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用强

顾九早知心思缜密如靳南衣必会如此嘱咐旁人,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朝卫箕颔首,上了马车。

阴寡月的确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的温柔、细腻的男子,整个车室质朴而雅致,车内的座榻很柔软,车内还安放了一床薄被,还有一个小柜子。

顾九伸手打开那柜子,只见摆着一些小零嘴,有话梅、喜饼、花生和瓜子之类的。

顾九用完卫箕给她准备的包子,方吃完就躺在车内打盹。车座是一个长榻她可以蜷着身子躺在上面,以后早上进城的时候还可以补补觉。

顾九抵达毓秀坊的时候还是清晨,毓秀坊外就已是门庭若市。

绣娘们接了单后昨夜在苏娘的带领下熬夜赶制出了第一批订单。

毓秀坊前堂内朱红和赭石两个忙着包装,下订单的都由苏娘招呼着,秦彩鱼和十多个绣娘在屋里赶制。除了朱红和秦彩鱼四个女子以外,其他的六七个都是打临时工,就是绣坊一忙就来,不忙的时候就去回东街府宅里伺候靳郑氏。

这一忙了,这十多个绣娘也是火烧火燎的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她们飞针走线的速度顾九也是见识到了的。

今天一天下来,将订单全部卖出去,除去成本共计总收入将近六十两,照这样下去,毓秀坊可以扩充人手,广招绣娘,创造新东西,把生意想方设法做得更大。

毓秀坊的情况苏娘不是不知,每个绣娘每月一两银子(少于一两),每个小厮每月一千文钱。六十两或许是毓秀坊七天甚至半个月的总收入。

夜里,毓秀坊要打烊之际,顾九从房里出来,卫箕的马车正停在毓秀坊外,顾九也未认真看,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抬步要朝门外走,就被身后走来的苏娘叫唤住了。

顾九回头望向苏娘,见她一脸笑意,笑意不假,只是身形略显扭捏,让顾九大吃一惊,何曾见过苏娘这般模样?再抬眼望向她身后绣娘们和小厮们都在……

“苏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顾九凝着妇人问道。

苏娘脸上笑意更浓,扭捏的幅度也更大了些。

“这……九爷,这几天绣坊的生意很好……”她支支吾吾地说完这么一句。

顾九秀眉一拧,道:“我晓得。”

苏娘伸出手理了理一旁的头发,终于抱着一份豁出去的心思,垂首沉声道:“九爷,苏娘带毓秀坊一众绣娘与小厮,请求九爷主持大局。”

苏娘话音刚落,顾九征了一下,这一怔还怔得不轻。苏娘的转变让她欣慰,让她小有成就之感,这是她乐意见到的结果。其实按理这毓秀坊的产权在靳南衣处,只要运用强权不怕要不过来,只是她自来不爱强权,她要的是毓秀坊一众上下齐心,心甘情愿跟着她。

“苏娘?”顾九望向妇人,半晌,才沉声开口,“你是真心的?”

苏娘闻言一震,想起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微微有些汗颜,她开口道:“苏娘数日前对九爷的不敬之处,还请九爷大人有大量莫放在心上,苏娘在毓秀坊之事上虽说是无功但也无过无错,十年如一日苏娘只求毓秀坊能办得更好,只是苏娘心眼小,面子又薄……让九爷操心了……。九爷您博闻强识,您的能力大伙都看得到,日后苏娘还想沾九爷的光,沾毓秀坊的光……扬眉吐气一回。”

苏娘说完了,只觉得心中顿时舒畅了不少,都是她的小心眼,让九爷为毓秀坊日夜操劳,而自己还给九爷坏脸色。

苏娘一说完,绣娘和小厮们都齐声道:“请九爷主持大局!”

