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人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素心出嫁的第二天,英国公府祭拜灶神,扫尘贴符,到处一派热闹景象。
窦昭和宋墨换了新衣裳,去了上院的敞厅——宋家每年的家宴,就摆在那里。
宋茂春和宋同春两家都已经到了,正凑在一起说笑。
见宋墨夫妻进来,原本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几息后才重新响起,不过,已经不是宋茂春一家和宋同春一家寒暄了,而是齐齐涌到了宋墨和窦昭面前。
宋茂春笑道:“天赐可真厉害,不过一年的功夫,已经升了金吾卫同知,还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你二哥如今正赋闲在家,若是有什么好差事,你可别忘了你二哥。”
宋墨淡淡地笑道:“我会留心的。”
宋铎脸涨得通红。
大太太则曲膝和窦昭见礼,连声道着“恭喜”:“产期在明年的夏天吧?若是要找乳娘或是稳婆,你直管跟我说,当年你婆婆生天赐的时候,就是我帮着找的稳婆。”
窦昭笑着道谢。
四太太则拉了窦昭到旁边说话:“我听说你们窦家族学很厉害,出过好几个进士举人,我们家钥儿就要启蒙了,你帮我找个好点的西席吧!”
想当初,宋宜春要把宋墨赶出祠堂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谁来给他求情,现在也休想她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窦昭温声笑道:“有些人自己会读书,可未必就教得出好学生来。有些人自己不会读书。却极擅长传道解惑。这西席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评断,我就更不好轻易向您推荐了。”
四太太很是意外。
大太太受宋宜春委托在宋宜春不在京都的时候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可进门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迫交出了英国公府的对牌,灰溜溜地带着儿媳谭氏回了家。虽然大太太极力掩饰,可当时发生的事还是曝了光。四太太就在家里寻思着,大房就是因为抱上了宋宜春的大腿,这些年来才会顺风顺水,攒下偌大一片家业。如今英国公和宋墨有罅隙却又对宋墨无可奈何。自己家若是抱上了宋墨的大腿。过几年,风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她这才提出让窦昭帮忙给儿子找个西席——京都的西席何其多,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恭维窦昭出身书香门第。谁知道却碰了个软钉子。窦昭根本打着太极完全不接招。
她咬了咬嘴唇。
那就只能从其他的地方想办法了!
念头闪过。宋逢春一家到了。
只是宋逢春夫妻还没和众人打招呼,宋锦已挣脱了乳母的手,噔噔噔地跑到了宋墨的面前。无限委屈地拉着宋墨的衣袖道:“三堂哥,你今年都没有赏我东西。”
因宋家到了宋墨这一辈只有宋锦一个女孩子,宋墨待她向来宽和。虽然不喜四叔在父亲要把自己赶出宋家时的态度,他却没有迁怒于堂妹,还是和往年一样,每逢过年,都会给宋锦送上两件金银首饰,当是给她攒嫁妆了。可自从成亲的那天宋锦跑去为难窦昭之后,就算宋墨知道宋锦不过是被人利用,可宋锦事后却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对窦昭说,他对宋锦就喜欢不起来了,今年过年,什么也没有送给宋锦。
现在见她跑进敞厅就向自己要东西,家里的长辈、兄嫂都被她视而不见,一副没有教养的样子,心中更是不悦,道:“怎么也不和长辈们打招呼?”
“我忘了!”她吐着舌头,很是天真烂漫。
宋墨却脸色一沉。
屋子里顿时像有寒风扫过,空气一冷。
三太太忙打着哈哈:“锦儿,不可如此对你三堂哥说话,还不快给你三堂哥和三堂嫂行礼。”
宋锦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给宋墨和窦昭行了礼。
宋墨点了点头,扶了窦昭道:“父亲恐怕要过一会才来,你先坐会,别总站着。”
窦昭也没有理会宋锦。
宋锦今年都十二岁了,不是两、三岁。
她笑盈盈地柔声应好,任宋墨扶着自己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宋锦看着,眼里立刻涌出泪水来。
三太太飞快地睃了宋墨一眼,见宋墨眼角也没有瞥宋锦一下,忙上前抱了女儿,轻声哄着她:“不哭,不哭,今天过小年,三堂哥有事,不是不理睬你。”
宋锦见母亲没有生气,胆子大了起来,不满地道:“三堂哥都围着三堂嫂转……”
四太太扑哧一声笑,道:“你三堂哥不围着你三堂嫂转,应该围着哪个转呢?”
宋锦闻言小脸绷得紧紧,狠狠地瞪了四太太一眼。
三太太也面露愠色。
大太太忙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都坐下来说话吧!”
