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进梁国皇都,身边只带了十几个随从,连马夫都算在内。
秦韶华和他一起,两人并肩策马。
魏清狂也一同来了,并且和齐王一左一右,走在秦韶华的两边。
三人并排进了城门。
城门通向皇宫的街道已经肃街,大路空旷宽敞。
梁国派来的仪仗百十多人,前后簇拥着齐王三人前行。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地之间光线昏暗,灰蒙蒙的。
街道两旁有商铺,也有民居,点灯的只在少数。
秦韶华就问梁国前来迎接的,名叫贺达的贵族,“这时候外面还能看清,但他们屋子里已经很黑了吧,怎么不掌灯照明?”
贺达说:“他们习惯节省,晚上天黑就睡觉的人多,掌灯的大多都是要晚上做工的。主要是灯油不便宜,我们大梁的百姓普遍不如你们楚国富裕啊。”
齐王在一旁冷冷插话,“不富裕,也得把赔款的金子给本王凑齐了。”
他知道对方是在变相诉苦,什么话题都往梁国没钱上头带。
这几日的使臣,个个都是如此,逮着机会就哭穷。
可他们这些贵族身上佩戴的珠宝黄金,却都十分贵重,而且数量不少。
哭穷都没诚意。
贺达顺势就跟齐王聊,“王爷,您看这期限能不能缓缓?现在才开春,耕地没收成,牧民们也没有皮毛羊毛可卖,金子凑起来实在有点难……”
他喋喋不休地跟在齐王马后絮叨。
秦韶华关注的却是别的事情。
虽然光线幽暗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街道两旁绵延的屋子之中,不断有人隔窗窥探。
有的是在窗纸上挖个洞,有的是将窗子或门打开一条缝。
在那些细小的孔洞和缝隙之中,一只一只窥视的眼睛,露了出来。
秦韶华感觉到不舒服。
因为那些目光,并不友好。
恨意太重。
此时街上灰蒙蒙的,远近都很安静,除了贺达的聒噪,只有脚步声和马蹄声笃笃作响。
好像是走在地狱鬼城之中,被许多阴魂包围盯住的感觉。
秦韶华皱了眉头,不舒服地抬头看天。
天上有薄薄的云层,很压抑。
她吐了一口气。
魏清狂转头过来,笑着和她说,“楚军在梁国烧杀一路,被梁人恨是自然的,你何必放在心上。任何事总要付出代价。”
他读懂了秦韶华此时的烦躁,开言劝解。
秦韶华点头,“我知道。”
战争,当然会带来仇恨。
作为战胜的一方,承受战败方的仇恨实属正常。何况齐王为了速战速决,震慑对方,所用的手段的确是残酷了一些。
现在梁国人恨楚军,就像当年楚国百姓恨梁国人一样。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身临其境被别人仇视的时候,不舒服却也是控制不住的。
“希望以后不要再打仗了吧。”她无奈笑笑,随意朝远方四处看,排解郁闷。
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一堆房舍时,却瞥见寒光一闪。
“贺达,你们这是埋伏了什么?”秦韶华眼睛一眯,仔细朝那边看。
贺达没听明白,“王妃您说什么?”
齐王和魏清狂也注意到了。
都是会武的人,觉察危险的本能比常人高。
一个侍从呛啷拔出刀,立刻搭在了贺达的脖子上,“请我们王爷进城,就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远远近近的墙头屋顶,一排排的弓箭手突然现身。
手中有强弓,有劲弩。
箭头寒光闪闪,指着仪仗队。
贺达吓了一大跳。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这是谁安排的弓箭手,怎么……”
他尖叫起来。
然而还没喊完,一簇箭弩对着他当胸射来。
立时将他射死了!
侍从收了刀,将他踢到一边。
没有人给他挡箭。梁国人愿意射他,就射好了。
贺达的死让整个仪仗队都骚动起来。
随行的梁国卫兵们纷纷拔出刀剑,对着屋顶上的弓箭手大喊。
“你们是什么人!”
“竟敢在皇城里杀人!”
“我们奉旨迎接楚国客人,你们要干什么?”
大部分仪仗队的人似乎明白了,可能是陛下要对付楚国摄政王,而他们成了陪着送命的炮灰!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屋顶上却有一人大叫:“不要乱!我们是来杀贺达的,无关人等都蹲下!不抵抗,可保命!”
咦?
是贵族贺达的仇人么?
仪仗队中有人立刻就丢掉了武器,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眨眼间蹲下了一大片。
齐王等人却是冷冷地笑。
这个借口真是好啊,杀贺达寻仇?
所以顺便“不小心”杀了他们一行人,事后梁国官方也可以推说是意外了?