顾九深望一眼众人,目光又落在苏娘身上:

“日后带着大伙儿好好做事。”

她说完转身离去,看着马车上卫箕对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也许是被着笑容所获,她低头的瞬间未曾注意到那马车车壁上绘着的傲雪寒梅图。

卫箕向她搭了一把手,顾九很是轻松的借力一踩马车车板上了车。

难掩轻松愉悦的心情,她伸手挑起车帘,抬眼盈盈一望,正巧对上在昏黄灯影之下一双麋鹿一般温柔清澈的眸子。

柔和的光芒令她内心一瞬柔软,却也难以克制紧随其后接踵而至的心悸感。

“你……”为什么在这里。顾九有些慌张的凝着他。

车帘外凉风肆虐,她站立在车帘处,青丝飞扬,白衣胜雪,只是一瞬陡然间想到方才苏娘的转变。

“你……”她摇摇头望着他,是否她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他的一句……

“九爷您快进去吧,坐稳了。”卫箕察觉到气氛的异常忙说道。

顾九依旧站在那里,不得动弹,苏娘的话明明听得真切,是发自肺腑的啊……她唇角勾起一个既凉薄又无奈的笑,是否这一切又都在这人的掌控之中……

这笑落入寡月眼中,终是将他深深的烙伤。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从榻上站起伸手将她一带,她腿一软就跌入他的怀中。

“唔……”男子不适的闷哼一声,胸前隐隐的痛,不及心中被她眼中复杂的情绪的蛰伤。

她便是他的软肋,逐渐的让他无法失去。

他一手扼着她的一只手腕,一手攀上她纤细的腰肢。

这样的姿势,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顾九心中一震,眉头深凝,这头温柔的羔羊竟然敢对她用强?亟待她开口想“训斥”他,才想起这车还未离开毓秀坊,况且卫箕还在车外。

他的力度之大连顾九都觉得惊讶,本因她的力气就不算小了。

见她挣扎,寡月也自知弄疼她了,却不愿意就这么放开,以顾九的脾气或许还会一气之下跑下马车……

他搂着她坐稳了,方对车帘外的卫箕道:“回园子。”

被凉风刮得觉得凉意深重的卫箕,听到主子这么一说,立马:“诶。”了一声,一抖马缰,驶动了马车。

“你放开我。”

趁着马车行驶,车轮吱呀,寒风呼呼作响的声音能掩藏车内的动静,顾九才开口道。

她瞪着他,心里委屈更甚,他是否从始至终“不放心”她,她可不可以将他的“不放心”理解为“瞧不起”或者是“不信任”?

为什么?既然已经将这几个坊都教给她了,却还要插手?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不交与她打理,要苏娘她们几许打理又不是不好!

寡月也凝着她,读出她眉目里的隐隐湿意,还有受伤……

她是否厌恶着他的碰触,就如同他厌恶着自己,这一路走来,他没有本事留下她,也一直让她受伤……

亟待她终于再回到大千世界里,眼见各色的繁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后,才知道她原来想要选择的人,是多么狼狈与不堪,连让他做牛做马,都不想要了,是不是,是不是……

“阴寡月,你弄疼我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冲她吼了出来。这么多日子,她已经好久没有连名带姓的唤着他了。此刻的开口,难言的陌生。

他的手在一瞬间猛地松开,她顺势将他推开,往座榻另一端缩去。

手中空空如野的感觉的确难受,既然要留下,既然要了他,为何不愿意一如既往……

他轻闭凤眸,薄唇轻启:“我没有下车,卫箕也没有。”

顾九脑中轰的一声作响,凝着他的侧脸,唇蠕动了一下,良久,才轻声说道:“对不起……”

她尾音还未落,少年的身子就倾了过来,麋鹿一般温柔的眸子染上一丝火热,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凝着她,只想将她印进脑海。

他伸出他苍白的食指覆上她的朱唇:“永远也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因为,你永远也不能负我,你若负我,我的世界将士万劫不复……

顾九眨巴了两下眼睛,喉咙里溢出一个:“嗯”字。

她就这么盯着他的薄唇,她从来不知道有人的唇能好看到醉死人,害得她的心咚咚乱跳,好想,一亲芳泽……

还由不得顾九将她犯罪的理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且听他道;“昨夜,我是无心的,我不知道……对……”

她伸手微热的指就落在他的唇上,学着方才他的样子,真好,摸到了,其实比他的外形要柔软许多呢……

“你也是。”她将激动的心情沉淀下来,方轻声道,“别说对不起。”

他的手攀上她的脊背,瞬息之间就将她帖在他的怀中。

在顾九心跳得更加急剧的时候,她也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二人之间微妙的转变,害她不敢动弹,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阴寡月今天可是吃错药了?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强势,还是他本性如此?

