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终南往事

方过寅卯相交之时,独秀峰后山寂静异常。除了紧闭门窗的思过堂中依然透着丝丝烛光之外,藏在黑暗之中的苍山竟是没有一丝声响。堂中三清像前的蒲垫之上,衣衫单薄的叶洲妤静静跪着,虽然双眸紧闭却是内心纷乱的很。

也是在此时,突然一道破空的声响由东北方向划落,竟是停在了思过堂前的院中。叶洲妤心中一惊,便是提剑在大门敞开之际飞奔了出来。只是凌空飞出的她,借着微微灯光分明瞧见,一袭橙衣正搀扶着一男子静站于院中。

男子头深深低垂着,竟是没有一丝知觉,而轻轻的夜风中却是飘来浓浓的酒意。叶洲妤瞧清了来人是林妍丽,立马便收剑于身,凌空落在距离她二人两步开外的院中。未等叶洲妤发话,林妍丽却轻声说道,“我给你把他带回来了。”

听言,叶洲妤并不是立马上前去搀扶连城杰,而是摇摇头道:“带回来又能怎样呢?”

林妍丽并不立即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叶洲妤良久,才缓缓说道:“可他这酒醉的一路,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

夜深如墨,冷风如刀,却是在刮过身体的那刻,心竟然不知了疼痛。

终于,叶洲妤还是走了过去,与林妍丽一道搀扶起连城杰,慢慢走进了思过堂。叶洲妤二人将之扶进一间卧房之后,林妍丽却是站在叶洲妤的身后,静静地望着叶洲妤将一切打点妥当。

只是看着看着,林妍丽不禁悲从中来。似乎也是在这一刻,她心中已然明白,原来就算他不能和乔巧儿厮守一生却也是万万不可能来到自己身边的。而也许,乔巧儿所作出的决定,正是源出于此,源于身前为他匆匆忙碌的女子。

林妍丽终于还是走出了思过堂,来到了堂前的院中,静静望着周遭不知名的黑暗,而心中却是掠过了太多繁杂的思绪。那思绪里有纷杂的家国之事,却也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世间万物,自始本已有了命有了运,顺其自然就是了,不必强求。

林妍丽一念至此,不禁轻声一叹便要离去。却是在这时,叶洲妤走出了思过堂来,虽没有言语,但林妍丽还是立即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停了脚步留了下来,等着叶洲妤慢慢向自己走近。

叶洲妤走近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望向前方深邃的黑暗中。良久,叶洲妤才缓缓说道,“今夜,当真是要谢谢你了。”

林妍丽无奈一笑,说道:“换作是你,想必也是会在河阳城外把他拦下的吧!”叶洲妤一时无话,林妍丽又继续说道,“既然他已经上了终南山,便是要与以前的诸般世事断绝联系的。你明知麟南公主不会见他,可你怎还让他去河阳城呢,难道你不知道他孤身一人下山很是危险么?”

林妍丽言辞颇为激烈,其间多有埋怨之意。

叶洲妤听言,只说了一个字,“我……”然后竟是垂下头来,并不再说话。

我又如何能够拦得住他呢?谁人不知,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若要纵身一跳他又如何犹豫半刻!

“据无音阁嗅探密报,归乐谷掌门赵树良不幸蒙难后,其门人便不断追查连城杰的下落。若不是世间传闻他已在河阳城大战中身亡,他又如何能够在这独秀峰平安度过近一个月的时间呢?”

见叶洲妤无话,林妍丽心中颇有不悦,便继续道:“我们姑且不管他与麟南公主将来如何,你我与他又将如何,但是他得以上终南山拜在冷月大师座下,难道我们当真不能体会麟南公主的良苦用心么?”

叶洲妤听言,轻轻点了点头,林妍丽见状心中情绪颇为缓和了一下。过了片刻,林妍丽才缓缓说道,“可怜我这末代公主竟是不能保他周全,只盼他能在这终南山上有片刻的安宁吧。”

是啊,只盼他能在这终南山上有片刻的安宁。

只是他若安宁了,我的心将随他沉浮,沉浮成一个永久的静止。

“只怕这安宁的时日已是不多了!”

林妍丽突然忍不住叹息道,言语之中颇有无能为力之感。话音未落,叶洲妤却已投来疑惑的目光,只听她轻轻问道,“此话何意?”