把这些寻仇的人收监正法,就可以算是给友邦交待了吧?
这种幼稚的把戏,玩起来不累吗。
就见屋顶那个喊话的人突然手臂一抬,“拉弓……”
就要指挥放箭。
齐王淡淡一笑,“动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个随从人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火炮机关,对着屋顶的弓箭手就丢过去!
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
同时尘烟滚滚。
因为这是偃宗又改良过一次的机关,不但降低了误炸几率能够随身携带了,而且还增添了烟雾效果,隔绝敌人视线。
霎时间连绵不绝的爆炸响彻在周围。
而那些被烟雾阻挡了视线的弓箭手们,却只能凭着记忆,往齐王一行人所在的原地放箭。
可是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齐王一行早就瞬间移动位置,齐齐飞身上了旁边一座房顶。然后几次转移,就已经脱离了包围圈。
站在了弓箭手们的外围。
看着烟尘之中乱射箭的梁国人,大家只当看戏。
他们从屋顶落到地上,顺着另一条街道,慢悠悠朝皇宫前进。
而原本那条街上,等烟雾散去的时候,不但迎接的仪仗队百余人全都死在乱箭之下,无一幸免,就是那些在屋顶上射箭的弓箭手……
也都被人抹了脖子!
尸体掉落在地,把街道几乎填满!
齐王还真不是十几个人就进城的,暗中,早有人手埋伏在城中了。都是武功很高的家伙,在混乱之中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爆炸声过后,是一阵一阵的尖叫。
街两边房屋里的百姓被吓到了。
当他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炸结束后,战战兢兢推开窗子,看到的是一地尸体……能不崩溃么?
“楚国人果然是魔鬼!”
“那个楚国王爷是灾星啊,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大楚摄政王的恶名,在这一夜,又在梁国百姓心头加重了。
剧烈的爆炸很快引来了梁国宫廷禁军。
他们从皇宫一涌而出,跑向发生事故的街道。
满地的尸体让他们吃了一惊,赶紧回宫禀报情况。
而在另一条街道上漫步的齐王等人,很快就遇到了宫里派来迎接的人。
是一个名叫卧卧术的皇子,亲自带人前来迎接贵客。
“让王爷和魏公子受惊了!”他跑到跟前翻身滚下马来,对着齐王和魏清狂行礼道歉。
口中说,这是不知为何发生的意外,陛下深感震惊,特意派他代表父皇来迎宾。
齐王笑道,“这个意外很有意思,本王其实今日很是困乏,这下倒是提起了精神。”
皇子卧卧术只管行礼道歉,赔罪不迭。
齐王道:“别在这里耽搁了,早点进宫去吧。本王有些饿了,想去尝尝你们梁国的美食。不会下了毒吧?”
“王爷真会开玩笑……”
“呵呵,有毒也不怕,本王喜欢毒药。”
齐王情意绵绵地瞄了一眼秦韶华。
秦韶华耸肩,“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配毒吃。”
“好啊。”
齐王自然就牵起了秦韶华的手,带着她往梁国皇宫方向走去。
魏清狂在一旁含笑不语,不动声色靠近了秦韶华半尺距离。
三人在卧卧术的陪同下踏进梁国宫门。
宴会,开设在福寿宫。
这是梁国比较宽敞的一个宫殿,建在水上,四周都是湖水,只有一道木桥联通岸边和宫殿。
夏天的时候风光很好,但是此时皇城内还是春季,湖水边缘的浮冰还没化尽,荷花也只是残枝断叶,枯黄的颜色很是萧条。
一阵阵凉风吹过,微有寒意。
站在岸边朝湖中的宫殿看,可以看到里面灯火通明,人影众多。
秦韶华眼力好,一下就看见了正在主位上谈笑的轻阴公主。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大红色明艳的礼服,金灿灿的绣线和配饰熠熠闪光,和之前所见的清淡素雅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秦韶华笑了笑,“光彩照人。”
齐王低头轻吻她的手背,“再如何也不及你半分。”
近日里魏清狂在侧,他秀恩爱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魏清狂也不恼,从来都是含笑在旁。
一贯得体。
在卧卧术的引导下,齐王等人走上木桥,朝宴会现场走去。
木桥很是牢固,鞋子踏在上面有轻微的笃笃闷响。桥两边隔一段距离会有一盏灯笼,用以照明。
秦韶华开玩笑,问那卧卧术皇子,“你们百姓节省不点灯,宫里也在节省?这灯笼的距离可够远的。”
而且光线太弱,照明范围有限,桥上大半都是昏暗暗的。
秦韶华分明瞥见在木桥的踏板上,一路都有微微翘起的钉子尖端。
这要是眼力不好,一准要被扎透鞋底。
她暗笑,步步杀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