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海兰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起身,夏夜如水,融融月光,柔和的透过槐树的枝丫,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海兰珠倚在窗边怔怔出神,今夜,皇太极歇在了哲哲宫里。她却并无喝醋之意,满心里为着鳌拜的事而担忧,只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每次,她望着皇太极,终是欲言又止。她明白鳌拜是他心里的结,是她不能去触碰的地方。
一声叹息,海兰珠抬眸望着天边的玄月,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他可以渡过难关。
“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一阵嘈杂,却从院外传来,海兰珠心头一惊,只不知这深夜,又是谁在寻找自己?
却见一个女子一脸泪痕,挣开守夜的内侍,冲了进来。
“葛洛?你不是去照顾鳌大人了吗?”海兰珠疑惑出声。
“娘娘,葛洛求您,您快去看看大人,太医说了,大人可能过不了今夜了。”葛洛呜咽着,跪在海兰珠面前,双手紧紧的抓着她衣衫的下摆。
海兰珠只觉耳中轰然一声,几欲跌倒,颤声道;“你在说什么?”
葛洛眼眸瞟了身后的内侍一眼,压低声音,附于海兰珠的耳边低语道;“大人在梦中一直呼唤着娘娘的名字,葛洛求求您,去看看大人吧!”
海兰珠看着葛洛布满了血丝的眼眸,隐含着深切的恳求之色,她的话,却更是令她不知所措。
“你是说,大人唤着我的名字?”海兰珠懵了。
“千真万确,娘娘,奴婢求求您,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太医说了,大人毫无活下去的意志,你要不去,他真的会死的!”葛洛泪流满面,声音却压得甚低。
“咱们现在就去。”海兰珠扶起她,不及多想,只像着门口的内侍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宫。”
那内侍跪在地上,恭声道;“娘娘,没有皇上的手谕,您不能出宫。”
葛洛脸色一暗,只喃喃道;“来不及了....”
海兰珠心头一阵猛跳,他的手谕?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出宫探望鳌拜?深吸一口气,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皇上那里,我自会交代!你快按我说的去做!”
海兰珠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终是到了鳌拜府中。下车后,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安的绞着帕子,随着葛洛一路像鳌拜的房中走去。
“吱呀”一声门响,海兰珠全身酸软,只见床前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在那默默泪垂。想必,是鳌拜福晋了。
那女子看着她们也是一惊,葛洛二话不说,只奔至床边,凑在鳌拜的耳旁,柔声道;“大人,奴婢将您的兰儿带来了。您醒一醒,看看她可好?”
鳌拜福晋站起身子,只打量着海兰珠,眼眸已然红肿,静静道;“你就是大人口中的兰儿了?他一直在唤着你,你来看看他吧。”语毕,泪水哗哗而下,竟是夺路而出。
海兰珠神思恍惚,只一步步挪到了床边,看着他年轻清俊的容颜,此时却毫无生息,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源源不断的落下。
犹记当年,在贝勒府时,是他一次次的给自己送来东西。当赛琪亚强行要带着自己回科尔沁时,也是他一力阻止,护在自己身前。当她无法在贝勒府待下去时,也是他倾尽全力,安排好了一切。当她挂念着皇太极时,也是他不远千里,一路相送。当她决定一切重新开始,也是他打点好了一切,冒着背弃主上的风险,给了自己和额吉一份安稳的生活。当她冲撞了札鲁特,身陷地牢时,也是他最先找到了自己,救了她一条命。当她身陷火海,是他,是他,还是他不顾自己安危,拼死相救。鳌拜,你为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你对皇上的忠臣吗?
海兰珠心如刀绞,只俯###子,低声抽泣起来。
“鳌大哥,海兰珠来看您了,您的孩子还这样小,您怎么能狠心丢下他,您快醒醒。”海兰珠哽咽难言,一颗颗眼泪打在了鳌拜脸上。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只觉愧疚,伤心,感激,惋惜,种种情感纷至沓来。
葛洛哭着跪在地上,已经是说不出话。
放佛,鳌拜的手指动了动,海兰珠眼眸闪过一丝喜色,却是握住了他的手,言道;“鳌大哥,您能听到海兰珠的声音对不对?您快醒来,皇上为您清了最好的大夫,您是大清的第一勇士,大清需要您,皇上也需要您,您的福晋和孩子更需要您,您振作起来,好不好?”
海兰珠压住喉间的酸楚,温婉的声音触人心尖。
鳌拜在睡梦中仿似回到了战场,带着满是绝望的深情,带着为主上万死不辞的忠烈,只求金戈铁马,血溅沙场。对于将军来说,马革裹尸,是最好的结局。
可那一句句轻柔的呼唤,却将他的神智生生拉回,心头,为何溢上了如此的不舍?
睫毛一阵轻颤,鳌拜睁开眼眸,落进眼底的却是一张莹润的秀脸,带着雨打梨花般的娇柔,盈盈美目,满含着关切,凝视着自己。
沉寂了许久的心,此时却猛然跳动起来,他未曾眨眼,只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但见她星眼柔软似波,看着自己醒来,立时破涕为笑,那一瞬间的笑容,在他的心田荡漾开来,眼前光景,宛若梦中,鳌拜望着她,竟似痴了一般。
“葛洛,大人醒了,快,快去寻太医。”海兰珠来不及拭去腮边的泪水,只回首吩咐。
鳌拜神智渐渐清明,只觉喉中干渴,胸口犹如火烧。却是看着葛洛离去的身影,一声呼喝从唇间逸出;“站住。”
葛洛闻言,回过身子,眼眸中满是不解。海兰珠看着他费尽全身力气,半支起了身子,她刚要伸手去扶,鳌拜却是一侧,躲开了她的指尖。
冷汗淋漓,身上竟是无一处不痛,鳌拜咬紧牙关,只道;“娘娘怎会在此?”
海兰珠一怔,一旁的葛洛上前一步,低语道;“鳌大人,您的情况很危急,奴婢见您...”葛洛沉吟不决,终是吐露道;“见您口口声声唤着宸妃娘娘的名字,所以就进宫求着宸妃娘娘来看您。”
鳌拜胸口大震,眼眸露出一抹无奈与痛苦,语气却甚是凌厉:“你可知此话是大逆不道,我梦中何时唤过娘娘?你受谁指使,是要陷宸妃与我于死地?”
葛洛大惊失色,泪水滚滚而下,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说出如此的话,当下哭道;“是您一声声的唤着兰儿,奴婢....”
“够了!”鳌拜一声大喝,却牵动了伤口,随后便是一句沙哑的闷哼。“宸妃娘娘名讳是海兰珠,我唤着兰儿,又岂会是宸妃娘娘?我若没有记错,你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现在又为何在我府中?你自作聪明,捕风捉影,到底是何居心?”
一番话太长,鳌拜面色更是惨白,只运起全部的意志在支撑着自己。
葛洛双眸无神,只不敢置信般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鳌拜喘着粗气,看也不看她一眼。转向窗外看了眼天色,像着海兰珠道;“宸妃娘娘,更深露重,还请娘娘早回。”
海兰珠凝视着他的眼眸,却见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波澜不惊,冷寂的毫无一丝感情。
再看他的面颊,虽是一丝血色也无,却仍是坚毅果敢,不带一丝颓废。
海兰珠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拒人与千里的疏离与冷漠,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那大人好好歇息,海兰珠先回宫了。”海兰珠站起身子,樱唇微张,似要在说些什么,却见鳌拜一脸冷峻的神色,当下只觉无话可说,默然无语的走了出去。
鳌拜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紧绷的弦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的像床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