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没有月光,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大鼋一号码头仍然在忙碌着,黑灯瞎火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相隔五丈之外就看不清人了。于是,纪家货船上的人点着了火把,每隔二三十丈,便有一个护卫拿着火把站着。只是那个火把被寒冷的江风一吹,变得奇小无比,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
说来好笑,为了逃避搬运货物,纪家货船上的护卫,都要争着打火把,毕竟拿着一个火把站着,要比来回搬运货物轻松得多。护卫长自己也拿了一个火把,站在距离岸边不远的马车处。
这个时间,码头上的苦劳力本来就少,如果护卫们都去拿火把,运货的人就更少了。全管事一看,这不是办法,只好与护卫长商量,仅留五六个火把照明,其余的纪家护卫仍然搬货。
这一下惹得护卫们只骂娘,没有办法,货不得不卸,护卫们只好慢腾腾地干着活。而卸货的主力,自然是那些苦劳力。别看护卫们耀武扬威的,但搬起货来,与苦劳力们差得远。最明显的例子是,苦劳力们一个人扛着一个袋子,而护卫们都是两个人抬着一袋,动作还慢得要死。
一号码头上现在也乱了,原本分别靠左右行走的人,现在全混杂在一块儿。搬纪家盐袋的人,有时候走到了西侧,而搬管家粮袋的人,有的也走到了东侧。由于天色昏黑,运货的人都怕不小心踩下码头去,所以都不敢溜边走,而是往码头中间挤。队伍混杂在一起,凌乱不堪。甚至那些纪家的护卫也犯迷糊,不时地发生上错船的情况。
只有出了码头,往马车上放的时候,两边才分开。窦海的八辆马车在一号码头西南方向的岸边,而纪家的十二辆大车,则在码头东南侧的岸边,相距十余丈。倒是容易分清。
二黑和蔡勇见时机成熟了,立即行动。
现在整个码头上一共有二十名宋府护卫,丁隆不在这里,二黑补了进来,正好是二十名,除了窦海守着马车,免得弄错外,其余十九人,参与了核心的行动。
有两人在管家货船上,负责分配货物,避免有人错将装有毒盐的粮袋搬走。其他十七名,都在码头上。前面有三名扛着纪家盐袋,负责隔开前面的人。后面有三人扛着粮袋,隔开后面的。另有五名,则装作是运货回来的,在两侧隔开回走的苦劳力:每侧各有两名,还有一名是高个子,挡着距离最近的火把。
最关键的是处在中心位置的六人,三人扛着纪家盐袋,三人扛着毒盐,彼此交叉开来。蔡勇咳嗽了一声,众人的动作立即慢了稍许。只见蔡勇的手在麻袋上一送一拉绳子,麻袋口便敞开了。他探出右手,抓住毒盐袋,左手则抓着麻袋后面,两下一抻,麻袋便脱落下来。接着,他将空麻袋往前一递。
二黑往后伸手接住蔡勇递过来的麻袋,置于胸前。抻开麻袋口,将纪家盐袋套住,接着肩膀一送,这个装着上品食盐的纪家盐袋便全部落入麻袋中。接着,二黑再一拉绳子,一个完好的麻袋就出现在肩膀上。
接着,二黑转过身来,迅速地与蔡勇交换了彼此肩膀上的两袋货。其他负责换袋子的四个人,也如此炮制,将盐袋交换过来。
这个过程虽然不麻烦,但要求迅速,不要犹豫耽搁,手上更上利索。完成这些,都要有很好的体力做保证。
二黑等人,最不缺的是体力。经过宋铮几近惨无人道的训练,这百十多斤的袋子,在他们肩膀上就像扛着几本书一般。
整个交换过程,悄无声息。在昏黑的环境中,谁也没有发现。
蔡勇等三个扛着装有纪家盐袋的麻袋,走到了窦海那边,向着窦海示意了一下。窦海立即安排将这三个袋子放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另一边,二黑等人也将装着毒盐的袋子,放在第四辆马车上。不过,这时候遇到了一个插曲。护卫长在一边吆喝,“那辆车别再放了,够数了,放在到这边来。”
“好嘞,”二黑答应着,重新扛起了盐袋。只不过,他扛起的这袋,不是他刚才放下的毒盐,而是另一个袋子。
其实,这是二黑故意这么做的。原因就是,纪家的这十二辆马车中,前五辆是运往城卫军的,第六至第十辆,是运到都卫军的,而最后两辆,则是运给禁军的。为了保证这十袋毒盐起到最佳作用,必须将其分开。按计划,城卫军和都卫军各有四袋毒盐,而禁军的车上,要放两袋毒盐。
幸好天色黑暗,情况混乱,谁也不会把这个当回事,哪怕是过后,谁也不会想起这个来。现在,纪家惟求快点将货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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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次交换,已经有九袋毒盐,被送到了纪家的车上。禁军车上两袋,都卫军的车上四袋,而城卫军的车上放了三袋。
