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禛进了晋侯府也好些年了,算是早些年,乡里里头头一个经过层层选拔被选入侯府的。
首先是看五官,她虽五官在贵女堆里头看着寻常,可是在农家看着也算是平常人里的美人了。
再就是看腰骨和十指,十指生得好看是一方面还要能做活,又要灵活,腰骨要柔软不说还要能做活……再就是有无疾病史,还要生得清白。
许禛从当年晋侯府选奴中出来,伺候了许久才被分到郎凌霄房里去,可是未被郎凌霄挑入宫中来。
毕竟那司幽凰跟了太子妃十几年了,要带肯定是带她来,哪里轮的到她,可是做梦都想不到,那司幽凰嫁人了,好事儿终于轮上她了。
许禛来的时候也自是听人议论过司大人,有人说司大人是勾引了太子,才被太子妃嫉恨,后来又被那司礼监的安总管选去做了对食。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给了一个太监,想到这里许禛莫名的心头一紧。
再想,这太子妃能选上她,无非是她这一张脸生的比那些女人普通……
在这皇宫之中最好的,便是一张永远只能做宫女的脸……
“以前伺候过本宫,想必本宫的喜好你都是知道的……”郎凌霄懒懒地说道,声色浅淡,听不出情绪。
“是的,娘娘。”许禛小心翼翼地答着,察言观色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
郎凌霄也心悦不是个多问的多话的,点点头示意女官带她下去。
许禛正随着女官退下,出了殿门,就见一个银灰衣袍的俊逸男子朝这处而来。
“司大人,您不能进去。”有女官上前拦住司岳人。
司岳人压根没有理会,冷声道了句:“让开,本官奉侯爷的命来的,有谁敢拦?”
司岳人这般一说,女官们都迟疑了,一个女官愣了片刻后忙往殿中走,想赶在前头去汇报……
司岳人大步向前,那通报的女官走进殿中还没说上几句,他的人就出现在殿前。
女官们都跟在那银灰色的身影后头,那人俊逸的脸上,剑眉深凝,坚毅的下巴彰示着他的倔强与桀骜……
一群女官宫女都仓皇朝郎凌霄靠近,生怕这人会惊吓到她们的太子妃……
“司岳人?”鎏金美人榻上的太子妃柳眉一扬,在看清那人俊逸的脸后,唤出声来。
对于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仆从”,她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潜意识里,司岳人必须得效忠于她,更必须得爱戴倾慕于她!
她同许多女子一样,即使是嫁人之后,还希望曾经是青梅竹马的优秀男子对她长久的保持这种倾慕之情,这让她觉得生为女子尤其是天下尊贵的女子,她是受人尊崇的,并是在众人目光之中的……
“你擅闯东宫,知不知罪?”郎凌霄从美人榻上站起,一拢华贵的衣袍,同司岳人冷声道。
她侧着身子,扬起高傲的下巴,清贵幽冷,美丽不可方物……走进殿的司岳人凝着郎凌霄没有立刻行礼,对于郎凌霄的质问也没有做出回答。女官宫女们都显得十分局促,没有太子妃的吩咐她们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郎凌霄见那俊逸男子薄唇紧抿,他一步一步上前,那双凤目深邃复杂,她眼眸微缩,一瞬间会意了什么。
她抬手,示意那一众宫人退下。
宫人们错愕了一阵,太子妃不耐烦地重复道:“都退下。”
“……”
宫人们朝着殿前尊贵本女子深鞠一躬后,俯着身子退下。
殿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殿外的女官眼神有一瞬的交锋,一方面对太子妃大白日接见外男之举有些讶异,一方面又想着这大人是带着晋侯的命令而来……
“你可是来质问本宫的?”郎凌霄抚着新涂了丹蔻的十指,凤眼凝着司岳人道。
“是安雨翎自己要求司幽凰为她对食的,这于本宫无关!”那女子深喉清而利,冷而傲。
与本宫无关?
司岳人袖中的手握得骨节咯吱作响,这个女人竟然想用一句“与本宫无关”将他打发掉。
他蛰伏晋侯府十多年,给郎凌霄剔除了无数的障碍,她与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婚事,后来那些觊觎她太子妃位置的女人……
司岳人手指骨握得发白……
年少的时候,他想他为她打发了阴氏遗孤,她便能嫁给他了,可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终没有嫁给他,连这个小小的布局也没有让他达成……
她刁蛮任性,野心勃勃……她要的是天下最高的位置,又如何青睐他这个凡夫俗子?