林妍丽低下了头,慢慢说道:“据说归乐谷已得到消息,正在纠集人马赶往终南山向玉机真人兴师问罪。此外,魔国的人也在东来的途中,想必过不了多时,终南山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那他该怎么办?因为依掌门真人的性子,是断断不能在此时刻承认他是终南门人的。”

“怎么办?”林妍丽冷冷一笑,然后说道,“假若是我,我便带他远走天涯,从此远离了这世俗争权夺利的地方,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只是,我终是不能的。而他,也是不愿意与我远走天涯的。”

言语犹若晚风,尽是无奈悲鸣,弥漫着凄厉。

叶洲妤听言,一时也是无话,只是低着头。林妍丽见状,似知她心苦,便突然言语轻松地笑道,“其实以你我二人的心智是万万不能与麟南公主相提并论的,既然她让他留在终南,虽然我们暂时不能明白,但是想必是有别的用意吧。”

“只是……”

未等叶洲妤言毕,林妍丽则是侧过身来望着身边看上去很是柔弱的叶洲妤,然后慢慢说道:“请你照顾好他,那样我也能安心了。”

千言万语不能说与那一人听,只能藏在心里一天,一年。但假若你知我心意,能代替我照顾好他,那么说与不说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道他是安全的,没有那多磨难,那便是最好的了。

只是这思过堂前的两名女子,她们心中所要言此的对象竟是不会相同的。

也是在叶洲妤思绪突变混乱的时候,林妍丽竟然化作一道橙光,冲天而起。片刻之后,那橙光便消失在了天际,仿佛这思过堂中本就是叶洲妤一个人,却是什么人也没来过,那些心事也从来没有解脱过。

待林妍丽离去,叶洲妤从满满思绪中抽开身来回来,急忙走向思过堂中,却是在刚踏进思过堂之际,整个人却是陡然站立不前,身心不禁紧张起来。只见,冷月大师漫步从连城杰休息的房中走出,出现在了三清像面前,一脸阴沉。

“师父。”

叶洲妤见状,急忙行礼。不想,冷月大师却是不答,只是转身面对三清像与历代独秀峰先人灵位站立。而叶洲妤的心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很是不自在极了。

良久,冷月大师方冷冷问道:“洲妤,你可知他一直在叫的你名字?”

叶洲妤心下惶恐,急忙说道:“弟子不知。”

她真的不知,因为她不曾听闻。

此时,叶洲妤心中已然做好了被冷月大师训斥的准备,但是她等待良久却是没有得到早已料想到的结局。不想,冷月大师却是言语略带安慰地道,“洲妤,不是为师非要难为你,为师只是……不想你步了你大师姐的后尘。”

叶洲妤听言,慢慢抬起头来,望向前方灯光中略显悲凉的冷月大师的背影,贝齿轻启疑惑地问道:“大师姐?”未及叶洲妤多做思索,只听得冷月大师猝然说道,“你大师姐自三岁便上了独秀峰随为师修行,二十五年来勤勤恳恳,修为精进……却不想在二十八岁时赴掌门真人之令下山,竟与俗世男子相恋在尘世逗留一年迟迟不回山。”

“可是,我脉之中甚传的是……”

叶洲妤不禁问道,但言语刚说出一半却又是闭口不言了,因为她心中陡然一惊。她并不是害怕师父会加倍惩罚她,而是她当真是不想提起师父心中的伤心事。因为尽管其他姐妹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她知道独秀峰前任首座漫雪大师的确是师父心中唯一的痛。

叶洲妤本以为冷月大师会厉声呵斥自己,不想她却突然抬头看向前方的三清像,然后缓缓说道:“二十年前,筝琪在独秀峰的静心殿前长跪了三天三夜,为师本已心生原谅之意,却不想她竟然以漫雪大师自比……”

叶洲妤不言,冷月大师则是慢慢低下头来,说道:“为师甚怒之下才出手伤了她,可是这并不是为师的本意。”冷月大师言毕,则是转过身来,望着叶洲妤,继续说道,“想必在你们心中,甚是责怪为师吧?”

叶洲妤见状,则是急忙行礼道:“弟子不敢。”

冷月大师则是不去管顾叶洲妤,然后无奈一笑,便走到叶洲妤身外两步之处。良久,冷月大师从袖中取下两方手绢,递到了叶洲妤手中。叶洲妤急忙伸手接了过来,心中却是颇为惊讶,只因那两方手绢一模一样,竟是连城杰随身携带之物。

“徒儿不必惊讶,这是五日前城杰交给为师的,为师犹豫了几日还是决定由你来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于他,因为他现在只会听你的……当然这也是巧儿的意思。”

“巧儿?”

叶洲妤疑惑地看向冷月大师,不禁问道。而冷月大师则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三清像,慢慢说道,“这两方手绢是为师还在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漫雪师姐亲手绣的,一方与我,而另一方她随身携带。但是十年前,为师的这方手绢不慎遗失……不想竟然被城杰拾得。”

“可是她说这是她师娘的女儿随身携带之物啊?”

