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洪剑生紧紧地抓住了方宝的手臂,浑浊的眼中透出了期盼,道:“小伙子,现在缅甸的军政府和那些毒枭千方百计的想毁坏我们的名声,你要是回到中国,一定要把这些事说出来,让祖国的人知道,我们并没有给中国人丢脸,也没有变成魔鬼,只是为了生存下来无可奈何的改变了自己。”
方宝听到此处,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狠狠地搧自己一耳光,在这之前,他又何尝不认为骷髅军是恶魔,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厉害,骷髅军的处境,就像自己得到“二流子”的名声一样,充满着委屈与无奈,可是又无处倾诉,他抓住了范香兰,心中已经无法安宁。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懊恼,那一百万美元就算是顺利到手,也没有办法花得开心。这个世界上的对错,真的是那么的微妙而复杂,不去深入,就永远得不到真相。
懊悔之间,他只觉无颜面对这个数十年前为了祖国的尊严,为人民的安危而毅然投笔从戎,身赴异国抗日的老英雄,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摈弃政党之分,他们和红色山寨那些老人并没有区别,都是值得尊敬和佩服的。而他更不敢说出自己捉了范香兰交给了杨多金一伙,否则这个老人的拐杖绝对立刻要狠狠地揍下来。
……
就在此刻,却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杨云清匆匆走了进来,而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个人,四五十岁左右,穿着灰黄色的军装,容貌威严,身材挺拔,是一个标准的军人模样,可惜的是,这个人的灵魂却是不配做一个军人的,他正是勾结各毒枭,最终分散瓦解了骷髅军的大叛徒———洪三桥。
洪三桥铁青着脸进了门,便对着洪剑生皱眉道:“爸。你是怎么了,不是告诉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管外面的事吗。”
看到了他,洪剑生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劈头劈脑的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气急败坏的道:“畜牲,小畜牲,我洪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到城里去看看,归来城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有多少人被屠杀被奸淫。”
洪三桥让父亲的拐杖重重打了几下,顿时就恼了,一把抓住他的拐杖道:“爸,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姓范的凭什么世代相传,范鹏举倒还罢了,可是他居然把位子传给当时才十六岁的范香兰,我就是不服气。这些年来,我苦心打造一师,和战士们同吃同睡,给他们争取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战士们现在都愿意跟着我,而且我已经把他们改名叫做洪家军,我就是洪家军的司令,范家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洪剑生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厉声道:“畜牲,你懂个屁,当年范司令是临危受命,得到了所有兄弟的拥护,除了想投降缅甸的曾作仁之外,没滥杀一个人,可是你呢,你到城里看看,好好地看看,归来城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是人,还是人吗?”
洪三桥冷冷一笑道:“我没有对他们动手,只是让一师的人撤出了阵地,是杨多金他们控制不住局面,才把归来城烧了一部分,刚才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见到儿子冷酷的样子,洪剑生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极度失望痛苦的要样子,忽然长叹一声道:“桥桥,你一定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的。”
听着父亲叫自己的小名。洪三桥冷峻的脸上柔和起来,道:“爸,这里有外人,就不要说了,先回家吧,过段时间老金他们走了,我们就搬进来住,还有,我在范家的金库里找到不少的玉器,你不是最喜欢这玩意儿吗,先去选选中意的,剩下的我再赏给手下。”
洪剑生没有理他,而是转过了身子,对方宝道:“小伙子,你一定要记住,回到中国后,把我们这些人的委屈说给人听,让父老乡亲都知道,我们永远都是中国人,没有变成魔鬼,我们就是死了,魂也会回到祖国的。”
方宝隐隐感觉到他口气有些不对,正要说话安慰两句。然而洪剑生蓦地扔掉了拐杖,手一伸,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左轮手枪,洪剑生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就出了门,而杨云海也骇得跑了出去。
此时方宝也吃了一惊,赶紧道:“洪老爷子,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虽然说了这话,不过在内心深处,他倒是巴不得洪剑生拿枪把儿子打死。这个洪三桥外表虽然威武,颇有军人之慨,但是内心冷酷无情,面对着同根同城的同胞被杀害奸淫而无动于衷,自然是希望借这些毒枭的手消灭掉除一师之外的骷髅军及其家属,免得以后会找他的洪家军报仇,这样的人,活着真是要遭到天谴的。
那洪剑生并没有追出去,而是长长的一叹道:“桥桥,在来之前,我一直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杀了你,给范司令还有我那些所有死去的老兄弟一个交代,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但交代是一定的,好好照顾你妈,还有,放过其它的骷髅军,他们的人手装备都不如你,范香兰也落在了你们的手中,没有出色的领导人,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据地,迟早会自己解散的,你如果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一定会有报应,有报应啊。”