在顾九以为他还会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那搂着她的人突然平静的开口道:

“靳公曾言其子孙若要入汾阳,必入翰林。这是靳公对其后事被驱逐之子孙的额外开恩,也是南衣曾经努力的方向……”

她不知他缘何要突然间告诉她这些。方要问,他便搂得她更紧了些:“若我日后为官,你可能……接受?”

此刻的顾九无疑是怔动的,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征求她的意见,以前的他定是抱着她必会离开他的心态,从未问过。她若不接受又缘何留下?

只是她不知,寡月以为她喜欢的是清风皓月,游戏人间,而不爱官场之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他猜的也的确没错。

等马车至梅花庐前,卫箕一收马缰:“吁——”

站在园子门口的卫簿将门打的打开,迎着马车进园子。

“哥,新车可安放好了?”卫箕说道。

卫簿白了他一眼道:“你哥做事你还不放心么?”

卫箕轻声嘀咕:“就是因为是你,我才不放心的,这可是主子为九爷挑了好久的车……”

他还没嘀咕完,车上二人就扶持着走下马车。

卫箕和卫簿相识一看,似乎是在说着两位主子总算不是早上出门时候的阴沉脸了。

“我去做点吃的,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顾九对他几人笑道。

“别了,九爷,还是卫箕去做吧。”卫箕笑道。

顾九轻拍卫箕肩头道:“嗯,信不过你九爷?”

卫箕挠了挠脑袋道:“这以前公子的膳食都是我来打理的,这突然要我不做了,会怪不习惯的,要不我去给爷打下手?”

顾九红了脸道:“谁给谁打下手还说不定呢。”

她偏头望向素白衣袍的少年道:“那,你先回房?”

“好。”他柔声道,伸手抚过她额际散落的一许青丝,“你小心点。”他忆起她手上浅浅的刀痕,他知道那是曾几何时她辛勤劳作,遗留下来的。

顾九见他当着卫箕卫簿的面这般,脸红的滴血。

“我会注意的……”她说到仓皇跑开了。

晚饭的时候,寡月同顾九说起了大雍的战事。慕长安所率的长安军队直往岭南,朝廷的意思是不让战火绵延至冬季,速战速决。

——

数日后就传来了令大雍朝上下欣慰不已的消息。以慕长安为先锋的军队,在尉迟炯的指导下打了胜仗,连夺两城,西凉军队远遁蜀地。

举国奇呼,龙颜大悦。太子卿瀚一党更是这次大战胜利的功臣,现今朝中大臣见了太子,无不是更加敬重三分,礼让三分。

反之璃王不再被朝堂提及,有人说璃王被夜帝废权,禁足璃王府。这消息一传出来,原来举棋不定,不知站在哪边的官员们都有意放弃璃王,靠向太子。

乾元殿,御用玉案上摆放着一个深褐色的木盘,那木盘已摆放在那里很多天了,木盘之中唯有两物,一个银色鱼袋和一面镌刻着一个“璃”字的金牌。

夜帝揉了揉没心,方对身旁站立着的安雨翎道:“雨翎啊,璃王那边如何?”

安雨翎皱了皱眉头方道:“璃王府任何动静,二皇子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到宫里见三皇子也是三个月前的事……”

安雨翎方说完,乾元殿前就传来稚嫩却饱含愤怒的童声:

“都给本皇子退下!”

“谁敢拦本皇子,本皇子杀了谁!”

十岁的孩童从大门外走进,身后跟着一群宫人,都不敢阻拦也不敢不阻拦。

“卿沂!你越来越放肆了!”夜帝朝那小人儿吼了一声,又对那群宫人道,“都给朕退下!”