娶不得她,他不怪她,可是她为何要动他的小凰儿?
这个,他不可容忍……
小凰儿给她十多年做牛做马,而她何曾顾念一丝主仆情?终究是他高估了郎凌霄,这样自私的贵族女,宁可她负天下人,也不可世上一人负她……她又如何有情?
到头来她却以一句轻描淡写的“与她无关”来打发他!
“大小姐……”男子紧握着袖中的手,迈开步子向着女子走去,他开口,声音涩涩。
不是太子妃,而是大小姐……
这一声让郎凌霄都有些错愕,她凝着他一时间说不出其他。
“臣敬你,臣妹也敬你……可你……真的没有对臣妹做什么吗?”司岳人已走至郎凌霄面前,他凤目深凝,周身的气息冷凌而又阴寒。
郎凌霄从未见过这般的司岳人,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又不甘示弱地道:“司岳人,你在质问本宫?”
她凝着司岳人深邃的凤目一瞬,有些心虚的偏过头去。
司岳人不会错过郎凌霄一瞬地偏头,他凤目之中难掩伤痛,从来他因他蛰伏于晋侯府自觉有愧于郎凌霄,更有愧于晋侯的重用之情,可是……
郎凌霄没有料到司岳人会这般大胆的抓住她的手臂。
“司岳人,你放肆!”她冷声一吼。
“你真的不承认?”他凤目鲜红,确定自己还想给她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郎凌霄眉目怔动一下,那夜的一些片段又涌上脑海,她是做过,可是又怎么样?她是太子妃,她司幽凰一个小小的女官,怎能勾引太子?
她面目变得狰狞,她想甩开司岳人握着她的手。
“司岳人,你放开本宫!”
“司幽凰她勾引太子本就该死!”
“……”司岳人震了一瞬,末了回过神来,他唇角高扬,摇摇头道,“太子妃娘娘……那是不是连我这个兄长也很该死呢?”
郎凌霄感觉到手臂上的疼痛减轻了,她揉着被他握得酸痛的手臂,又恍然大悟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司岳人又回应她了什么。
“呃……”她的神色有些懊恼,“本宫不是……”
“那是什么?”男子唇角噙着凉薄的笑意,“幽凰不可能勾引太子,她没有这个心思您不明白吗?”
他双目似血般的红,利指指着这个与他们相处十多年的女人。
“太子妃、大小姐……幽凰跟了您十多年您还不了解她吗?她若是想勾引太子早在晋侯府中的时候不勾引,为何偏偏随您到了东宫,您名分已定的时候勾引?”
“可……”(郎凌霄)
“您不必反驳,臣不过是说一个无关轻重的理由罢了,太子妃从不信人,司幽凰如此,司岳人于你也是一样……”
“你……”郎凌霄被司岳人此语一噎,胸前起伏着,说不出话来,突然间她觉得某种情感,某种很多年建成的情感,在慢慢地流失……这种感觉让她惶恐不安,她不想,不想这个样子的!
她迫切的想抓住,因此不自觉的上前一步,眸光落在男子俊逸的脸上,看到的却是他凉薄的笑。
司岳人拱手后退一步,浅淡道:“太子妃,臣妹已许给了安雨翎,臣将才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臣妹再也不会再打搅到太子和太子妃了,而臣在宫外,这东宫臣再也不会来了……”
他神情淡然,银灰色的衣袍配着淡然决绝的神情,更显得几分气质独特。
“……”郎凌霄觉得心仿佛被蛰了一下,他说什么?
司岳人却是后退,依旧浅淡道:“大小姐……”
作者一唤让郎凌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冀……他不会那么无情的不是吗?他们走过童年、少年,青梅竹马的情感怎么可以说断就断?他不是说他敬她一生一世吗?