冷月大师听叶洲妤一言之后,不禁冷冷说道:“漫雪师姐足智多谋,自她离开终南山的那刻起便计算好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想法太过于超前,竟是连我这一向敬仰她的小师妹都是不敢苟同的。”

叶洲妤不再言语,因为从冷月大师的言语之中,她隐约感觉到有丝丝不安。

冷月大师叹息一声,则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在广阔中土之上若说正道领袖那必是终南玄门、久天寺和归乐谷三家。然三家之中修行各有不同,故而历来明争暗斗不断,其中的争斗当以我玄门和归乐谷两家最为长久,也最为激烈。两门明明都源于道家,但却非要分出个嫡庶。不想在一百年前,归乐谷出了李承旭这样一号人物,人品道行可说当世第一。故而归乐谷的上代掌门便打算让李承旭袭承掌门之位,带领归乐谷重振雄风,取代玄门。”

“后来李承旭向终南玄门下战书挑战,相邀我玄门众人于洪泽之滨一斗高下。漫雪师姐此时已然接替师父担任独秀峰首座,遂向掌门真人请缨出战。她二人在洪泽之滨相战七天七夜,却是双双身死不见尸骨。”

“后来呢?”叶洲妤问道。

“可以我对漫雪师姐性格的了解,她是决计不会坠入情网的,也是不会被权力左右的,但是她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冷月大师言语激动地说道。

“难道是我玄门众人一直苦苦追求的长生么?”

叶洲妤明白,若不为情也不为权,那么修行之人心中只会被一个问题左右,那便是古往今来许多修行人孜孜不倦追求的长生之谜。

话音未落,冷月大师则是痛苦地叹息道:“是啊,在漫雪师姐心中根本就不会在乎俗世的儿女情长,她一生苦苦追求的只有长生不灭。所以当城杰拿着两方手绢向为师询问之时,为师立马便断定了他的师父便是一百年前从洪泽之滨大战中消失的李承旭与漫雪师姐。而从当今城杰身怀玄门、归乐谷与久天寺的绝学情况来看,为师则是更加断定他口中寻找的所谓师姐不过是子虚乌有。”

“为什么呢师父?”

叶洲妤虽然听明白了冷月大师的意思,但是心中却是不知冷月大师为何如此坚定。

“一百多年前,漫雪师姐与为师就在这思过堂中对三清立誓,永世不涉足尘世的男女之情,为表心意我二人还一同饮下了独秀峰的秘药,而但凡吃下此药者是断断不能为男子生下一男半女的。”

光阴荏苒,往事匆匆,而再回首时却仿佛就是昨日。只是,一切早已变幻,物是人非。

未等叶洲妤回话,冷月大师则依然是情绪激动地道:“从城杰身怀我玄门与归乐谷的绝学之情状来看,除了李承旭与师姐,想在这一百年之间,我们两家又有何人能够做到呢?只是他二人的想法当真是太可怕了!”

“师父,那他……”叶洲妤心中不禁怆然,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无奈的孤苦之意。

“师姐料到自己百年之后,身怀玄门与归乐谷绝学的城杰冲出江湖必将掀起一番风波,当然也料定我们独秀峰断然也是会卷入其中的。但是她亦是深知为师的性格,单凭那一方手绢为师也必将破独秀峰千百年的规矩收城杰为徒,保他一世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师父?”叶洲妤不解地问道,而心中却是陡然不安起来。

“只是,安排城杰上独秀峰之人竟然会是巧儿!怎么会是巧儿呢,难道只是巧合?”冷月大师静静说道。

冷月大师此言一出,叶洲妤心里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她不会去想巧儿与漫雪大师有何联系,因为在她心中只要他是平安的,那一切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为师选择让你将这其中的来由告知于他,因为此种人生变故在此时也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听得进去的。徒儿啊,你可要明白,此事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为师,为了巧儿可好?”

冷月大师的言语之中颇有请求之意,叶洲妤心中一时惶恐,急忙低头行礼道:“弟子遵命。”也是在这时,冷月大师转过身来,慢慢走向思过堂外,只是在行至思过堂门外之时,冷月大师突然停下脚步冷冷说道,“待他醒来了,就让他留在这思过堂中与你一同修行吧!”

叶洲妤低头转身很是恭敬地道:“弟子遵命。”

良久,没有听见冷月大师回话,叶洲妤便抬起头来,看向思过堂外。只见黑暗的院中,冷月大师一袭白衣孤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庭院尽头。她的脚步慢慢向前,很是沉重,很是沉痛。

仿佛,这一夜勾起了许多人太久远的往事。而与往事纠缠在一起的,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只能身藏在心底伴人老死入土。

待冷月大师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叶洲妤便望着手中的两方手绢出神。良久,叶洲妤才站起转过身来,正欲走向连城杰休息的厢房。然此时,叶洲妤却不禁愣愣地站住了。

视野所至,只见连城杰倚门而立,满面漠然,一双冰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自己,还有手中那两方手绢。

叶洲妤望向他,一念之后却是慢慢地低下头来。而此时,她只觉脚下地板上的寒意偷经鞋沿脚而上,不出片刻便冷彻了整个身心。

此刻,就连这思过堂周遭的温度都在骤降,仿佛身处极地那般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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