“儿臣叩见父皇。”卿沂跪地道。

“起来吧。”夜帝瞥了他稚嫩的身躯一眼,心中一软方又舍不得骂他。

“父皇若是不归政二哥,卿沂就不起。”小人儿说道,“请父皇归政二哥。”

听他这么一说,夜帝眉头深深一拧,

“如何?”夜帝道。

“请父皇屏退左右,儿臣便相告。”小人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有什么话容朕屏退左右的?是招了太傅的骂?怕被安公公听了去?”

卿沂眉头皱了皱,他父皇还真是能想象。

“不是,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奏。”

夜帝只当他是孩子,就当作满足一个孩子的要求吧,况且这孩子自幼乖张,他偏头对安雨翎说道:“雨翎,你且退下吧。”

安雨翎眉头一动,眸光一黯,应了一声:“是。”

等安雨翎走后,卿沂又跪进了些方道:“父皇你偏心。”

夜帝一震,这话如刀尖一般扎在他的心尖上。

“朕怎么就偏心了?”

“父皇将二哥的那么一丁点权利都收回,不是想要置我与二哥于死地,将来也好让大哥将我与二哥赶尽杀绝!”

“啪”的一声那褐色的木盘就摔在了卿沂身上。

十岁的孩子惊骇了一瞬就镇定下来,咬牙静静地跪着。

“混账!谁告诉你的?还是卿泓指使你来这么说的?好啊,你们一前一后演这么一出,是要‘逼谏’还是要‘逼宫’?嗯!”

夜帝已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这不是二哥说的,这是儿臣自己说的,这话除了儿臣这世上就没有人敢说了!”他倔强的凝视着发怒的帝王,没有畏惧,很小的时候他便没有了畏惧。

当他知道他美如神祗的二哥的腿,在后宫之中女人们的争斗之中早早的失去,当他的母妃在如花的年月里早早的请命住进冷宫里他便知道,不能畏惧,而是要学会面对,变强变得更强,如果畏惧,他将会失去更多。

“卿沂……”帝王咬牙,手掌便要落下来,却被他适时止住。

“来人,将三皇子带回宫!”

“父皇……父皇不要……三儿什么都不要,三儿只要二哥好好活着,若是三儿活着连二哥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失去了双腿,为何您还要将他仅有的权利剥夺走,这朝野上下他绝不输于人,您为何不肯给他机会,却偏要重用那些任人唯亲的外戚!父皇……”

“堵住他的嘴,带下去!”他对那两个侍卫说道,末了,又补充一句:“别弄伤他!”

他还是太小了,夜帝只是在心中这般想着,可是他的幺子,却能将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连最小的卿沂都快长大了,都能领悟这朝堂纷争,看来是他老了。

他游离的目光瞥向西面的墙上一柄小木剑,顿然忆起那张小脸——

“卿夜阙我诅咒你此生此世众叛亲离——”

明黄色的身影一震,就这么坐在了龙椅上。

——

轩城街市一屋宇

“怎么回事,前儿个我来的时候,不是都嚷嚷着告诉我坊里卖的还不错,怎么这才几天就出了状况?”

着鹅黄色裙裾,浅紫色长杯褙子的少女,瞪着杏眼道。

“庶小姐,您是不知,这几日我们坊连个人影都没进,还有些老客竟然嚷嚷着要退货,以前为了做这桩生意,囤的一大批对枕,都卖不出去了,这可咋办呐!”桂娘着急的解释道。

“桂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是有人故意为之吗?”少女说道。

桂娘一改哀伤神情,凝着少女道:“庶小姐您说的没错,这就是毓秀坊那些个臭婆娘故意的,她们到处对人说我们用得线粗糙,绣艺也粗糙,搞得如今,我们对枕卖不出去不说,连绣品也快要卖不出去了!”

姚思珺柳眉一挑,启唇道:“你说的那个苏娘?有这种本事?我刚接手管这华绣坊的时候如何不曾听你说起?”

桂娘一听脸色难看至极:“就她?那老女人?我和她斗了七八年夜不见她弄出什么新花样来将我给比下去,如今弄出个两用枕,定不是她想出来的!”

