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轮到洛介宁夜巡。
这四人中,若是有一人轮到夜巡,那便是他们造作的好时机。前后只要招呼一声, 便要胆大光明地买酒喝, 顺带还要加几碟小菜。刘祺先是给洛介宁说好什么时候出来, 洛介宁跟着几个门生逛了两圈, 在东三院门口吹了声口哨, 三人便伺机而动。
洛介宁等着前边几个夜巡的门生已经走过去了,这才闪出身来。而三人却理都没理他,只顾自走向集合点。洛介宁颇有些郁闷地跟着他们, 嘴里还念念叨叨。
四人凑在了一起,吃吃喝喝, 倒是没被发现。待吃喝玩乐, 洛介宁赶着三人道:“赶紧走赶紧走!”
刘祺挥了挥手道:“知道啦!急什么呀。”
洛介宁目送着三人走远了, 这才收拾了东西,继续夜巡去了。
本以为这次也可以偷偷到竹林里去休息一会儿, 等到拂晓的时候,洛介宁欢欢喜喜地朝那边走去,却不料,眼前像是见着了什么人。
这个时候换骨泉怎么会有人?
洛介宁心底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趁着熹光走进了, 才瞪大了眼——
果真, 那换骨泉里有人!
洛介宁看着岸边整整齐齐放了一件外袍, 那人正背对着自己, 伸出手在乱舞。洛介宁有些好笑,此人该不会是在梦游吧?
想到这里, 他一阵好笑,上前客客气气道:“阁下在做什么呢?”
待那人一回头,洛介宁惊得差些没瘫在地上。那人,不是钟止离又是谁?!
钟止离见了他,反问道:“你这么早来此做什么?”
洛介宁看着他上身罩着个内衫,长发散了下来,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冲击,退后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笑嘻嘻道:“我夜巡呀。倒是师兄,你在做什么呢?”
钟止离也不避讳,只道:“练速度。”说罢,他又伸出手来,给洛介宁做个示范。
洛介宁终于看清了,此人不是在乱舞呢,他是在抓蚊子!
洛介宁心底对他的佩服又高上了一层,走进了问道:“师兄,你不冷吗?”
这个季节,就连夜里出来走几步都会冷得发抖,难不成,这钟止离是铁打的?
钟止离没再理他,而是专心去抓蚊子去了。
洛介宁以前听他大伯说钟止离唯胜在出剑速度快,令敌人完全看不清他的招式。他曾不相信,但是如今看到他只不过挥了挥手,手里边死了四五只蚊子,就算是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惊叹果真速度之极快!
洛介宁心底一转,从地上摸了一把,摸上来一把小石子,剔出来一个,朝钟止离那边看了两眼,便用力扔了过去。钟止离眼见身边飞过来一个石子,稳稳地把旁边一只飞蛾给打了下去,转身一看,只见那洛介宁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洛介宁又接连扔了几个小石子过去,扔的身边的飞蛾纷纷落了下去。钟止离问道:“打得准蚊子吗?”
洛介宁摇摇头,道:“看不清。”
说罢,洛介宁把手里剩下的石子一抛,蹲下身笑吟吟道:“师兄,什么时候你也教教我呗。”
“好啊。”
钟止离是应了,但是还没等到他打算教他,人就已经被派出去了。
听闻在扬州、荆州和豫州三地交界处,不知怎的忽的来了一个怪人,那人入了当地的镇子,见人便杀,当地的居民都躲得远远的,只当是来了个疯子。结果那人为此更是胆大妄为,甚至到了街市上。当地人的生意都做不了,驻村的侠客都被他一刀给砍死了。
此事一传开,无尘轩和玄天楼自然是又开始了暗中较劲。本要对付那怪人,定然是派几个门生过去便能搞定,但是这六派才刚刚招了新门生,这便是捧开一个人的最好时机,自然是谁都想展开一番定夺。
洛修繁当即便决定让钟止离去,怕他不认得路,还特地叫秦络凡带他去。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无尘轩想要试试那霍起的实力的时候,江落深却剑出偏锋,出乎意料地派了一个名不经传的门生。
两边同时出发,因得七台山离那边更进,秦络凡和钟止离便早早到了那镇子上,一踏进镇子里,迎面便看到那怪人就在提刀杀人呢。
街市上早就没有人了,那怪人手里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怕是不知道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就连爹娘都不知道的。那孩子开始的时候还哇哇叫了几句,但是被那怪人劈了一掌,如今已经没了气息,在他手臂上吊着。
钟止离看过去,心想怪不得是怪人,此人高大威猛,足足比他高出几个头,且手臂上尽是纹字,一张近乎是黑色的脸上刻满了文字,此刻停了动作,双眼直视前边的秦络凡和钟止离。
秦络凡抱着手臂在一边,闲闲道:“我看挺不好对付的,好凶啊他的表情。”
钟止离只看了一眼那半大的孩子,问他道:“这人是什么身份?”
