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淡淡的笑着,满目红绸晕染了眼底的微光,她静静的望着面色桃红的如意。想起不久之前,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林慕白觉得,自己从未像那一刻一般,庆幸自己会歧黄之术。
能把命悬一线的如意,从鬼门关带回来。
也是因为这样,林慕白才想着,赶紧把如意嫁出去吧!能成全一段好事,为何还要拖拖拉拉呢?人生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实在太可怕。前程未卜,生死难料,谁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师父你来了!”如意欣喜若狂,小女儿家那种羞涩与出嫁的欢喜,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林慕白从没见如意这般开心过,好像整个人高兴得快要蹦起来。
“真好看!”林慕白望着一身嫁衣的如意,眼底噙着微光,“以后就是明夫人了,恭喜!”
如意笑着笑着突然哭了,缓缓的给林慕白跪了下来,“如果没有师父,就没有如意。如意能有今时今日,都是师父给的。是师父把如意带出来,也是师父成全了如意。师父不嫌弃如意青楼出身,如意这辈子欠师父的,永远都还不清。”
林慕白搀了她起身,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傻丫头,说什么欠不欠的。人这一生遇见谁碰见谁失去谁,只是靠着缘分罢了!缘深缘浅,从来都由不得人。”
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镯子,白玉剔透,莹润光泽。林慕白将玉镯子套进如意的手腕,“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就象征性的给你这个。我挑了好久,觉得这个衬你最合适。如玉如意,要好好的。”
如意连连点头,禁不住潸然泪下,“师父已经给如意置办了嫁妆,其实真的不必——”
“就你这么个徒弟,怎么说也不能让你空手嫁人,不然丢的是我这个师父的颜面。”林慕白替她拭泪,“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能哭呢?要是哭坏了,明恒看着心疼,就是我罪过了。”
如意噗嗤笑出声来,“师父又取笑我。”
“以后是明夫人,是红坊的东家,得学会独立自主。我没教出个女大夫,倒出了个女商贾,算不算歪打正着?”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徒儿要嫁人了,心里总归舍不得。
虽然还在身边,可是那种感觉是有些不同的。就好像自己养了多日的花儿,突然间教别人折了去,再也不还你了。
如意笑着点头,“师父放心,如意是死过一回的人,以后再也不会让人轻易伤着我。”师父能为她拿起屠刀,那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当暮色降临,当京城上空那绚烂的烟花,顷刻间绽放如莲时,林慕白含笑望着拜堂行礼的明恒和如意。
娇俏的人儿红盖头,如意的郎君盈盈笑。
有时候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都不及握住你的手,来得更踏实更温暖。
扭头望着回眸看着自己的容盈,林慕白淡淡一笑。
新人被送入洞房,旧人在华庭叙旧。
“你不去拜堂成亲,跑这儿做什么?”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容盈揉着眉心,“怕容夫人也跟别人拜堂成亲,彼时赔了夫人又折兵,爷便亏大发了。”
林慕白嗤鼻,“你当我是谁?能随随便便就与旁人成亲吗?”这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了夜凌云,俄而扭头望着他。
他顾自装傻,话是她自己说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心头暗骂一声:狐狸,却也奈何不了他。
四下无人,院子里的烟花还在绚烂绽放,他干脆起身,抱了她去院子里坐在假山上头赏烟花。火树银花,大多数女子都甚爱这样的璀璨。
“你让五月替你?”她问。
他应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她,“难不成这种事还得爷亲自出马?”
“那洞房呢?”她问。
容盈斜了她一眼,“就当便宜他了。”
林慕白笑出声来,“五月不会碰她。”
“既然知道,还问那么多?”他宠溺的吻上她的朱唇,“容夫人,我们一人一次,是不是扯平了?”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嗔怨的低骂一句,“小气。”
他掐起她精致的下颚,“不是爷小气,只是每每想起总会心疼。为何以前有那么多的时光,却不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呢?明明可以解释清楚的,非要等到最后无可挽回,才知道悔之晚矣。馥儿,以后都别再离开我。”
“除了死亡,没有人能分开你我。”她抱紧了他,“景睿,有你真好。”
容盈点了头,“你终于感悟了!”
她一记软拳落在他身上,“怎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他问,“对着容夫人还需要谦虚吗?爷所有的谦虚都用在这儿了——”他抚上她的小腹,“这不就是爷的不耻下问,虚心求教的结果?”
“好端端一句话,到了你嘴里总能变出一道道歪理,也不知跟谁学的。”她撇撇嘴。
他挑着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看她,“可不是你教的吗?当年的白馥,不就是这般待我的?当年那个动不动撩臊我的,又是谁呢?”
林慕白微微一愣,面颊顿时绯红一片,“胡说什么,我哪有!”
“嗯?”他尾音拖长,“真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她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当年那些事都是白馥干的,她现在是林慕白,所以嘛——肯定不是她!
只是那不安分的手快速探入了她的衣襟,而后四下游走,又算怎么回事呢?
“容景睿,你放清楚点。”她握住他的手,而后将掌心落在了自己的小腹处,“这是什么?”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容夫人,明恒都春宵一夜,爷这厢得憋出内伤。”
“自找的。”她浅笑。
“不如咱们换个法子,就像以前——”
“停!”林慕白给了他一个白眼,“不许提以前。”
“我是说,以前容夫人怀着修儿的时候——”
提及此处,林慕白的脸微微泛红,“真的很难受?”