“两用枕?怎么还是枕头?这毓秀坊就不能弄出个新花样来!我们做枕头她们也做枕头,这会子还说我们用线粗陋了!”姚思珺尖声道,“桂娘,随我去毓秀坊!”

——

毓秀坊

苏娘忙着算账的时候,就有小厮来报华绣坊的来了好多人,正朝这边走。

苏娘心一紧,当即放了算盘和笔,对那小厮说:“快去将屋里的绣娘都给叫出来,能找到九爷便去禀报九爷。”

说着提了提裙子,朝大门外走出去。

一出门正巧瞧见,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几张脸,不过为首的那个年轻的倒是生面孔。

“哟!这什么风把华绣坊的人给吹来了。”

“就你这鸟不拉死的穷酸地方,请老娘来老娘都不会来呢!”桂娘听苏娘先一嚷,本就一肚子气自然也嚷了起来。

“怎么,声音大怎么了,这是老娘的地盘!”苏娘咬牙道。

“你这臭婆娘,你到处造谣言诽谤我们华绣坊作甚?说我们用得线粗陋,要我看看你们用的线又如何!”说着,桂娘便挽起袖子要往毓秀坊内冲,身后华绣坊的绣娘也跟着桂娘闯。

“都给老娘站住!”苏娘一声怒吼,一脚踏在毓秀坊的门楹上。

“桂阿妇,你想做泼妇是不?想来吵架,砸场子是不?带着这么多人来我苏素素就怕你不成,嗯?”苏娘说道,“来人!”

说着一群绣娘和小厮们都站在了苏娘身后。

“怎么?想打架?”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拍了拍手道,“是你们毓秀坊挑事在先,也别怨我们来闹事,想打架,也不问问我们‘华绣坊’身后的后台是谁?”

姚思珺顿了顿,杏眼剜了眼苏娘道:“现而今谁不知道江南纺织一行,属我们姚家的,这‘华绣坊’如今就是被本小姐包揽了,怎么样你们还想打么?”她语锋一转,“今日个你们毓秀坊的场子我姚思珺是砸定了!怪就怪你们毓秀坊的人不守本分!”

毓秀坊的小绣娘们一听是姚家的都个个畏缩着后退,俩苏娘一开始底气十足,也被姚思珺给唬得颤了下身子,后腿一步。

眼看着姚家的就要进坊内了,苏娘急得直冒汗,偏头对一旁的赭石轻声道:“叫你派人去叫九爷,怎么现在还没给叫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华绣坊的人仗着姚家的势力已大步进了毓秀坊,量苏娘她们想拦也被华绣坊的小厮给拦住。

华绣坊的人一走进来便是见了东西便砸,姚思珺坐在外头,一副事不关己的势态,只等着她的人砸完,她打娘胎里就和主母嫡小姐相斗。

这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拢到一起就是一场战争了!

“都给爷住手!”

正当华绣坊的人朝毓秀坊伸出魔爪,大肆砸打上时候。绘着寒梅的马车在毓秀坊前停下,马车上走下一个靛青色衣衫的少女。

那少女眉目里饱含着怒意,量她一个不会轻易发怒的人这回听了小厮来报,真的怒了。华绣坊的人,是不是太过了些!

姚家的面子,姚家的面子就是该给的?

“华绣坊的人,倒是给爷一个要砸毓秀坊的理由!”顾九站在毓秀坊前,一旁围观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姚思珺是背对着顾九的,初听这声音,姚思珺眉头一挑,虽说有些熟悉,却是被这句话挑起的怒意。

她头也未回直接回了一句:“到处造谣诽谤我们华绣坊,你这店子就该砸!”

顾九望向姚思珺所在的方向眉头一拧,方道:“你自家用粗线鱼目百姓,绣工绣艺皆属下等,我毓秀坊不过是实话实说,免得无辜民众受害,怎么一面鱼目混珠一面还想要被人给你们华绣坊立‘贞洁碑坊’!”