秦络凡道:“听说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的监狱里逃出来的吧,当地的官府也管不住了,听说当初为了关他进去,可是费了不少的劲呢。”
那怪人见这两人不动作,一把便抛下手里的孩子,那孩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在一个角落里不动了,浑身沾满了灰尘,血和灰尘混在一块儿,看起来特别脏。
接着,他朝这边大步走过来了。
秦络凡朝钟止离道:“你过去吧,我会在后边看着。”
钟止离刚拔出剑,还没踏步上前,只听得身边呼啸而过一把剑,一个人已经飞身上去了。钟止离看清了那人是无尘轩的门生,便收了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秦络凡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得无尘轩的二掌门马归岁正站在两人的身后,一脸笑眯眯地看着秦络凡,意味很明显。
秦络凡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那门生。只见那门生提着剑上去,立马就和那怪人缠在了一起。
马归岁忽的出声道:“这可是江落深最喜欢的一个新门生,还没受到唐鹤如的影响,使的剑法漂亮着呢!”
眼前那门生一下子便到了那怪人的背后,正欲提剑刺上去,谁知那怪人忽的一低下|身,伸出脚便扫了过去,那门生反应也快,立马转了方向,朝他右手边刺了过去。
那怪人使刀,力气大得很,一把大刀挥过去,尘土飞扬。那门生拿着一把剑轻巧得很,几次欲从背后偷袭,却不得法,被那怪人轻易识破。
秦络凡终于有机会嘲笑马归岁,道:“你那门生是想跟他跳舞呢?!”
马归岁凉凉瞪了他一眼,不语。钟止离在一边观看着两人的对弈,渐渐看出了些门道。
那门生几次偷袭不成功,便转而向侧面攻击,剑锋朝这边刺去,谁知却偏了,怪人一个假动作虚晃了一下,那门生竟中了他的道,直直朝他面前扑去。
那怪人吃准机会,提起刀便要砍下去。这边两位掌门看得心惊肉跳,这一砍下去,恐怕人就要两截了啊!
关键时刻,钟止离含笑出鞘,直直朝他飞去!
那怪人听到了动静,立马转了个身,给门生空了时间逃出来。钟止离上前拿剑,那怪人暴怒,挥起的刀速度更快了,直直便要砍上钟止离。
钟止离看那门生已经退后了好几步,这才飞身过去,堪堪躲过了怪人的刀,那怪人还没来得及提刀再战,钟止离剑尖已经逼近怪人的脖颈,怪人慌忙中抬起手臂阻挡,却没来得及,钟止离一个斜刺,在他那粗短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不浅的痕,鲜红的血沁了出来。
怪人被他激怒,又是提刀砍过来,钟止离这边剑锋已经游走过去,纵使怪人速度再快,也抵不过使剑的轻巧,只一刹那,那怪人右臂便正被钟止离刺中,大刀有些提不住,哐当一声刀尖落地,掀起了一阵尘浪。
钟止离吃准机会,料到他会转身过来,便飞快飞出剑去,那剑直直刺中了怪人的腹部,霎时鲜血横流。
怪人大吼了一声,拔出含笑,钟止离站在远处看着他不语。秦络凡惊讶地看着钟止离,又看了看那马归岁,见他也是一脸的惊讶,不由得心里得到了些安慰。
无尘轩的那门生在怪人身上什么也没留下,只钟止离一上前,便直击腹部,可以说是非常心塞了。
那怪人拔|出含笑之后,忽的双腿一跪,双目眦裂,怒火欲喷看着钟止离。钟止离从容上前捡起含笑,俯视怪人,见他欲再战,立马退后了几步。
只见那怪人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又站了起来,淌着血的右臂重新拿起了刀,飞快地朝钟止离奔了过来!
钟止离站定了,手中的剑稳然不动。只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这才脚下一转,飞快地侧身,手中的剑已经刺了过去。那怪人没抓着人,一个转身,刀尖堪堪刺过钟止离的左臂。
钟止离敏捷地躲过了,一手制住了那怪人左臂,一手含笑已经欺身上前,剑身微偏,直直朝怪人的心口刺去!
“哇!!!”
秦络凡发出一声惊叹,随即便消停了下来。
只差一些些,钟止离便夺他性命了,关键时刻,那怪人竟然发出怪力,一手甩开了钟止离,刀身朝他砍了过来!
