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情中,不知情。
乾成殿,顾洛桀正手执画卷,呆看着那画卷中那笑语嫣然的女子出神,他看着看着,突然深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画卷放在案上,神色颓然的靠在椅背,双目无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几日来,他愈发的烦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无论干什么都不能缓解他的烦闷,无论去哪个嫔妃宫所,也消不了心头的躁意。
他扶着额角,目光落到那张画卷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近来的烦躁情绪,都是因为她啊,因为那个承乾宫的馨贵妃。
他原以为,他威逼利诱,强行把她带入深宫中,她会恨他,会怨他,可是她却没有,并且还很安然自得的接受了他所给予的一切。
即便已过了许久,那满园的花儿早已败落,天空也不再如那日那般,万里无云,可是他却还是记得,那日在御花园中的情形。
她身姿曼妙,容颜绝美,纤手折下一支海棠,凑近他身边,轻声询问那花美不美,他笑了笑,随即接过她手中的花儿,转而插进她的发里说:“这御花园的花儿再美,也不及你分毫”
她闻言埋低了头,并不是在害羞,而是垂眸掩住了眸底的哀伤,她的唇角挂着一抹涩笑,脸上神色凄凉,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明知她是在难过伤心,并不是在欣喜,可他却还是被她这悲伤的神情,惊了心。
不过,与其说是惊心,倒不如说是感同身受,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他也曾感觉过,那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身为九五之尊,手握天下生杀大权,身边又有她在旁辅佐,按理来说,他该安枕无忧,穿梭在后宫各个宫所,把酒言欢才是,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开心不起来,也无法畅怀痛饮。
他与她原本水火不容,就算他日日歇在她那里,她对他也总是不冷不热的,丝毫不理睬,除了在旁人面前做戏时,才展露下那惑人心魄的笑容,一旦没了旁人只有他们两人时,她便连一个笑脸都不会给他。
他本以为他与她这一生都会像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下去,可谁想,朝政动荡,他不得已对她施展甜蜜攻势,虚情假意,假言假语,无所不用其极。
岂料,她却信了,随即慢慢向他坦露心扉接纳他,对他温柔备至,柔情似水,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是他手中的棋子,他掌握她命运的主人,他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没有爱,就算有那也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帮着自己坐稳这个皇位,因为她对他有用,若是无用之人,他要她还有何用?
他为了得到她,费尽了心思,使计离间她与白泯诺,让她对白泯诺恨之入骨。
他为了让她来到自己身边,不惜用那卑劣的手段来逼她就范,只为坐上那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为了让她断了一切念头,不惜与兄弟反目,将他的皇弟贬去庭都,以她的性命相要挟,为得就是让她安心的呆在他的身边。
他为了利用她,花在她身上的心思,比任何都多,给她的宠爱也比任何人都甚,他让她坐上后宫高位,为的只是更好的去利用她。
明明只是利用关系而已,为何,为何看见她那满布忧虑的眼眸,他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不是他爱上了她?不是,这不可能,也绝对不行!他不能爱上她,她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待榨干了她剩余的价值之后,她也就无用了。
待她没了用处之后,他要放她走么,要放她出宫,让她寻获自由么?
不,不能放她出去,她若是出去了恐会对他不利,他要留着她,他顾洛桀的用过的东西,谁也不能再要,这一生,这一辈子,她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能再去到别人的身边,不论是白泯诺,还是他的皇弟顾洛亦,都不可以,他不允许!
顾洛桀双手握拳,重重的砸在案上,胸间怒气横生,他以为是他的私心作祟,却不知,这种难以舍去的情感,
已经表明,他心里其实是爱她的,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她了,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罢了。
山河拱手,为君一笑。
庭都,定阳王府。顾洛亦一袭墨绿色衫子,坐在廊下,看着屋内的工匠们忙来忙去,他却提着酒壶,望着院中那落光了树叶的枝杈出神。
他在青城的王府里,本来已经建好了一间属于她的屋子,可是却被他的皇兄一道圣旨,将他贬到了这里来,并且还打着整治庭都风纪法纲的名义,明升暗降。
那里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所以他想在这里,再建一处,再建一处同那青城定阳王府中,一样的忆馨阁。
那日他抱着她从皇兄的宫中回来,两人絮絮叨叨的谈了许久,她问他能不能不要当皇上,他笑着问她为什么,她答没有为什么只是不喜欢。
她不喜欢的事情,他不会去做,所以他答应了她,不去跟皇兄争那个皇位,因为他只要她,只想和她在一起,只要能与他相伴,就算是要他负尽天下人,丢弃皇家的一切,他也愿意。
在他心里,她苏婉馨比那至高无上的权位,要重要的多,他不需要那些权利,也不想手握重权,他要的由始至终,都是她。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要嫁给他为妻的,他也分明对她说过,这会好好待她的,这辈子,这个人,这颗心,只属于她一人。
可是,可是这绵绵情话,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皇兄的威胁逼迫。
她是为了他,为了保住他,才踏入那不见天日的深宫的,她舍弃了自由,被剥夺了追求幸福的权利,被皇兄牢牢禁锢在深宫之中,那四四方方的天,坚实的宫墙会锁她一辈子,她用自己的一辈子,与他的命相换,为的就是能护他安好。
她说若有来生,她定不会驳了自己的情意,可是,万一,万一下辈子他两又像这样擦肩而过了怎么办,她嫁给了别人怎么办?万一,他喝下孟婆汤忘记了一切,记不起她的音容笑貌,那又要怎么办?若是如此,就算在茫茫人海中,见到她,他也必定不认得了。
不要,不行,他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不想等到下辈子,还像现在一般,苦苦思念着她,他今世就要她,要她做他的妻,今世是如此,来世亦是如此,她生生世世都是他顾洛亦的人。