“你!”姚思珺一转头就对上顾九的双眼,看到这张脸,她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姚思珺呼了一声。

“你……”连顾九也是一怔。

“你相公呢!”姚思珺就要伸出手揪着顾九的衣领去问寡月的情况。

“姑娘,请你自重!”顾九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沉声道。

这一幕引来路人一阵唏嘘声,路人都开始对姚思珺指手画脚。

姚思珺脸一红,狠狠地剜了顾九一眼:“是你,指使你的手下诋毁华绣坊的?”

顾九轻笑了下,接着卫箕拿着那日朱红买的两个对枕走过来,早在路上她就准备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说辞和所需。

“姚姑娘,请你仔细看一下你们坊的枕头。”顾九给卫箕使了个眼色,卫箕将对枕递给姚思珺。

“姚姑娘你看清楚了,你摸摸你们坊的鸳鸯绣的有多粗糙多刺人,再将枕头打开来看,里面的棉絮是不是都发霉了,这样的东西,卖给百姓不是危害百姓的健康么?”

“你这……”(姚思珺)

顾九没等她说,就接道:“姚姑娘定要说这是爷我找人做了手脚的!”

“那么,来人!”顾九唤了一声。就有几人抬着一大箱子的鸳鸯对枕走来。

“这是我从几处买家那里收来的,那么姚姑娘你自己再检查检查,或者要一旁的看官们帮忙检查检查。”

顾九话音刚落姚思珺脸色惨白如纸,冷凌的目望向华绣坊的一众绣娘,那几个绣娘都低下头去。

姚思珺贝齿一咬,狠剜了顾九一眼,就要离开,方听得身后顾九说道:“姚姑娘,这砸坏我毓秀坊东西的钱是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华绣坊头上。”

顾九沉声而言,其实她不想逼她太甚,只是每当想起她看向阴寡月时的灼灼眼神,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她承认有些“公报私仇”了。

姚思珺止步,心中恨意已经弥漫,她方回头道:“你别欺人太甚,怎么样华绣坊也是姚家的,就算姚家再不重视我,这华绣坊上上下下三十来人也不会放着不管,你这样是纯心和姚家作对!”

姚家……顾九回味着这二字,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似乎是通过这具身体想到了什么往事……。

正在这时一褐色褙子粉色身旁的年轻妖娆男子从人群中走来,对着顾九一揖。

顾九起先是愣了片刻,在认出来人后,随即朝他一揖。

那人正是袁捷,他笑道:“九爷,楼主恭候九爷多时了。”

顾九又愣住了,随着袁捷所指着的方向望去,穿过人群,正巧路边停着一辆极尽奢华的绯色马车。

有识得的人立马吼了出来:“这不是华胥楼主的专车吗?哎呀呀原来这毓秀坊的后台竟然是华胥楼主,姚家的,惨喽!”

现而今百姓们都流传一句话是宁可得罪皇家也不可得罪慕家,这华胥楼主虽是慕氏远枝,也到底是慕姓。

姚思珺惨白着脸的同时,跟着她来的华绣坊的小厮和绣娘都走了一半了。

顾九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她,

姚思珺身子一阵发抖,颤声道:“这次算你狠,下次你就别栽在我手上了,打死我也不会要我哥救你!”

顾九一愣,平生最怕欠人恩情,还好欠着的不是她姚思珺的,还好早已用金钱拉开了。

不过她此刻反倒不那么讨厌姚思珺了,到底不是一个胆小的。

这华绣坊的人一走苏娘长吁一口气,带着绣娘们整理前堂。

只是顾九心事重重起来,她对卫箕吩咐了些什么,便朝着那马车处走去。

华胥楼主能有什么事找她?莫不是关于阴寡月的?

她心中紧张,不敢怠慢,随着袁捷走向那宝马香车。路人都注视着她离去,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流言都要满天飞了,她全当听不见,只顾跟着袁捷走。

顾九方踏入那华车,就闻到一阵香料的味道。

她皱眉望着车内长榻上的绯衣男子,心里一阵排斥,怎地就招惹到了这么大一个骚包男?

