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辰与风重华在暖阁说话,淳安郡主也在厢房中与周王说话。
“辰哥儿若是真娶了阿瑛,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在别人的印象中周王是个昏庸无道只知道求仙问道的人。可在女儿面前,周王却眼笑眉舒,满脸宠溺之色。
今日淳安郡主穿了一袭浅粉色长衫,隽雅俊秀,清雅绝尘。手中拿着帕子,百无赖聊地学着折兔子。
听到周王问她话,禁不住嘟起唇,“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嫁到鞑靼去。”
周王苦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说。
女儿一心想复仇,这他知道。
妻子与儿子的死,若说他没有怨恨那是假的。
害死他们的明面上是定国公,实际上却是袁皇后与永安帝。
他能怎么办?刺杀皇帝与皇后吗?
到那时宫闱大乱,然后地方官员再入京勤王。
苦的还是百姓!
他没有办法,只能压抑住满腔的仇恨,缩回周王府,做一个昏昏沉沉的周王。
按理说,王爷应该去就藩的,可依他和汉王的能耐,永安帝怎么敢放他们离开京城?只怕一离了京城,从此以后海阔鱼跃,天高鸟飞了。
还不如这样圈养着他们,把他们当猪养。
淳安郡主偏过头,笑盈盈地望着周王,“我听说,二伯父准备以宣府兵力为交换,换取陛下的赐婚……想必陛下定然会龙心大悦,只怕今明两日,旨意就会下达……只不过……”淳安郡主没有再说下去,一双秋水凝眸熠熠生辉。
看到女儿这样,周王反而笑了。他摇了摇头,看着与妻子长相几乎无差的女儿,“天威难测啊!”
“天威?”淳安郡主哑然失笑,“王候将相岂有种乎?爹爹能忍十几年,我却忍不了。”别人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清楚的很。袁皇后嫉妒她的母亲,这才使计害了她的母亲。
无非是因为,当年梁国公是替长子先向张家求娶,是袁皇后破坏了周王妃张氏与永安帝的亲事。再后来,梁国公为了补偿,替三儿子再次求娶张氏。
可是谁知,永安帝旧情难忘,在三弟婚后竟对张氏生出了非份之念。
张氏百般不从,拒见永安帝。张氏与周王婚后,十分恩爱。生下儿子后,因那孩子与永安帝长得像,袁皇后竟诬蔑张氏与永安帝私通。
天可怜见,侄子与大伯长得像这有何错?
最可恨的却是永安帝,明知张氏被诬蔑,他竟一言不发。
淳安郡主转过头,看着厢房外几株虬枝苍劲,树荫匝地的大槐树,目中悲喜莫辨。
周王看着女儿,怅然若失。
……
风明贞倚在靠窗大炕上,双目放空。
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延年居然要与她和离。
是她做的不好吗?
嫁给张延年这两年多来,哪怕张延年没上过她床的事情,她也一直隐忍不说。她孝敬公婆,敬爱丈夫,哪里做错了?
张延年为什么要与她和离?
她越想越气愤,恨不得要问个明白。
可是张延年不过说了和离这句话后,就不再与她说话,任凭她摔碎屋中的摆设,也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早就有了和离的打算?”风明贞怒视着坐在不远处的张延年,“所以,前些时候,你与我同床了……”是不是害怕和离后被人看出来我是处子?
张延年没有回答,望着风明贞的目光露出几分惋惜之色。
这个可怜的女人,什么状况都搞不定。
连后宅的那个风明殊她都摆不平,一古脑推到母亲那里去,还能指望她相夫教子?
他是对她有愧,可是这份愧疚不足以让他拉着整个张氏一门为她陪葬。
看着张延年一副不愿理她的样子,风明贞心中酸楚无比,她不禁捏紧了帕子,颤声道:“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张延年不答,微微摇了摇头。
风明贞却好似得到答案似的,哀哀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两年不入我的房,我就知道你心中有别人。她是谁?她是哪家的闺秀?值得你为她守了这么久?”说到这里,风明贞突然抬起头,用一双红肿的双目瞪着张延年,“可是淳安郡主?可是她?”
眼见她居然把话题扯到淳安郡主那里去了,张延不禁皱了眉头,“你莫要胡乱猜疑,这根本是没有的事情。”他是喜欢淳安郡主不假,可越是喜欢越是容不得别人污蔑她。
他与淳安郡主是清清白白的表兄妹关系,怎能允许被人这样猜想。
他这样,风明贞顿时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们早就勾勾搭搭暗中有来往,要不然郡主怎会将我许配给你?”说到这里,风明贞的声音更加尖细起来,“若是心中无鬼,你怎不许我提她?”