在他“啊”的尾声刚落,枪口一转,已经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一动,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一道血光喷溅而出,洪剑生的身子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在地面上如泉水般的涌动着,显然是不得活了。
听着这枪声,洪剑生探头来看了看。见到了倒在地上,头部淌着血的父亲,顿时发出了一声厉叫“爸”,然后扑倒在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大声地哭泣起来。
方宝就站在洪剑生的旁边,刚才的那一枪,洪剑生的血如梅花般的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在这一刻,他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深深的,触及灵魂的震撼,他知道这位洪老爷子为什么会死,是因为他为儿子的行径感到羞耻,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了,死亡,是他唯一对良心对义气的交代。
听到枪声,在前院守卫的一些男子匆匆的跑了过来,瞧着这样的情况,眼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之意,毕竟谁都知道,这个洪三桥只是自己一方暂时的朋友,日后很有可能要交战成为敌人,这样的事,当然乐得旁观。
……
洪三桥抱着父亲的尸体痛哭了一阵,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围来,而且大多数人脸带嘻笑,面目冷狠起来,咬了咬牙,抱着父亲的尸体站起了身,就大步向外走去,而那些围观的人自然就散去了。
杨云清没有离开,而是招呼着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把房间里的鲜血清扫干净,瞧着满脸是血的方宝呆呆而立,以为他被骇住了,便去找了一张纸,递到他手中道:“兄弟,擦擦吧,你休息的地方就在旁边屋子,晚饭我会叫人送来的,在这鬼地方,死个人和死只鸡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是洪老头儿自己想不开,刚才金爷已经吩咐了,明天拿到钱,由我和老三送你到你指定的安全地方,有了这些钱,你就好好的享受吧。”
他一把说着,一边就搂着方宝的肩,走到了右侧的一间屋子,却见里面果然有一张床和被褥,其余的设施就很简单了,只有一张桌子与三根座椅,应该是范园里下人住的卧室。
让方宝在里面休息,杨云清很快就出去,方宝此时已经将脸上的鲜血用纸擦干净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大脑里思绪纷杂,洪剑生悲壮的死亡方式估计只能换来洪三桥几声哀嚎,几滴眼泪,是不可能让他醒悟而放过其他的骷髅军及其家属的,搞不好还会刺激此人变本加厉的赶尽杀绝,可是,洪剑生的鲜血却如雪水一般的惊醒了他的灵魂,杨多金他们要活捉范香兰的最大目的,无疑就是要拿她当诱饵来引骷髅军余部来救,那么,骷髅军必然要遭到大的伤亡,甚至被全部灭亡都有可能,如果是那样,就是自己的罪孽了,这些人可大部分是当年抗日战士的后代,他们已经没有了根,现在最后的血脉也要消失了,那是多么让人痛惜的一件事。
此时,方宝的大脑里浮现出了范香兰跳孔雀舞时的灵动柔美,还有她脸上带着的那种天真的清纯,这或许才是她的本相,要在金三角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只有罂粟才是最适宜生长的,作为一只军队的首领,要是不狠不毒,那是绝对不能领军的。静下心来,分析自己想要杀黑骷髅的两个理由,第一个理由就是小叶村所见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黑骷髅的血腥与残忍,可是刚才洪三桥已经讲过了,那是骷髅军固有的规矩,也并不是范香兰制定的,而红色山寨那些老人的死,如果站在范香兰的角度,也未必有错,因为向霞告诉过他,她和马成功等人下山的那一趟就是去果敢找彭家声商量对付黑骷髅,在这样的情况下,范香兰要对他们下手,也并非毫无理由,要知道,当时国共不两立,向霞他们参加过缅共和骷髅军作过战,也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恨,可是战争结束后,明知这些老战士在红色山寨,可是骷髅军并没有动他们,是红色山寨的那些老人先对黑骷髅下了手,才引来了大难。
想到这些,方宝是深深的一叹,小时候看那些革命片,好人和坏人从面貌上就能够区分出来,等他知道了崔正直的真面目之后,也明白了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道理,懂得了如何去从事情上分析善恶,可是,到了缅甸,应该说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在发生的事情之后,或许还有更深的东西隐藏着,就像是洪剑生所说,如果没有了骷髅军,那些种植罂粟的村民们只会得到更低的报酬,而且改种玉米和稻谷的人也会被重新强迫着种罂粟,小叶村那一家被杀的人很可怜,可是无疑会让其余的村民很长时间都遵守规矩,不发生类似的事,自然也没有人被杀了。
思来思去,越来越觉得自己抓住范香兰犯了一个大错,甚至会对日后的金三角形成更大的动荡与血腥,一个念头渐渐的强烈起来——去挽回自己的错误,把范香兰救走。
要从杨多金手里救出范香兰,自然是一件要冒很大风险的事,平心而论,如果在过去,方宝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可是洪剑生的死,就像一枚炸弹丢进了他的灵魂里,把他震动得久久无法平息,让他忍不住要去这么想,而想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种决心。他要救的,不是黑骷髅,而是那个在霞光下在孔雀中轻盈舞蹈,美丽而无邪的女孩子。
方宝是那种只要有了决定,就会立刻去做的人,于是他开始思索起具体的行动计划来,听说那杨多金是个老色鬼,虽然要拿范香兰当诱饵,可是在这期间自然不会放过她,不过今天范香兰已经精疲力竭,奄奄一息,杨多金自然不可能去打她的主意,再加上明天自己如果带到一百万美元,那是必须走的,因此今晚是他能够行动的唯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