“楼主找顾九有何事?”顾九道,真想早点结束早点离开。

慕华胥坐正他本歪斜着的身子,漂亮的眸子打量着顾九,方指着一方小榻对她说的:“九爷,请。”

顾九毫不客气的坐下,等着他回答。

那红狐狸凑近了些道:“听说九爷在卖一样有趣的东西。”

他离她一近,那股奇异的香味更浓,顾九向后倾了下身子,那人又没脸的贴了上来。弄得顾九思绪全无,痴傻道:

“什么有趣的?”

慕华胥扶额,很是羞赧的拿出被绯色衣摆遮住的一个抱枕来。

顾九恍然大悟,细看了一下,发现竟然是袁捷那厮的q版。她一愣这个是她什么时候画的?莫非是她忙昏了头,对那些只送了画像的没怎么在意?

不过,她倒是觉得有些可喜可贺,这才没几天,她的抱枕就传至上层了……嗯,有前途……

“楼主要,自己的?”顾九瞪大眼睛问道,对于这厮她该怎么评价呢?或许一切的解释都只能归于二子:自恋。

“对!简直是太有才了,这样的画才能突现出本楼主的英武不凡,国色天香!”某厮高叫道。

“知音啊……”顾九满头黑线的嘀咕道。

“是的,所以我就来将九爷你带到华胥楼,画到本楼主满意为止!”他说着,打了一个响指,华车就驶动了。

“诶!你干嘛!”他还说是风就是雨了,这不得不让顾九怀疑他的意图,或许,不止如此……

“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我画的?”顾九问道。

“本楼主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顾九觉得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眼花看到了狐狸的牙齿,还有狐狸的阴笑。

车身摇晃她抓住一旁的车壁,竟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马车绕了几条大街后进了华胥楼侧门。

慕华胥抱着顾九穿过长廊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靳南衣有问题,在那日靳南衣来的时候他就隐隐间有感觉,这几次他已经确定了。

不是他想从顾予阡身上下手,只是因为“他”太有趣了些。

——

华绣坊的事情传至姚老爷那里后,姚思珺成功的失去了华绣坊的暂管权。

姚府花园内,一身碧蓝的华服少女,才十三岁得年纪就已生得雍容,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们三人在另一名鹅黄衣裙的少女面前停下。

蓝衣女子手拿着帕子一角掩着唇角的笑,柔声开口道:“别跟我玩,死的绝对是你。”

姚思珺身影一震,咬着牙捏握着拳,一声不吭。

“你想要华绣坊,我在爹爹面前让给你,你终究是大我的,便是不和你争,等你办砸了,这坊还不是又划到了我的名下,哈哈哈……”

姚思珺忍无可忍,斜睨了那少年一眼:“姚玮瑢,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竟毒辣至此,都说我喜欢打架斗殴到处鬼混,你呢,你连命那些个老不死的塞烂棉花的事都做得出来,我他娘的才懒得跟你玩!”

“你……姚思珺你辱我就是辱父,我是嫡,你是庶,我这辈子都在你头上,谁叫你娘做小!”姚玮瑢怒瞪道。

姚思珺从小到大这段话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她漫不经心的伸手拍了拍那矮她一个头的少女的圆脸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大饼脸,浑圆身材穿这种浅蓝色、素白色的衣服很丑!”

姚思珺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心里一阵快慰,真不知洛营的那个小伙子是瞎了还是被下了药了,会看上这种女的。她活了十五年见过的能将白衣和蓝衣穿得十分好看的就只有那人了。

那个小丫头很多年没有见到了,三年前的那时候是她第一次与家里人一起去扬州。之后……

姚玮瑢站在那里气得一阵发抖。

“小姐,小姐。”她的贴身丫鬟红绡忙上去扶她,“小姐,这种无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对付那‘毓秀坊’的人,如今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老爷瞧。”

雍容的少女理了理衣袍,笑道:“你说得对,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你前面不是说那毓秀坊的人能画出十分生动的人像绘到那枕头上吗?”