张延年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呵斥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胡说些什么?”成亲前,他院中连半个通房也无。成亲后,他虽没进风明贞的房,却也未找过外人。
他虽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性,喜欢斗鸟走鹰,却一向洁身自爱,从未与任何人有过暧昧。
纵是心中喜欢淳安郡主,也只是暗恋,从未表露过什么。
直到后来母亲看出了他的心思,托人询问淳安郡主,淳安郡主张口就替风明贞做了媒。
娶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
娶个常在淳安郡主身边呆的人,也不错。
可是……
谁能想到风明贞居然是这样的人。
“没有首尾,你岂怕我说出来?”风明贞有些失控,大声嚷嚷着,身体直哆嗦。
张延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了心头的怒气,沉声道:“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韩矛戟。纵是我对不起你,郡主几时对你不起过?你这般污蔑郡主,可是你的为人之道?这么多年来,郡主可曾在哪里亏待过你?你居然要这般的污蔑她?你这样的泼妇行径,与市井农妇有什么区别?你还说瞧不起你的二婶,你自己想想,你与你的二婶有什么区别?只怕你还不如她!”
听到张延年这样说,风明贞不禁抬起了头,又羞又怒,“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还说你们没有首尾?若是没有首尾,你何苦如此维护她?”她早就知道张延年喜欢淳安郡主。
当年,淳安郡主将她许配给张延年时,她心中暗喜。
想着,若是她细细地捂着,哪怕是块冰也要给捂化了。
可是没想到,才过了两年半,张延年居然要与她和离。
想到这里,她一头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放声大哭,“你休了我,好去娶淳安郡主是不是?”她一边哭,一边说话,语句几乎不能成调。
看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张延年目光垂落了下来,眼里露出悔恨之色。
早知她这样,当初就不该娶。
母亲早就警告过她,说风明贞非良配,是他执意要娶淳安郡主身边的人……
他想离开这里,这屋里他半刻钟也呆不下去。
眼看张延年不发一言地走了,风明贞气得胸口儿疼。
“张延年,有种你就不要回来!”她失去了理智,抄起炕上仅剩的一座炕屏冲着张延年的背影砸去。
只听得‘啊’的一声,张延年被砸得扑向门边,眼前一黑。
院中守候的丫鬟婆子们被吓得脸色苍白。
“延年?”风明贞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扶张延年。
目睹主人被砸的书僮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抢步上前,挡在了风明贞面前,“大奶奶,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家世子爷成不成?”
风明贞被书僮抢白的直哆嗦,忍不住尖声道:“我放过他?谁又来放过我?你们张家害得我还不够惨?”
书僮深深地看了风明贞一眼,转身去扶张延年,嘴里连声唤,“世子爷,我扶您回房。”他一边扶着张延年,一边吩咐院中的下人去上房院请夫人。
得了书僮的吩咐,院中的下人顿时心乱了起来,请人的请人,扶人的扶人。
不大一会,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扶门而立的风明贞,浑身冰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
两行泪水缓缓自颊间滚落。
她的嬷嬷连忙劝慰道:“大奶奶,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回府找人,求娘家给您做主啊。”这样打打闹闹的,不仅让人看了笑话,还更让会昌候府有话说,你把人家儿子砸成那样,难道还不许别人休了你?
殴打丈夫,可是犯了七出之一啊。
嬷嬷这样一说,风明贞也明白过来,连忙道:“快回府找祖母。”眼看嬷嬷转身就要走,她忙又唤,“不,去文府找周夫人,请她前来为我做主。”
郭老夫人无品无阶,在婆婆面前根本说不了话。难道要让祖母向一个晚辈行礼赔好话吗?
现在能帮她的也就只有周夫人一个人。
只要周夫人肯来,婆婆定会给几分薄面。
嬷嬷得了她的话,立刻套马车去文府请人。
然而嬷嬷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你说什么?风重华去周王府了?周夫人也不在?”风明贞止住了哭泣,睁大了双眼。
嬷嬷点了点头,“是呀,大奶奶。文府的大管家告诉奴婢,说今天明德县君被请去周王府玩耍,周夫人被请去汉王府。奴婢怕大奶奶着急,就没敢在文府多等。”说到这里,嬷嬷的声音低了下去,“大奶奶,淳安郡主与大奶奶有幼小之情,不如大奶奶去求求她。”
然而,最后这句话风明贞却没有听到。
她满脑子都是风重华被周王府请走的事情。风重华何德何能,居然被周王府请去做客?
如果风重华真是长公主的女儿,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是前朝余孽!周王怎么可能与她这般亲近?
难道说,是周王看中了风重华,想娶她为继妃吗?
想到这里,风明贞猛然摇头!风重华是要唤周王一声舅父的……舅甥怎么可能通婚……
那么,就是淳安郡主相请的?
什么时候,风重华与淳安郡主的关系这么好了?
她已有快五个月没见到淳安郡主了————
淳安郡主把她抛弃了吗?
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紧跟着,有人掀起了门帘,“大奶奶,夫人请您去一趟上房院。”一个上房院的三等丫鬟冲着风明贞行了福礼。
婆婆居然让一个三等丫鬟来唤她?
风明贞羞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