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牧云这提议颇为突兀,洞玄神君乍听之下便是一愣。不过等他朝少年脸上望去,却见到这长相英武明朗的少年郎,却在跟他挤眉弄眼。
“哈哈!”
洞玄神君当即便心领神会,爽朗说道:
“好提议!那不如现在便随本座回去。”
“好!”
张牧云毫无拖泥带水,他举手示意,请洞玄神君稍待,然后便转身跟绿漪和幽萝略作交代。本来二女听说牧云要跟这俩老头走,颇不乐意;不过等听明白牧云低低的几句吩咐,顿时转忧为喜,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转眼之后,无定草堂之主便跟这俩前来兴师问罪之人,说说笑笑地飘然下山去。
随洞玄、寒阳二人下山,先经草海,再沿鸣玉溪南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月火教所居的委羽山洞。在这一路上,行走无聊,月火二老也和少年交谈,问问他的来历。和这两位,也没必要多做隐瞒,除了少数两三件不能说的,牧云也竭尽所能,把平生最得意的事情都跟他们说说。于是一路听下来,月火教二老倒甚是惊异:
“没想到这小娃儿,身具如此气势,却其实只是个罗州府的寻常市井之徒。”
说话间,那委羽山洞便到了。刚才异想天开,到这时牧云才发现,正因为这个念头,自己才有了个开眼界的机会。
到了委羽山洞地界后,牧云才知道,这道家的洞天气象。与以前想象的大为不同。委羽山洞的入口并非在平地上,而是要爬上一座叫洞天山的大山丘。爬上洞天山。也只有快到山顶时,才能看见委羽山洞的入口。
洞天山上的草木繁茂。满目芳翠,郁郁苍苍,不少奇花异草遮住了委羽山洞的入口;直等到沿着石板路走近之时,牧云才见到了真正的洞口。这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惊得张大了口:
“好大一个洞!”
原来在他眼前,是一个方圆几乎有数里的大石洞口。绿树繁华的洞天山顶开了一个大洞,黑黝黝的洞口朝天袒露,边沿是嶙峋的怪石。还都朝一个方向旋转层叠,乍一看,倒好像是坚硬的岩石流成了漩涡,甩成了大洞边沿,中间露出委羽山洞天的入口。
虽然此时离洞口其实还有数十丈远,牧云已能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从那边扑来。这一刻,让他以后回想起来能记忆深刻的是,纵然委羽洞天之口气势恢宏,雄大出奇。自己颇为惊讶,但以后每每回想,却只记起当他第一次到来时,却见到有一群一群鲜黄色的蝴蝶忽然从绿树丛中飞起。在仰面朝天的巨大洞口翩翩起舞。衬托着深不可测的黑黝黝背景,翩跹飞舞的黄蝶们份外的清楚鲜明,仿佛是神秘的自然精灵。在此刻向他欢迎致礼。
见得如此不凡,牧云的兴头便更足。到了洞口边。便有些显然是杂役守卫弟子的月火教徒奔走过来,迎接教主和长老的归来。这些人虽然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少年。有些讶异,但在威严的教主和护法长老面前,他们的脸上没露出丝毫异色。在他们这些人的引领下,牧云便在洞沿嶙峋的怪石中找到一条下行的路,顺着这条沿洞口盘旋而下的石阶,正式地深入了这道家号称“大有空明之天”的普天下第二洞天。
小心地走过急旋而下的天然石阶梯,下到委羽山洞的深处,简单枯燥的前行,几乎要认为这盘旋的石阶没有尽头,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便发现前面的人开始向前水平地移动。
“到了洞底了吗?”
跟着前面的人继续向前走,原先洞口泄下的光明渐渐被抛在了身后。不一会儿牧云便看见洞府两边的石壁上每隔一段便出现一对青油灯烛,这时才察觉,自己正在大白天里一步步地走进了暮色。黄彤彤的烛光映照下,牧云看见了两边带着青苔的光滑石壁,偶尔出现的石钟乳,还有远处定时传来的水滴“叮咚”之声。
而亘古形成的山洞还有些奇异的特性,一路行走,在机械的水滴叮咚之外,时不时还能清晰地听到很远处的人语。它们忽然在耳边响起,忽然又在耳边消失,自己甚至刚刚想插话,却忽又陷入一片孤寂。行行重行行,这样的路途转眼又变得简单而寂寞。
“两位前辈,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刚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牧云恨不得此时马上便到目的地。
“不久了,不久了。”
在随行弟子有些吃惊的目光中,贵为一教之尊的洞玄神君十分客气地答道:
“娃儿,我们再走过石刺林,等过了第一个七星天窗,便到了安顿你的地方了。”
“石刺林?七星天窗?这是啥?”
牧云有些迟疑。正要再问,便已听得那寒阳长老说了声:
“石刺林到了!”
“石刺林?在哪儿?”
张牧云闻言,朝四周看看,却觉得除了这儿的石洞变得很宽敞,也没见得其他什么变化。
“呵呵,小娃儿,请抬头朝上看。”
听得寒阳这一声,牧云猛地抬头朝上一瞧,顿时便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就在头顶那高约二三丈的石壁顶上,竟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千百根石钟乳。和一路看到的那些柔顺圆滑的钟乳石不同,头顶上这些石钟乳根根尖锐如锥,自顶壁垂下,上粗下细,仿佛一枝枝锋锐的利箭正蓄势待发,转眼便要箭如雨下!
“呀!好个吓人的石刺林!”