红绡点头道:“是的,正是因为如此才受人追捧呢。”

“哦?”姚玮瑢笑道,“那红绡,你明日里取了洛少将军的画像去让她们坊给做,别人问起你且说你是洛府的。”

“是。小姐。”

等丫鬟红绡去的时候,只听得苏娘说能绘图的“专业人士”不在。

红绡便把那图给了苏娘,还付了押金,勒令近期内一定要出成品。

苏娘哪里敢拒绝,轩城洛府,这全轩城的人都得仰仗着洛营保一方平安,她该庆幸人家洛少将军能看上她们小店的小玩意呢!

入夜了,天黑了,苏娘没把顾九等回来却把“少爷”给等来了。苏娘带着众绣娘小厮们排成队。

“她……九爷还没有回来吗?”阴寡月一进坊内就说道,“都不必虚礼。”

苏娘这才上前答话:“少爷,九爷至今晨上了华胥楼主的车后,就没见回来了,苏娘还以为他回梅花庐了。”

“这个,我知……”方才就是卫箕回梅花庐告知他,顾九上了华胥楼主的车,他才同卫箕过来看顾九回了绣坊没有。

“九爷着实没有回来……”苏娘再道,怎生感觉今日的少爷一身冷凌,他站在这里,她就觉得冷,以前的少爷不易亲近,也没有让她有这般感受啊,今日的少爷一进门的时候竟能让她生出一种权贵驾临的错觉,那种感觉不可忽视,也让她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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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晚了,就早点打烊吧,九爷那里我会去寻她的,天凉了,大家都注意饱暖。”

那人说道,转身离去,卫箕叮嘱了几句后随着寡月的步伐离去。

绘着梅花的马车行驶过轩城街市,华灯初上,光影有些刺眼。

聪慧如他,此刻也已猜测出华胥楼主的意图,只是他若是为难顾九,即使是华胥楼主,他阴寡月一样敢得罪,今时不同往日,他要不惜一切竭尽全力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咳咳咳……”

每到天气转凉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比原来差很多,也不知他能否熬过这个冬日……

他游离的目抬眼望了一眼车窗外渐渐燃起的灯笼和热闹起来的夜市,他知晓顾九是喜欢这样祥和的场景的,若是连江南都无法容身了,那哪里还有他们的栖息之地?

少年搁置在腿上的手不禁捏握成拳,但愿慕华胥真真如同南衣所言,华胥楼对慕氏不是完全依赖的,华胥楼也从不依赖于任何世族。没有利益的冲突,却有共同的目的,才能成为好的伙伴。靳南衣,也是如此想的吧……

华车行过华胥楼,被直接转往侧门,守卫们似乎早已料到了梅花庐主的到来,脸上都带着莫测的深情。

卫箕将马车在侧门处停下,阴寡月从马车内走出来,十月初八,上弦月夜。

他凝了一眼月色,再卫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他们行的匆忙,卫箕在园子的垂花门处便被袁捷叫走。

卫箕凝了一眼主子,似乎要说些什么。寡月只是轻咳一声,笑道:“卫箕,你随袁爷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卫箕这才安心的随着袁捷离开。

穿过那翠花门就是内阁长廊,长廊走尽便是那屋子,他来过多次了,却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风景,他知道很美,可每一次都行色匆匆。

慕华胥,了解他的毕竟是靳南衣,而他是阴寡月,短短数日,以阴寡月的多疑性情要相信一个人还真是有些难度。

长廊的尽头,灯火通明,古意屏风看得真切。

他心忧顾九,加快步伐。

“你终于来了。”

入室,那一身绯衣的男子,慵懒的撑着下巴,对他说道。

慕华胥的目光凝着他,妖冶间带着一丝玩味,令阴寡月不悦的蹙眉,随即勾起薄唇道:“楼主将九弟‘请’来,就只是想让南衣来见你?”

他语气平淡经不起半点漪澜,这样的语气让慕华胥微微蹙眉,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朝寡月走去。

华胥凝着他,一瞬不瞬,一双漂亮更胜于南衣的窄长凤眸,清澈沉静之中亦有着万卷书册之睿,更有……一夫当关的勇气。有胆有谋,南衣一生“畏缩”从未正眼直视过自己将来的路,亦步亦趋,南衣的温润里不会有这些。

“你不是靳南衣。”于是他悠悠的开口,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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