钟止离堪堪躲过了,飞身又刺了上去。站在外边的三人已经看不清钟止离出剑的招式了,只定定地看着两人缠斗,只不过一刻时间,那怪人再次跪了下来。
这次,他却再没有站起来了。
钟止离提着剑走到他们面前来,淡漠道:“好了。”
马归岁上下打量了了他一眼,夸赞道:“挺不错的呀。”
那无尘轩的门生在一边一言不发,几人上前看了看那怪人,确定是真的断气之后,秦络凡假装亲密地拍了拍马归岁的肩,笑道:“去不去喝一杯啊?”
马归岁乐得自在,一口应道:“行啊。”
四人齐聚一堂,那马归岁总算是有机会介绍他这个门生,大名任怀瑜,今年不过是跟钟止离一般年纪。秦络凡很是愉快地问了,这次怎么没叫那个霍起出来露露面啊。马归岁不过是扫了钟止离一眼,道:“他若是出来,你们也就不用来了。”
“这么大口气?”
秦络凡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钟止离,本想看看钟止离听了这话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却没料到那钟止离不过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马归岁的那句话。
马归岁年长,朝着秦络凡微微一笑道:“这小子不错,看来这次机会就给他了吧。”
几日后,江湖上便传出玄天楼门生钟止离大败那怪人一事。五派算是对他初有了印象。
钟止离回到七台山,洛修繁便要见他。洛介宁几人本想着在前边看看他的,却没料到洛修繁亲自来接人,钟止离连后边那四人看都没看到,便被洛修繁给拉了过去。
洛介宁很是不满道:“搞什么呀。”
周单抱着手臂,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这次师兄要火了。”
刘祺也叹了口气,道:“师兄才来这里没多久,这么得你大伯的喜爱,看来,师兄的好日子长着呢。”
胡缪也加了一句:“正巧这明师兄和齐师兄又双双有别的计划了,你看吧。”
洛介宁疑惑问道:“什么有别的计划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单瞥了他一眼,问两人道:“你们没把师兄的事跟他说?”
刘祺翻了个白眼:“说了啊,这傻小子。”
洛介宁这才想起来是他们偷听一事,道:“可是他们也没说要去哪里啊,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走?”
三人齐齐地长叹一口气,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转身就走。
洛介宁:“……”
等到钟止离终于被洛修繁给放了出来,洛介宁四人本又要凑上去,谁知道那明流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拉着钟止离就是要来一场促膝长谈。周单怪叫了几声,骂道:“这还等什么啊!走人!睡觉!”
洛介宁连忙拉住他,道:“师兄不会说很久的,我们再等等吧,不然我们方才等了那么久不都是白费了吗?”
周单被他说服,四人继续等。直到等到入了夜,钟止离终于从明流风的屋子里出来了。一出来,四人连忙迎了上去。
“师兄!”
钟止离被四个人吓了一跳,退后几步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洛介宁嘻嘻笑道:“我们专门等你的呀。”
周单重重点了点头,道:“等了好久了都!”
钟止离把四人迎进屋去,刘祺便道:“师兄,我们为了给你庆祝,专门叫人送了一坛池阳春来呢,要不要一起喝呀?”
钟止离揣摩了片刻,问道:“你们怎么买的酒?”
四人一惊,双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钟止离歪着头看他们,见没一人回答,又问道:“是秘密吗?”
周单咳了两声,尴尬地笑道:“不是秘密啦,其实大家都知道……”
“哦?”钟止离又问道,“我刚来,所以不知道是吗?”
刘祺连忙笑道:“不是不是,只是师兄说喝酒是纵欲,我们自然是不想被师兄抓到了。”
钟止离想了想也对,便也罢了,问道:“酒在哪儿?”
四人连忙带着钟止离要去洛介宁的屋子,只今日是东三院的师兄巡夜,即便是看到了他们在喝酒也不会说什么,周单便大大方方带着人进了屋子。
钟止离一进屋,便闻到了醇厚的酒香味。他往桌案上一扫,便看到已经摆好了五个小杯,旁边放着一坛池阳春。
洛介宁嘿嘿笑道:“师兄,过来坐。”
钟止离见四人并无别意,便由着他带着坐下了。刘祺笑道:“师兄你好厉害!”
周单问道:“师兄,为何他们无尘轩不让那个霍起去啊?”
钟止离转述了马归岁的话:“因为他太厉害了。”
“啊?”
四人又是面面相觑,那洛介宁自然是想起了屠村一事,也不知那些人到底传的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这个人果真是可怕了。
洛介宁问道:“师兄,那个任怀瑜是谁啊?”
钟止离只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无尘轩特地派了他们江落深特别喜欢的新门生来,这次输给了钟止离,回去肯定是要被骂一顿的。只不过,钟止离年少出名,对无尘轩来说,倒也是一种刺激。
胡缪思索道:“那个霍起,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周单啧啧道:“光凭他那个什么理论,就有够玄乎的了。”
钟止离抬眼看向周单,道:“那个理论,听说真的有人实践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