饶是牧云胆大,这时也不禁心寒。要知道,在这些锥刺利箭一般的钟乳石林下行走,万一哪根不开眼的石箭坠了下来。落到顶上,便真要肝脑涂地了。不过。好在对牧云而言,也是一时有些胆寒。等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也就神色如常了。
见他如此,那些陪同的月火教弟子,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在石刺林底下行走时,师长提醒自己突然仰脸朝上看的反应,便忽然对少年有些佩服起来。
再走了一小程,他们便遇到了洞玄口中的第一个七星天窗。原来,这委羽山洞蜿蜒于委羽山脉之中,其洞穴之长、面积之广。超乎想像。在这样庞大的山底洞天中,除了入口之外还有七个洞口露出山岭之外。恐怕委羽山洞被尊为天下第二洞天,并非侥幸,它这七个袒露在外的洞口位置分布,无巧不巧地和天上北斗七星类似,恐怕真有些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在内。于是,此时占据洞府的月火教徒,就将七个洞穴天窗根据北斗七星命名,牧云他们现在走到的这第一个。便叫做“摇光神洞”。
在昏暗中行走这一时,当忽然来到摇光神洞“天窗”之际,牧云看到眼前一道明亮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方圆几里的滑石地面上。于是刹那间他有一种错觉:
眼前这道光华,如此光明辉耀,通天彻地。它定是来自天界。
“走吧,年轻人。”
见牧云如此沉醉。那寒阳一改之前冷淡脾性,竟是微微一笑。带些戏谑地说道:
“等安顿好,你来这里发呆的机会还多呢。”
“呵!”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大约又绕过两个岔口,经过五六间有人住的石室,他们终于在一间简朴的石室前停了下来。等停下来,牧云朝石室里面看去,见这石室中正有一个年轻人坐在石床上,低着头在缝补着衣服。左边的石壁上一盏油灯放在掏出的墙洞里,黄澄澄的火苗微微摇曳,照得石室也算明亮。
“明真!”
只听寒阳长老朝里面叫了一声。
“哎!”
里面的年轻人条件反射般扔掉手中的衣服,倏地站起来。转身朝石室外一看,眯了眯眼,先看见寒阳长老,当即便神色恭敬,正要低头行礼,猛可间一望旁边那个高大的老者,忽然认出他是谁,便更加惶恐,赶紧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徒重孙儿明真拜见教主、拜见长老!”
“起来!”
这时寒阳长老已将牧云领进门内,洞玄神君和其他随从弟子则均留在门外。等明真小徒孙儿站起,寒阳便拉过牧云,跟明真说道:
“今日我教又多一位同门,这是牧云,你来见过。”
“明真见过牧云师兄!师兄好!”
虽然搞不明白这“牧云”的道号如何排名,但见人家是掌门和护法一同领来的新弟子,于是虽然自己先进门,此时张口一说话,还是尊他为“师兄”。
“你还是叫他师弟吧。毕竟他今日刚入门。”
冷酷威严的护法长老这时却是满面春风,说道:
“明真,你这屋中,自毕真……去后,空出一张床来。你这牧云师弟就暂和你住在一起。”
“是!明真一定好好照顾牧云师弟!”
“好。牧云,”寒阳跟牧云一指石室,道,“你便住在这里,自己便宜行事吧。一会儿我叫执事弟子送本门袍服来。”
“好!恭送掌门,恭送长老,恭送各位师兄。”
于是,从这时起,牧云便在委羽山洞中安顿下来,在这一个普通石室里和一个叫明真的月火教小弟子暂时住在一起。
待安顿下,过不多会儿,果有月火教中的执事弟子来给牧云送上一套黑布教袍。牧云将它抖开一看,见上面绣着三四朵残月火焰,正和眼前的明真、逝去的毕真身上的道袍花纹图案一模一样。
而那个执事弟子送上教袍之际,还特地跟明真交待,说这位牧云师弟刚来门中,一路舟马劳顿,这几天不必急着带他参与教中事宜。明真颇为机灵,唯唯诺诺应承之际,心中却想到:
“这师弟,来头不小。教中长老前辈,摆明不想让他遭那些新弟子入教必经的杀威阵仗。”
略去这些饮食起居琐事,刚来委羽山洞的这半天中,牧云除了打听打听月火教的基本事宜,也跟明真问问那个身死不久的毕真有关的事情。
提起这个曾和自己同住好几年的室友,明真自然有说不尽的话题。而但凡叙事,若涉及生死,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说得极为动情。这一下午听下来,最后牧云的心中已满是愧疚。经历种种之后,他忽然觉得,那天和毕真好勇斗狠当时觉得有理有据,但出了这样事情后,再回想起来,却觉得不是个滋味。一时间,活泼豁达的少年竟有些感慨,沧桑地领悟出,有时觉得理直气壮的事情,事后想来其实未必真地那么准确无误。
撇去这些伤感的领悟,牧云一想起不久前还在自己面前鲜活出现之人已然不存人世,便更加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尽心竭力,努力找出害死毕真兄的真凶。
于是,才来第一天的晚上,他问明现在外面的时辰,便掸一掸袍袖,跟这位新结识的室友说道:
“明真师兄,小弟初来乍到,在这洞府呆得这么久,不觉有些气闷。不如烦请师兄带路,我想去委羽山洞外走走。”
“啊?!”
听得他这请求,那明真竟是十分吃惊,面露奇怪地表情急急说道:
“师弟呀,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一下午吗?现在外面已经入夜,你怎么还敢出洞门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