他期许的点头,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愣是掩去所有的邪魅,换上了凄楚与悲惨之色。
“那——”她不是不知道,这位爷对某些事业的全力以赴,到底还是松了口,“那好吧!”
“容夫人!”他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嘴,抱起她就走。
可谁知道——底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快速窜进院子里。
“爹!娘!”容哲修一蹦三尺高,“我来了!”
林慕白笑得不能自抑,容盈一脸的衰相:早不来晚不来,欠你的?小祖宗!到了这会子,容盈也不能抱着容夫人撒腿就跑,只好乖乖的将林慕白放回木轮车上。
“明恒成亲,我岂能不来!”容哲修歪着脑袋,极为满意的看着容盈一脸杀气的模样。堂而皇之的爬上了林慕白的膝上,坐在林慕白的怀里,“娘,今儿个我想和你睡!”
“不行!”容盈瞥了他一眼,“你睡相太丑,你娘有了身孕,万一你不小心踢着她,又该如何是好?”
“那我绑着手脚睡,总行吧?”容哲修鼓着腮帮子,“爹,做人不能那么小气,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都好久没跟娘在一起睡了,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容盈还想说,身为儿子,耽误父亲的良辰美景,会不会太过分?
林慕白轻叹一声,“好了,都别闹了,今儿个是好日子,咱们一家三口难得能重新在一起。不如,咱们说说话吧!”
听得这话,容哲修连连点头,“娘,那你跟我说说,你和爹以前的故事吧!”
以前的故事吗?
她望着他,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一晃都六年了,多少物是人非?
“娘以前很任性。”林慕白道,“就跟你现在一样,因为仗着父皇的宠爱,仗着满朝文武老臣的畏惧,在整个大殷横行无忌。可娘不喜欢皇宫,不喜欢那些规规矩矩的东西。所以娘经常扮成乞丐,四处游荡。后来你外祖父为了让我安心留在京城,愣是给了我一个亲王的封号。”
容哲修蹙眉,“娘,亲王不是只有皇子或者未来储君,才能封号吗?娘是女儿家,是公主啊,怎么能分封亲王之位?”
“所以娘说了,你外祖父实在太疼我了。”林慕白抱紧了怀中的儿子,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自己为人父母才明白当年自己的肆无忌惮,让父皇操了多少的心。
容盈在旁静静的听着,她旧事重提,也不知这心里能不能受得住。也就是容哲修,仗着童言无忌,才敢让她打开记忆的盒子。否则谁敢再提旧事,谁敢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呢!
“娘,那后来呢?”容哲修问。
“后来,连太子都看不下去了。”林慕白笑得微凉,“一个公主册封为亲王,对朝廷而言何其轰动。可父皇不管不顾,他就是想留下我。他送我去军营,跟当朝大将军学习用兵之道,学习领军之能。我风餐露宿驻扎边境,抵抗月氏国,跟着军队里的弟兄们一道吃苦。”
“听说我吃了苦头,父皇又舍不得了,连夜七道金牌急召回京。”林慕白鼻子酸涩,“回到京城,我便设立了女子卫队,自己带出了一支队伍。从那以后,满朝文武谁也不敢轻易小觑我的存在。可我仍旧不喜欢皇宫,不喜欢这四四方方的地方。”
容哲修蹙眉,“然后娘就遇见了爹?”
“是啊!”林慕白道,“跟着军队里的一大帮大老爷们混久了,最后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她扭头望着容盈,早前没觉得不好意思,如今要跟孩子说这些,她突然有些开不了口。
容盈揉着眉心,“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娘,后来呢?”容哲修兴奋的追问。
林慕白轻咳两声,“那个——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说不出口了?”容盈挑眉看她,烛光里容颜倾世,笑靥邪魅,“要不要爷来替你说?说你见色起意,偷了爷的东西,而后——”
“容景睿!”她急了,“别胡说,修儿你别听你爹瞎说,没有的事!”
容哲修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等着容盈的后文,“爹,后来怎么样了?娘偷了你的东西,然后阴了你一道?是不是娘当时就把你留下了?是不是是不是?”
容盈卖着关子,“你乖乖回去,爹明日就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可容哲修对于这事,兴趣太浓烈了,“明天真的会告诉我?”
容盈伸出小拇指,“喏,用你自认为最男人的方式许诺。”
“拉勾,不许骗我!”容哲修兴致勃勃,竟然真的回去了。
林慕白想着,自家儿子如今怎么这样好骗呢?
事实是,有爹娘在身边,年幼的孩子可以让自己更童真一些,太过老成就怕爹娘不喜欢。容哲修知道,娘喜欢他开心的模样,而不是所谓的少年老成。
“容夫人,你算不算羊入虎口?”他问,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客房走去。
林慕白如玉的胳膊轻柔的环着他脖颈,“你我——到底谁是羊?谁是虎?”
他一笑,无所谓!
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有差别吗?
当然没什么差别。
明恒欺身压下的时候,如意有些紧张,一张脸几乎红的能拧出血来,“要不要——要不要喝杯酒?”喝酒壮胆惯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第一次喝酒就吻了她,第二次还与她同床共枕闹出乌龙。
也许第三次喝酒——明恒蹙眉,“我想把你看清楚,这次不想再糊里糊涂的。”
如意深吸一口气,直视他投射下来的灼灼双眸,“那么现在,看清楚了吗?你要娶的人——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