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被冻得失去了生气。光秃秃的树干上,一只蜷缩着羽毛的乌鸦有气无力的呜咽一声,忽然振翅而起,低低的向远处飞去。
“叶川,你可知错?”,就在乌鸦飞走的那棵大树下,一个小脸冻得发白的少年跪在雪地中,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少年的身上遍布着伤痕,衣服也破烂不堪,显然是刚刚遭受过一顿毒打!
在少年的四周,看热闹的人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来,啧啧……”
“路边捡来的野孩子,谁知道是哪对狗男女不要的野种,偷鸡摸狗又有什么奇怪!”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种,我可是听说,这小子到现在都修不出内气呢!”
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一个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人脸色越来越难看,适才那一声质问,正是由他嘴中说出。
他看向那少年的眼神,充满嫌恶。
“叶川……不知!”,少年倔强的抬起头来,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中年人,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好个叶川,我爹爹看你可怜,让你随我一起读书习武,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还以怨报德。盗走了我爹爹房内的钱财不说,还偷入丫鬟闺房欲行不轨,你这样的品性败坏之辈,留在这里只会让叶府蒙羞!”,少年话音刚落,站在那中年人身后的一个小胖子就张牙舞爪的跳了出来。
小胖子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是牙尖嘴利,说起话来句句带刺,好不厉害。
在小胖子的身边,一个衣衫凌乱的小丫鬟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看着十分心疼。
“叶川,府上被盗走的钱财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也有数人亲眼看到你闯入丫鬟的房间毁人清白,如此铁证之下,你还要狡辩到何时?念你年纪尚小,又是初犯,只要你认下此事,我自然会饶你一命。再问最后一次,叶川,你可知错!”,中年人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这中年人,正是叶府家主叶贵,而那狐假虎威的小胖子,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叶家大少,叶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川的身上,那个跪倒在地的瘦弱身影,是那样的可怜和无助!
叶川冷冷的看着躲在家主身后的叶天,就在不久前,这个叶天神秘兮兮的将一个小包裹塞给他,说是让他帮着送到后院,可还没等叶川走完一半路程,府内忽然锣鼓大起,几个平日里唯叶天马首是瞻的小卒大喊着抓贼,不由分说的将叶川押到了家主面前。
当着所有人的面,家主叶贵亲自动手,从叶川身上搜出了那个包裹,打开一看,府内丢失的财物一样不缺,全在其中。又有几个佣人跳出来,言之凿凿的叫喊着亲眼看到叶川闯入丫鬟的房间,恰在此时,那半裸着身体的丫鬟也跑了过来,寻死觅活的好一阵哭诉。
巧合吗?叶川并不这样认为。
人证物证俱在,叶川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都无法从这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中跳出来了。
而这个陷阱的主导者,正是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叶天大少爷!
“禀家主,叶川不知!”,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叶川忽然大吼一声,颤抖着站起身来!
寒风之中,叶川那如同枯叶一般削瘦的身体摇摇晃晃,却终究是没有倒下!
“好,很好!来人啊,叶川偷窃财物,辱人清白,按照家法,杖责五十,逐出叶府!”,叶贵怒极反笑,长袖一甩,大步离去!
叶天却是笑着走到叶川面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小野种,我早就说过,你斗不过我的!”
叶川闻言心中一痛,想要出手反击,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却是冲上来架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倒在地。
实施家法的棍子有成年人手臂般粗细,在叶天的授意下,两个挥杖的家丁使出吃奶的力气,每一棍都毫不留情!
“一……二……三……”,叶川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不过只挨过十次杖击,他就昏死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从人群冲了出来,压在他的身上为他挡住了棍棒!
而那两名家丁却并未因此而停手,硬是隔着那人打完五十杖,才揉着酸痛的肩膀走到一旁。
“作孽啊!”,待到叶府的人走干净,人群中几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走了出来,叹息着将压在叶川身上那人和叶川一起抬回家中。
镇上的人都知道,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是叶川的养母。叶川的亲生父母不知所踪,就在一年前,叶川的养父被叶府两条恶犬咬伤,由于没钱医治,很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叶府的补偿,仅仅只是十枚铜币而已。
即便对叶府极为怨恨,为了生存,叶川还是在养母的坚持下进了叶府做工。
叶贵看叶川还算机灵,就将他指派给儿子叶天,从那一天起,叶川的生活,就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叶天生性蛮横乖戾,一个不顺眼就对下人拳打脚踢,仗势欺人的恶行更是不断。叶川生性纯良,对叶天的行径颇为不齿,久而久之,他自然就成了叶天的眼中钉。
前几日,叶天看中了镇上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子,出言轻薄碰了一鼻子灰,恼羞成怒之下,竟然伙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将那女子掳到树林之中,欲行不苟之事。
叶川碰巧撞上了叶天一行人,看那女子可怜,就跑去那女子的家里报信,在大批百姓的声援下,那女子终究是保住了清白之身,而叶贵在恼羞成怒之下,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叶天狠狠的修理了一番。
就连叶川自己也没想到,这件事过后,叶天对他恨之入骨,竟然精心布局,硬生生的给他安上了一个偷窃财物轻薄女子的帽子,并借机将他驱逐出府。
十岁的孩子,就是这么深的心机,不得不令人惊叹。
“叶川……无罪……”,迷迷糊糊之中,叶川口中,仍然执拗的重复着。
叶川本无罪!可这样的辩解,又有谁会在乎!
自打挨过杖击之后,叶川足足昏迷了三天才算清醒,几个好心的邻居凑钱请来医生,为叶川母子诊治了一番。
叶川倒还好些,都是一些皮外伤,叶川的养母却是为叶川挡下了绝大多数的杖击,按照医生的说法,叶川养母本就体弱,这一次又受了严重的内伤,最多也活不过五天。
“石头,爹娘说过你多少次,不要跟大少爷作对,人家是天,咱们是地,地就算再怎么大,还能大过天去?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虚弱的躺在床上,养母一遍遍的呼唤着叶川的小名,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叶川的手腕,似乎生怕自己的儿子再做出什么傻事。
“命吗?任人欺凌,善恶不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不,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做主!若地不依,我就将地踩在脚下,若天不依,我就将天捅个窟窿!”,叶川牙关紧咬,虽然表面上顺从着母亲的说法,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当他跪在叶贵面前时,他的膝盖,感受到的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尊严的流逝!
当他听着叶天那一声“野种”时,他的心底,感受到的不是阴损的嘲讽,而是无穷无边的杀意!
当数十次杖击敲打在养母身体上时,他的血液中,流淌的不是屈服,而是不甘和滔天的仇恨!
这一生,再不会有一天像是这样,任人欺凌!
叶川将指甲握的嵌入到血肉里,他的心中,有两个字不停的闪现!
复仇!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