就在这时,出现了意外!纪家货船上传来了郭永琰的吩咐,让已经装够数的马车先走。
原来,被抬上船不久,郭永琰便醒了过来。连忙问外边的情况,得知两家货船都在卸货,他皱了一下眉头,“别把货弄混了。”
“混不了!”一名护卫禀报说,“那边运的是粮食,用的是麻袋。与咱们的不一样,分得很清楚。”
“那就好。你出去告诉那个家伙一声,把招子放亮一点,办砸了差事,谁也保不住他。”
“我这就去告诉他。”那名护卫知道,郭爷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护卫长。
郭永琰疲倦地把眼睛闭上。今天的事虽然有些波折,却也很自然,但郭永琰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劲儿,郭永琰也说不上什么来。
大夫还没来,郭永琰依旧昏昏沉沉的,浑身感觉冷的要命,摸上去却又滚烫。迷糊了一会儿,郭永琰又醒过神来,又问了问,得知是十二辆马车同时装货,不禁暗骂护卫长笨蛋。他当即吩咐,先集中装禁军的车,装完便立即出发。接着装城卫军的,装完也立即走。最后装都卫军的货。
之所以如此安排,郭永琰也是有考虑的。反正今天的货是晚了些,那些军爷们肯定都不乐意。但禁军是天子守卫,自然最重要。都卫军那边,是宰相大人一方掌握着,与自家大人能说上话,晚一些也不要紧。城卫军那边也重要,也不好耽搁得太晚。所以,郭永琰才安排出这么一个顺序。
随着郭永琰一声吩咐,禁军的车辆和城卫军的车辆都优先装满了,接着便先后疾驰而去。二黑和蔡勇都有些急了。按照计划,城卫军那边要放四袋,可只放了三袋,那怎么行!回去后如何向宋铮交待?
两人一会面,蔡勇低声问,“怎么办?”
二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立即回道,“照旧弄。”
就这样,都卫军那边放了五袋毒盐。
最后,所有的货都搬完了。蔡勇拉着全管事,到镇上的酒馆里喝酒。其余的人继续留在管家货船上,准备明天天亮的时候,随船返回商贸行仓库。
二黑这一方的人,在从管家那边领了工钱后,像往常一样在距离岸边不远的窝棚里栖身。这些窝棚很大,是专门给苦劳力们修建的,还有专门给苦劳力们卖酒卖饭的,自然都很低劣。苦劳力们的家,很多距离码头几十里外,晚上不方便回去,所以就歇在这种地方,明天一早继续干活。
不过,二黑等人中,只回来了六个,其余四人,被窦海“雇佣”去了。理由是天黑难行,人手不足,让二黑找几个人帮着押货。
二黑低声嘱咐了一番,带着几个人上了窦海这边的最后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由窦海亲自赶车,二黑等人押车。
在窦海的有意之下,这辆马车与前面的一辆拉开了一些距离。很快,窦海向车后示意了一下。车上的二黑立即行动,将装着纪家盐袋的麻袋打开,把盐倒进麻袋中,单独将盛盐的袋子抽出来。
很快,十个空的纪家盐袋便抽了出来。二黑拿着这十个袋子,溜下马车,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二黑此去,自然是将盐袋交给木玉。要知道纪家盐袋是要收回点数的,这十个盐袋必须交给木玉,木玉偷偷放回都卫军仓库。等纪家的盐运到都卫军时,这些盐袋将重新回到纪家手中。
幸亏二黑动作迅速,领先纪家马车近两刻钟,到达了都卫军军营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他发出两声老鸹叫后,木玉便发出回应。二黑将盐袋交到木玉手中,一句话也没说,扭头便向着大鼋码头跑。直到半夜三更时分,二黑终于回到了大鼋码头边上自己的窝棚。
这个窝棚是二黑和兄弟们专用的,没有其他苦劳力敢到这里来。即便是来,也是来上供的。二黑在这里站稳脚跟,也是打跑了前任的“码头老大”,才成为新任“码头霸主”的。
偷偷叫醒兄弟们,二黑吩咐了撤退计划。在以后的几天里,这些宋府护卫将相继撤出这里。反正这些苦劳力们人员流动频繁,只要二黑等人不是一下子都消失,就不会令人怀疑什么。
与此同时,管家货船的来大鼋码头的次数也少了。由一天一趟改为两天一趟,三天一趟,五天一趟,直至最后再也没在大鼋码头出现过。
管家货船的命运,是宋铮也没料到的。吕春为人要比宋铮心狠一些。为了将此事了个干净,他指使管臣带人动手,将纪家货船上的所有船工捆起来,缀上石头,扔进了长江底。就连那艘船,也被凿沉,淹没于长江的某个偏僻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