥她入怀,轻声道:“你不相信么?杉儿可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不等骆羽杉回答,谭少轩接着幽幽说道:”我母亲嫁给父亲时,两人情投意合,同甘苦共患难与共难,生死相随,甚至在父亲奉命往人地生疏的云贵剿匪,母亲也情愿克服千难万险,携幼子随军相伴。但是,随着父亲地位的升迁,夫妻间的父亲龌龊却不断攀升,主要原因就是父亲不停地移情别恋,母亲实在难以接受丈夫接二连三迎娶新妇纳妾的现实。”

骆羽杉有些震惊地看着谭少轩,谭少轩叹了口气,脸上的悲伤之色难掩:“后来,这时患难夫妻感情日疏,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和我不辞而别回了老家,母亲心火难消抑郁成疾,回到老家不多几日便黯然而逝……母亲过世时,年仅三十八岁,身边只有哥哥、姐姐和刚刚七岁的我……电报打到父亲那里,他一直不肯相信与他有过患难情深的结发妻子竟然中年故世,悔恨不已,所以从那时起没有再讨姨太太进门……杉儿,母亲临去时没有一句话,只是对我们三个流泪,身后也只留下了一个字“好” …长大了,我才明白,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才是好。爱了,便该是一生,既爱她,又何必负她?我曾下定决心,如果爱,就深爱,就霸道地爱,就不遗余力地爱!杉儿,你还恨我强取豪夺吗?”

这时代,窨有多少这样的悲剧?骆羽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爱她还要伤害她?自己的母亲,谭少轩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相同的命运……除此之外,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悲剧故事曾经,或者还在上演……

谭少轩说完,觉得怀里骆羽杉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急忙看去,却见一道晶莹的泪水正缓缓沿着她的脸庞滑落。看着他,骆羽杉低声道:“对不起……”我也曾目睹至亲的亲人、骨肉为此而离去,我为此逃避你的爱,即没有想过你的感受,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偏偏不争气地纷纷坠落,溅在谭少轩手背上,他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相对无言,心中各自柔肠百。两行清泪,满身憔悴,这一刻的骆羽杉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柔弱,谭少轩心中既急且痛,自己想对她好,想宠她爱她,却还是让她伤心了,手臂一紧将她抱紧在怀中。谭少轩慈祥着她,半晌幽幽说出一句话:“杉儿,你若真的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了……”

骆羽杉抬头,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迅速侧身,肩膀颤动,这个男人啊,让她怎么样才好?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流了下来。

“少轩,我……”骆羽杉第一次从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一直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听她蓦然喊出了我自己的名字,谭少轩身子微微震动,脸上难以掩饰地浮起一抹惊喜,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怅然叹道:“杉儿,既然你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却总与威廉姆拉扯不清?你不怕我会误会?”

骆羽杉心里一声叹息,这人,总改不了的霸道,那你那些花红柳绿又作何解释?不过,自己既然已经不想和他计较,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了吧。于是低声说道:“那不一样,他现在……只是我的朋友……一个我愧对的朋友……”

昨晚回来,骆羽杉曾仔细想过、对比过谭少轩和威廉姆在自己心里的不同,威廉姆的深情让她感动,对他心里有不忍和曾经的美好回忆和不舍,知道威廉姆生病,她只觉得心里的百味杂陈都化做了重重歉意,威廉姆是为自己远渡重洋而来,他生病了,自己有道义上的责任和良心上的不安、愧疚;而听到谭少轩遇险,那种天崩地陷的感觉却是摧肝裂胆、是他若去我何生的忧心,完全不同到骆羽杉一下就分辩了出来。

唉,杉儿对威廉姆还是颇有感情,自己想彻底占据她的心,还要费些心力呢。谭少轩看着骆羽杉微蹙的眉幽然而谈。

骆羽杉正想着,突然间谭少轩伸出手来,将她的下凳抬起,黑眸灼灼,温柔包围上她:“那我呢?”

骆羽杉微怔,哭到微红的水眸凝视着他,半晌,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自己先红了脸,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复又从眸底偷眼看了看谭少轩,羞羞怯怯柔情款款。

谭少轩惊喜动容,手沿她修长的脖颈滑落,一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

缠缠绵绵,缱缱绻绻,已经带了温热的阳光从轻纱的窗帘后透过来,照着室内一双相拥的身影,呼吸缠绵,流光飞转,在夜雨后的今日显得格外明媚。

许久,谭少轩放开骆羽杉,看着她玉染胭脂般霞飞的脸颊,突然皱眉:

“我讨厌那只工蜂!”

骆羽杉楞了刹那,眼前的男人一身戎装,神情桀骜,英俊潇洒,黑眸敏锐,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她囧了囧,斜斜扬眉看过去,谭老二又着实不像开玩笑,不由有些忍俊不禁“哧” 一声笑出声。

谭少轩皱眉,手臂狠狠一紧,骆羽杉低低惊呼,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你讨厌他,那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呢,只看的到我,怎么不说你自己?”

谭少轩看着她眨了眨眼晴:“杉儿吃她们的醋?你说实话,我就告诉你。”

“我……”骆羽杉蓦然红脸,旋即转身挣出他的怀抱: “不说拉倒……”

谭少轩看着她娇俏的模样,扬眸而笑,一边拉了她进怀,一边低低笑道:“好好,我说我说,全告诉你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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