“臣作为大小姐的奴仆,不得不提点大小姐一句……”他眸光之中的悲恸敛去,不悲不喜,“这宫闱深深,大小姐不信任何一个人……那杀鸡的手段猴子看得多了,哪一天,猴子也学会了杀鸡……”
“轰”的一声,郎凌霄脑中一声巨响,她久久的愣在那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走出大殿,朝殿门外走去。
郎凌霄凝着司岳人的背影,绛色的朱唇轻颤着,金色的锦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银灰衣袍的男子从东宫出来,一路的女官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对上他幽冷的目时,那些目光又颤颤的收回。
曾经他想,无论他与大哥成与不成,他待郎凌霄都不会太差,毕竟晋侯给了他安身之处;曾经他想要他娶了郎凌霄,也不会怎样,不过是一个妻子的名分;曾经他想,即使不能给她爱,也不会让她死……
那段时光里,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也是鲜活过的……
然青梅竹马有尽时……
时光将所有的美好与不完美,磨灭的一丝不剩。
果然大哥说的没错,他的心还不够狠。
可是幽凰成了大哥的妻,让他如何能放下,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大哥啊。
他们两兄弟对小凰儿的事情一直都不敢去碰触,这事也一直横亘在他二人中间十多年,没有想到,在一夜之间,他便出局了……
小凰儿一定恨死他了!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是咬牙切齿的恨,加上无以复加的痛。
“大人,您要去哪?”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了宫门外,竟是被自家的小厮给拦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很乱,很乱……
小凰儿有大哥的保护自然是最好,可是,他不甘啊,不甘就此出局……
“大人,您等等奴才啊!”
那小厮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已经骑马绝尘而去,哪里还有身影?
·数日后临安
微服出访的大雍太子残忍的下令屠戮了临安王一个部将的满门后,临安王原旧部人人自危,都不得不效命那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门主”。
他们妻儿之性命都握在那个“门主”手中。
杀鸡儆猴到底是惯用的戏码。
人人都在乎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服从在卿灏看来是最快最有效的。
这不,一夜之间都效命于那个幕后的“门主”了吗?
江湖的血雨腥风,一门血洗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没有人能怀疑到他的头上,他不过是要笼络天下兵马,等他荣登九五之后,又会有多少人一夜之间消失在历史上……
凉薄的唇上扬着,没有哪个帝王的背后光鲜过……
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况且他占据着这事上最危险的职业。
历史上,没有多少太子能寿终正寝。
河边画船戏台上,抱着琵琶的女子,弹唱着凄婉的歌谣……
珠帘玉屏相隔,他看得见外头的人来人往,这个位置也正巧看得清那琵琶女的清丽眉目。
有属下上前来给他右手边的茶杯里头添上茶水。
“楼头上有三冬鼓。何须抵死催人去。上马苦匆匆。琵琶曲未终。回头肠断处。却更廉纤雨。漫道玉为堂。玉堂今夜长……”
一曲唱吧,又接一曲,河岸旁围观的人群里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众人皆被这黄昏时候才靠岸的画船上的琵琶女吸引了目光,都以为是新来的游走江南江北的“天下第一绝”戏班子,却未曾瞧见,在众人瞩目的画船后头,有三两人影一闪上了岸,消失在人海中……
众人都在等琵琶女唱无可唱之曲,可她咿咿呀呀的唱歌没完没了。
这时候众人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来。
“换戏班上台呗,《天仙配》、《西厢记》随便哪一出都成啊!”有闹事的开始嘀咕起来。
那琵琶女将自己的那出弹唱完后,很有风度的起身。
心知自家主公已上岸了,便任凭他们胡闹吧。
“好的,诸位客观,这戏班子将才要化妆,这不,马上就来了……”说着给众人投去一个颠倒众生的媚眼。
这时候,那台下的抱怨声才渐渐小下。
众人都急切地等着那戏班子上场,不知会是演哪一出呢?
就在远处的城郭渡口处,也有数人上了岸。
斗笠下的人抬起那一张清秀的脸,一眼认出那些城门口压压的一片梨树林……
这便是临安。
“云罗,我们这便进城吗?”身后一个褐衣少年问向前头站着的那个少年。
“是,现在便进城。”现在不进城,便要等到明日清晨了。
那褐衣少年朝着身后的几个人道:“兄弟们,我们今夜进城。”
后头的几个都打起精神来,毕竟赶了几夜的路,疲乏不是没有的。
几人很快便进城了,定了客栈后有几个人回房歇息了。
云罗和那个褐衣的决定息先去打听一下。
“阿邺,将才客栈老板说有一个临安王旧部,前几日被屠了满门……”云罗的声音很清冷,把高邺吓了一跳。
客栈老板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云罗这些吧?
云罗知道他在想什么,动唇道:“客栈老板嘱咐我早些回来,我便问了一下最近可出了什么事?”