他一次次的隐忍,只不过是不想让皇兄伤害到她,但这思念的滋味,着实难熬,他夜夜都睡不着觉,唯有借酒浇愁,麻痹自己的感官,借此方能入睡。
岂料,睡着了,连梦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心心念念的,魂牵梦绕的终归是她。
他的皇兄当日竟然敢以她的性命要挟他,他那阴险狠毒的皇兄,既说得出,必然就做的到,待她无了利用价值之时,皇兄指不定会如何折磨她呢,只要一想到她受苦,他就愈发的按耐不住,想要策马回宫,将她从那深牢中拯救出来。
他的皇兄拿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皇位,心爱的女人,都被他的皇兄夺走了。皇位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随时夺回来,只是,他所心爱的女人,他若要,只怕他皇兄不肯给。
不管怎么样,待时机成熟了之后,他定要重返宫中,一举夺回他所丢失的所有,然后与她携手相伴,白头偕老。
他说过,这辈子,他的人,他的心,只属于她一人,他既说的出口,就做的到。
得了她以后,他不会纳一妃一妾,亦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他只要她就足够了,弱水三千,他顾洛亦只取她苏婉馨一瓢。
他对她爱的深沉刻骨,爱意已深入骨髓,融进血液里,他爱她,至死方休!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金焰坛,白泯诺仍旧一袭身不染尘的白衣,呆坐在侧院某处屋内,他神色悲伤的坐在床榻上,望着那熟悉的绫罗帐幔出神。
这间屋子,是她被他劫来金焰坛那时,所住的屋子,他叫人日日打扫,却从不换这屋里任何摆设,也不许任何人动这屋中的东西,这屋里满是他与她的回忆,他不想让别人触碰到她所碰过
的东西,他觉得会玷污了它们。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夜劫她之时,他从窗跃入房内,屋内漆黑一片,她身穿薄衣,躺在床上休息。
她耳朵尖的很,似是察觉到了异样,刚想起身看个究竟,便被他压在了身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惊恐讶异的面容,笑了笑,随即便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回了金焰坛。
自从她来了金焰坛之后,他夜夜都会在她房内守着她,生怕她不习惯这个陌生的地方,睡不着觉,坛里的人都对她很好,也很喜欢她,只是从未说出口罢了。
他还清晰的记得,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清香扑鼻,她的xing子很刚烈,就像那难驯的烈马,她总是能让他耳目一新,不论她的机智聪慧,还是她身着男装时的样子,无论哪样,都足以让他倾心。
他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恨不得提剑抛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爱她,又弃她,他偷偷摸摸的去看她,却也眼睁睁的看着她赤着脚,泪眼婆娑的在漆黑的夜里,盲目地寻找着他的身影,瘫坐在地上轻声啜泣着。
他爱她入骨,却又利用她引出幕后黑手,不曾想却因此丢了她,他担心她,所以想将她交托与顾洛亦手里,他亲手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推离自己身边,转而送给别的男人,那种痛楚,就像剜了他的心一般。
他以为顾洛亦能护好她,岂料却还是让奸人得逞,囚在皇城内,失了自由。
那夜宫中大宴,他见她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心如刀绞,那个笑容本应对着他笑才对,她的人,她的心,本也是属于他的,可是却在不经意间被他错过了。
他心痛,他不忍看着她坐在别的男人身侧,笑语嫣然,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徒增悲凉,所以他拂袖而走,想甩开这一切,不想再继续看着她与那个人有说有笑。
谁想,她还是发现了他,她追着他的身影而来,神色错愕,红了眼眶,她看着他潸然泪下,她苦笑着对他说:“我想说,其实我不爱你,我不在乎你,可我的心不允许。”
他笑了笑,答:“你还是老样子,依旧那么傻。”傻得让人心疼。
他真的很高兴,她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想带她远走高飞,可是眼下却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他让她身侧的宫女为自己撒了谎,告诉她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他明白,她会难过,会伤心,可是这一切,只是一时的,他会将她带回自己身边,结为连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她的言语,他爱听,却不懂得,他的沉默,她愿见,却不明白。对于不会说话的人来说,沉默就是最好的话语。
所以在面对她所有的质问时,他一声不吭,仍由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哭喊,他本不想将她卷进世事纷扰中,可是命运却偏偏不顺他的意,还是让她卷入事非,泥足深陷。
她前脚进宫,他后脚就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扮作新进宫中的嫔妃,随着她的脚步而去,成为她的心腹,为她所用,为的不过是想保她安全,直到他去接她的那一天。
就算到了那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没了他的位置,他也会娶她为妻,不论她同不同意,他都要娶她为妻,一辈子守护着她,永不分开。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她。
他要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她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她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你苏婉馨是我白泯诺的女人,我两明明彼此倾慕,却被奸人所害,离间了情意,若是没有顾洛桀暗中作梗,我们现下怕是早已结为夫妻,浪荡江湖,任他世事纷扰,也许我们无干。
可笑就可笑在,这天命不遂人愿,既然老天不想让我两在一起,我白泯诺却不能就此认命,就算要逆天而行,我也要与你重归于好。
你的人只属于我,心亦是如此,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你,也不答应你与任何人厮守,你所能相伴终老的人,只能是我,白泯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