三太太和四太太朝着彼此冷哼一声,各自带着各自的孩子找地方坐下。
谭氏默默给婆婆奉着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朝窦昭飘去。
自己嫁到宋家四年多都一直没有动静,她嫁过来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孕……
她的命真好!真让人羡慕!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儿子的秘方?
思忖间,宋宜春带着宋翰进来了。
众人起身给宋宜春行礼。
宋宜春满面春风地还着礼,亲切地和围着自己的宋钦等几个侄儿侄女说着话,慈爱地摸了摸宋锦的头,还抱了抱六岁的宋钥,目光却始终没有在宋墨和窦昭的身上停留片刻,无形之中把宋墨和窦昭排斥在了圈子之外。
窦昭不由捏了捏宋墨的手。
宋墨朝着她笑了笑,神色很是淡然。
窦昭就悄声道:“要不。我们等会儿提前退席?”
“不用!”宋墨悄声地回着窦昭,“我看着他纵然不舒服,估计他看着我也不会顺眼!”
窦昭忍不住抿了嘴笑。
笑得跟在宋宜春身后的宋翰眼睛一阵刺痛。
父亲不管做什么,都伤害不了哥哥吧?
他笑着上前喊着“哥哥”,道:“哥哥和嫂嫂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呗!”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敞厅里,让宋宜春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失去了和侄儿侄女逗趣的兴致,悻悻地和宋茂春等人议了议朝中动态,说了说京都轶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大家男一桌女一桌的。笑语殷殷地坐了下来,开始吃小年团圆饭。
吃过饭,天色还早,三太太就提出来打马吊:“我。大嫂。四弟媳。天赐媳妇,正好四个人。”
既然要和宋家的人开战,低调只会让对手踩到你的头上去。
窦昭笑道:“我还是算了。一来是我如今的身子不便久坐,二来你们玩得小,没什么意思,还是让大嫂陪着伯母和两位婶婶玩吧。”
三太太满脸的笑容就凝在那里。
窦昭只当没有看见,径直吩咐贴身的丫鬟若彤:“给我削个梨子,这鬼天气,用了火盆嗓子干得疼,不用火盆又太冷,既然每年都在敞厅里吃团圆饭,怎么不在敞厅也设了地龙?”
非常嫌弃和不屑的语气。
屋子里的气氛一滞。
宋锦对宋墨没有送她东西本就一肚子怨气,可她不敢怨宋墨,就记在窦昭的头上,觉得因为三堂哥娶了三堂嫂,所以不记得她的事了,可三堂嫂若是个贤惠的,就应该提醒三堂哥才是。何况大家都说,三堂嫂是被人退过亲的人,因为嫁不出去,所以才嫁给了三堂哥的,以三堂哥的为人,肯定是三堂嫂家使了什么手段。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三堂嫂,现在母亲又受了辱,她哪里还忍得住,挑衅窦昭道:“我们都知道三堂嫂财大气粗,要不,三堂嫂出钱把敞厅设了地龙吧?”
窦昭嗤笑不语。
宋锦气得跳了起来,道:“三堂嫂这是什么意思?”
窦昭置若罔闻,神色悠闲地喝着茶。
站在她身后的若彤却道:“大小姐这话好生奇怪,家里的长辈都没有说话,大小姐却指使起嫂子来。莫非大小姐以为自己能当得了英国公府的家?”
“你这贱婢!”宋锦扬手就朝若彤扇过去,“这里又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若彤吓了一跳,没想到宋锦竟会动手,她连连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宋锦的手,嘴里却毫不示弱地道:“主子们面前,是没有我说话的份。我也只和与我身份差不多的人说话。”
素兰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捏住了宋锦的手臂。
宋锦趁机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二伯父,三堂哥、三堂嫂的奴婢欺负我!快叫人牙子来,把她们都卖了!”
三太太气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上前去拉女儿:“乖乖莫哭,看娘帮你收拾这两个贱婢。”
三太太的贴身嬷嬷更是上前就要打素兰,却被素兰一脚踹到了落地罩旁,引来大太太等人的一阵惊呼,场面非常的混乱。
宋宜春的鬃角青筋直冒,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目光却箭一般地射向了窦昭:“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不尊敬长辈,还辱打小姑,你给我滚出去!”
宋墨面沉如水,上前就要说什么,却看见窦昭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眼神。
他就握着拳头站在了原地。
窦昭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宋墨会帮她出头,可这种事,得她自己来。宋墨若是帮她出了头,就算是拿到了英国公府主持中馈的对牌,别人也只当是她男人帮她挣来的,她还得花力气整治后院,不如今天和宋宜春明刀明枪地斗一场,也好让那些人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在她面前敷衍塞责。
今天去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