他对客栈老板说他是去外地做生意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客栈老板信以为真,便如此同他搭讪。
“看来,太……的人已下手了。”高邺沉声在云罗耳畔说道。
云罗轻轻点头,将朝廷之事扯到江湖恩怨上,就真的可以掩人耳目了吗?
“那么云罗,我们该怎么做?”高邺望向云罗,目光炯炯而急切。
云罗知道他心中的不安,他们也都知道主子最缺的便是兵力,能为主子弄到兵马无疑是好事。
可是他们初来乍到不说,又无一兵一卒,如此莽撞的闯入这陌生的城池,犹如盲人摸象一般……要获得兵力,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高邺拍了拍云罗的肩膀道:“我们能给主子带消息都不错了,那些不现实的想都别想了……”
高邺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又何尝不是同云罗想得一样。
毕竟,这临安王旧部,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数目……
这太子的势力,就更加无法估量了。
“太子、朗氏、慕氏……如此强大,夜帝就从来没有担心过吗?”高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用云罗才听得懂的嘀咕声说道。
云罗震了一下,末了,白了他一眼,一手将高邺叼着的狗尾巴草抢来,扔在了地上……
“哎!”(高邺)
不理会高邺的哀嚎,云罗转身,朝远处传来戏曲声的地方走去。
正巧这时候几个行色匆匆的男子从云罗身边经过。
那刹时的擦肩,让云罗感受到那几人周身的气息,他凤目一沉,余光想扫视一眼,却警惕的收回。
等察觉到那几人走远了些儿,他才转身,拽着高邺跟了上去。
“怎么了?”高邺不是一个不醒事的,知道云罗察觉到了什么。
“方才那三人武艺甚高。”云罗同高邺唇语道。
高邺讶了一下,武艺甚高?这个时候出现,那不用说了一定会是太子的人。
云罗和高邺想得一样,所以二人决定不紧不慢地跟着,因不能被人发觉了,二人决定分开行事,可能那三人只是其中一股势力,这四周还潜伏着他们的人。
他们两共事这么多年,有的是默契。
和他们料想的一样,这四周的确有“敌人”的势力,也还好他两散得快,不一会儿就同寻常老百姓分不清楚了。
约莫到了次日凌晨的时候,二人才回到客栈。
“跟到哪了?”云罗问高邺。
“城南别巷。”高邺答道。
“我也是城南。”云罗眉毛动了一下,“有何发现?”
在某种程度上云罗相信高邺的判断能力。
“城南的处定是临安王某个部将的住处无疑,只是……”高邺抹着下巴道。
“只是什么?”云罗凝着眉道。
“感觉那些人不像是太子的人。”高邺垂下抹着下巴的手道,一瞬间目光变得深邃。
“我也有同感。”云罗沉声道。
两人注视了一瞬,笑了起来。
“算起来那不听话的部将都死了两日了,怎么可能太子的人进出城南那些老将的家宅还偷偷摸摸打扮成小厮呢?”云罗说道,“所以我昨夜也意识到可能不是太子的人,可是那些人武艺高强我不敢跟进去,又防那院落内有埋伏,只能在外头守株待兔,可那些人极其精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站在树上看着后门前门侧门都没有看到人出来,直到方才才意识到可能人早走了,于是就赶着回来了……”
高邺讶了下道:“没想到,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其实还有一点,二人都是担心对方担心才早些回来的。
“可是,不是太子的人,又会是谁?是哪股势力呢?”高邺凝着眉道。
云罗转过身去,目光不知落在哪一处。
“想要临安王旧部兵力的人太多了,毕竟大雍朝收的只有表面那些人,临安旧部……我想兵马一定相当丰富……”云罗说道,或许只是他们多想了,临安王卿夜闵会将他的兵符留给谁呢?
“云罗,那有没有可能是璃王的人?”高邺急忙问道。
云罗想不无可能,毕竟临安王旧部谁都想收为己用!
“我立刻修书主子一封,你先去歇息吧。”云罗说道。
毕竟记下了路,再查下去,便是老马识途了。
·几日后的长安东城竹舍
“传文帝早年给每一个有封邑的王都备有一块兵符,当年的卿夜阙也正是杀了藩王,收了这些人的兵符而得以有今天……”临窗站着的玄衣人捏着手中将收到的纸条,冷声说道,“当年的齐王,汉王以至于辰王……还有后来明帝所封的胶州王、临安王……”
夜风如此一言,一旁木椅上坐着的白衣少年猛地抬起头来。
凝着寡月深邃的目,夜风点头道:“对,卿夜阙那里一定没有临安王的兵符!”
正是因为没有临安王的兵符,以卿夜阙的心性才会任由太子胡来,随意他施压!
即便太子能施压威逼利诱,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点油水,那自文帝、明帝时期世代效命的老将,只效命于兵符!
“卿夜阙费尽心机,除藩王,废封邑,行推恩之令,残害手足不说,甚至……他连自己的子嗣都不相信……”夜风眯眼咬牙道,“我猜想,他定有其他未收齐的兵符!”
“一朝天子一朝臣,文帝与明帝时期的兵符即便是拿出来,朝中大臣会信吗?况且我相信在夜帝登基的时候他便已销毁了那些藩王的兵符,将兵力收拢了。”寡月沉声道。
“不……”也许有用……毕竟卿夜阙这个皇位来得不光彩……
他相信他的父亲,还有祖父……
夜风的眼里闪过一丝悲恸。
“若我是卿夜阙,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会毁尸灭迹……”夜风大笑了几声,窄长的凤目刹时阴寒。
寡月凝着夜风一瞬后,眉目低垂下来。
若是有兵力自是再好不过的,可是……
“夜风,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吗?”寡月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凝着夜风,在知道夜风的真实身份以后,他似乎从来没有与他正面交流过这个问题。
此刻的他,迫切的想知道,那个位置,那个天下最高的位置,那个俯视天下苍生的位置,或者……用无数人白骨堆砌的金座,隔绝世间一切情感的云霄之巅,夜风真的想要吗?
一室宁静,许久,他才听到那人以低沉喑哑的声音答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寡月惊惧地抬起俊脸……似乎是懂了……
这一刻的阴寡月突然意识到,前路虽漫漫,可是他的视野变得无限开阔,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至少……这一生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夜风感谢他的出现,他又何尝不感谢他……
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处,他们的荣辱都与彼此的命运相连。
夜风的毫无保留与信任,让他心中温暖……他这一生,除去南衣、顾九,从未被人这般信任过……
夜风走到寡月的面前,他将手撑在寡月木椅的扶手上,缓缓道:“我不想逼你的……可是……我不想这么孤独,你、我,命运本就相连,我生你生,我死,你……”
凝着阴寡月麋鹿一般温顺的眸子,夜风没有再说下去……
他垂下头,轻笑了一下,柔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是你哥……”
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有什么似热浪一般的东西撞击了寡月心头的柔软……这样的感受,让他眉眼有些氤氲。
这段时间的幸福感受就同泡在蜜罐里一样,整颗心都甜甜蜜蜜的,这会是他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刻吧,即使是被教导,也甘之如饴。
他是一个懂得铭记恩遇的人,就像他知道,时过境迁之后,也许这样一个兄长只会停留在泛黄的记忆里……
寡月紧握住夜风的手,也许曾经恨过他,恨他知道他的存在,却选择将他遗忘在角落里,恨他阻止他和九儿重逢,和对九儿的偏见……
可是……这一切抵不过他对他的关爱啊。
他们命运相连,他们都是阴氏族人,继承着阴家的血脉。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你孤独……
他知晓孤独的滋味,更知晓孤军奋战的身心俱疲,一个人的披荆斩棘之路,如漫长而无止境的黑夜一般。
白衣少年凝着玄衣人,目光坚毅,轻颤的薄唇抿起,有些话淹没在心潮里。
末了,夜风轻叹一口气。
“这大半个月,我好了很多。”寡月说着,想起这几日的训练,他能在扎马步的时候抵挡住夜风突然扔过来的铜钱了,他觉得丹田之处的内力集聚可以收放自如了……他想,他是不是该?
夜风闻言,冷目一扫过去,冷声道:“别想离开,继续训半个月。”
寡月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再训年假都要来了……
他想想,他这一年是断断续续的,上任的日子数都数得过来吧?
这样的朝廷官员,没给辞退了,也真是万幸大幸!
翰林院那头,大学士手上他的“请辞”纸张,估计都可以叠一大摞了。
“那你再要小易去找叶大学士给我补半个月。”寡月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那便继续一面当大爷,一面苦训吧……
夜风正对寡月“动手动脚”,检查他手臂上和大腿上有没有新长出来的肌肉,听道=到寡月这么说“嗯”了一声。
“叶大学士?……”夜风手一滞,似是重复了一声。
寡月“嗯”了一声。
“哦……”夜风回了一声,窄长的凤眸里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正巧这时候小青端着药进来。
“公子喝药的时间到了。”小青笑着道。
夜风望了眼天色,感觉应该是未时初刻过了,也是时候用药了。
“寡月你用了药,找小青帮你针灸刮疗,我想你家九儿今天是不会来了。”夜风说道,就朝外头走去,压根没瞧某人的苦瓜脸。
寡月你的破落身体调理不难,缠着你家九儿的病该怎么治?
夜风摇摇头,他不光担着保护着寡月的任务,还得替那人保护媳妇……
他家九儿出了事,那人十二成是不会活了……
想着夜风就觉得颇为头痛,他当初不过是看他十六岁了,家里又确实是缺个女人,所以留下那女人给他……
没想到这阴寡月……
夜风再摇头,太让他失望了!
寡月他爹和他叔父都不像他啊!
阴氏哪一辈出过情种?如此杀伐果断,理智冷静,睿智英明的世族,怎么出了个没媳妇会死的阴寡月?他想他该去查查族谱……
“男人不是就该三妻四妾吗?”玄衣人边走边嘀咕了一句。
夜风虽是口头上这般说,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也不排斥一生一世……
他走过竹林,脚步十分的轻,却仍有竹叶从头上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母食指置于唇边,他吹了一声,一匹骏马朝他奔来,在他面前安然停下。
他伸手抚摸骏马的马头,那骏马温顺至极。
夜风当然不是真去查阴氏族谱,那阴家的祠堂早就成了灰烬……
他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人烟阜盛的东城街肆,他快马至隐月阁前,弃了马同门口的小厮道了句:“好生伺候你马哥。”
那小厮讶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瞅了夜风几眼,脸生啊!不像是常来的啊,怎么能这么随意?
夜风走进阁中,从门楹处至阁中巨大的屏风,再直接去绕里柜台处。
“你是……紫砂吧?”夜风摸着自己的下巴,瞅着一身蓝灰色衣袍的紫砂道。
紫砂也瞅着夜风,有些眼熟但不知道是谁,忙问道:“不知……爷找谁?”
知道自己猜对了,夜风上前去手臂搭在紫砂肩膀上,凑着紫砂的小耳朵道:“去带我见你家顾九爷……”
热气萦绕耳畔,紫砂身子一震,倒不是这感触,而是这人的话啊!
顾九爷!
这人竟然知道顾九爷!
着实惊出他一身的冷汗啊!
可紫砂实在想不起来……在江南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位爷来过啊!可听他的口气倒是像和他家主子熟识的不能再熟识的了!
紫砂瞧了眼四下见无人张望,方低声同夜风道了句:“您跟我来吧……”
这人还不清底细,但又不能怠慢了。
紫砂便将夜风带到了管事内阁,没有带他进密道上暗阁,在内阁外间的茶榻上招呼着后,才亲自上楼去请九爷。
顾九听紫砂这么一说,正疑惑着是谁来找她,随着紫砂下楼,从内阁里屋里头出来,就瞧见茶榻上端坐着的,一身玄衣怡然饮茶的夜风。
“隐月阁来找我?是他告诉你的?”顾九从玉帘处出来,粗着嗓门道。
夜风放下茶杯,朝顾九出来的地方瞧了过去。
“不是他告诉我的,还有谁能告诉我?”夜风回他一句。
等顾九上前的时候,紫砂已经退下了,看着聊天的开场白,紫砂就懂了,后来走远了些,他才想起这玄衣人是谁……
“那叶大将军,你来找我所谓何事?”顾九凝视着他,淡声问道。
“我来……来看看你的本事。”夜风扬眉,勾唇笑道。
“看我的本事?”顾九讶了一下,眉头一皱,有些似懂非懂,她正对着夜风坐下,瞅了眼新来的茶叶,兀自的执起茶壶。
“对,看九爷的本事,也看看这隐月阁的本事。”夜风难得好心情的重复道,只是那眉眼依旧深邃。
顾九眉头一皱,她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本事,夜风是不是太高估她了些儿?
“叶将军高估顾某了。”顾九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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