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宫城,西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居然无人说话。宋铮更是有点恍惚,甚至是失魂落魄。为何会死那么多人?连城卫军监军何宽都死了。宋铮想不明白。他一次感觉,所有的都失去了控制。
回想这一段时间来的一切,宋铮感觉后背发凉。先是自己在秦淮河上的连家画舫差点被炸死,接着蒋魁居然派人去行刺郭兴嘉,而自己救了郭兴嘉居然被黄元度知道,今天晚上城卫军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事连起来,让宋铮有一种陷入重围的感觉。
正在宋铮焦虑时,逄桧道,“圣上,是不是先请人火速告知太后。”
小皇帝恍然道,“对,小贵子,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马上去禀告太后!”
钱满柜连忙应着,急匆匆地跑出去。
“皇叔,宰相,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小皇帝搓着手问道,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严重的状况,有些着慌。
“老臣以为,一是调集半数禁军,拱卫皇城。”逄桧沉着脸道,“二是命人立即到城卫军和都卫军传旨,密切注意江宁城周围动静,并各派出一万人,在城外巡逻。三是命人立即包围纪用家,将府里的人全控制起来。毒盐案,系纪家盐场所为,纪用难逃干系。”
黄元度犹豫了一下道,“王爷说得不错。入宫前,我已推断出纪家盐可能有问题,已经调集暗鹰,暗中包围纪府,所有进出纪府的人,想必都逃脱不了监视。”
在场的人都愣了,逄桧轻哼了一声,“相爷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
黄元度摇头道,“我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先不说这个,纪家若反叛,必有相应的手段。所以,我建议,除了禁军留一个营外,其他禁军全部入城,三个营拱卫皇城,四个营从东南西北本个方向在城内加强巡逻,一有异状,鸣锣为号。如此一来,城外有城卫军和都卫军,城内有禁军,能确保江宁城安全。”
小皇帝看了看逄桧和黄元度,忽然道,“宋师,你的意见呢?”
宋铮长吐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王爷和相爷安排极为周到。我补充一点就是,所有城门全部关闭,除非有圣旨,任何人不能进出城门。”
“宋统领想的周到。臣也建议,禁军监库的案子今夜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做好防范。”乜无忌也道。方才他要出门,正好逄桧要来,被黄元度暗示留了下来。
小皇帝经过最初的惊慌后,也稳定下了情绪。“好,我马上拟旨,给呼延德和佟炳下旨,让其调动禁军。乜大人,宋师押送蓝相明等一干人等的二百名禁军,先归你指挥,你立即去包围纪府,协同暗鹰把纪家合府全都抓起来。皇叔,城卫军和都卫军那边,我也会拟好旨,按你的意思布置,一会儿与你的军令一同送达大营。等一会儿太后来了,用印后,所有圣旨同时发出。”
“圣上英明。”几个人一齐拱手。
小皇帝点了点头,“宋师,你也听明白我的意思了,这旨就由你来拟吧。”
“臣尊命!”宋铮上前,立即研墨。乜无忌也上前,帮助宋铮把圣旨铺开。
“皇叔,宰相,你们今夜就留在朕的身边,与朕共同坚守在此。我倒要看看,究竟纪家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造反!”
黄元度与逄桧相互看了一眼,齐声应命。
宋铮略停顿了一下,小皇帝看来还是心有疑虑,将朝中最重要的两个大臣全留在身边,不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相比较来说,自己一个千户统领,能留在这里,还能代拟圣旨,可见小皇帝对自己是最信任的。
很快,宋铮打好了腹稿,开始在圣旨上写了起来。
刚写到第三道圣旨,门外便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太后黄娇在四个宫女的陪伴下进了西斋。众人连忙向黄娇见礼。
宋铮瞅了黄娇一眼,不禁暗叹,这黄娇果然是娇美异常。尽管三十多岁了,仍然艳光四射。不知是否是错觉,今夜的黄娇虽然面如寒霜,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春意。
这并不是宋铮第一次见黄娇。先前他在宫中当教习时,曾见过黄娇一次。黄娇只是勉励了他两句,便没有理会。当时,宋铮只是扫了一眼,没敢仔细看。今天却看了个清楚。
黄娇也是极其果断之人,她轻轻一点头,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国公府有人中毒吗?怎么禁军、城卫军和都卫军居然都有毒盐,还死了不少人?”
“母后,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今天中午国公府近三十人中毒,宰相和乜大人、宋统领到国公府查验,发现了毒盐是从禁军那边倒卖出来的。乜大人和宋师刚刚查出眉目,找出毒盐,城卫军和都卫军便都发案了,都卫军那边千余人中毒。城卫军这边更厉害,八百余军士及数名将领中毒,死了五十七名军士,监军何宽不治而亡。据查证,都是纪家所供给的盐中有毒。”
“何宽真的死了?”黄娇惊骇地问道。
逄桧点了点头,“何监军身体不如将领们壮实,年龄又大一些,没能抗过去。”
黄娇嘴角抽动了几下,问道,“这事你们如何应对的?”
小皇帝把对策说了一遍,黄娇嗯了一声,“都很好。宋统领,你接着拟旨吧,另外,再下一道命令,调一千军士去宏觉寺,别让歹人冒犯那里。”
“尊太后懿旨!”宋铮飞快地答道,心里却腹诽,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那个老秃驴。
黄娇和宋铮都没想到,这一千军士,可把涤非老和尚吓了一跳,差点率领那些训练的和尚逃跑。
宋铮拟好了旨,小皇帝先盖好印,黄娇的随身宫女拿出太后印玺,在每道圣旨上加盖。同时,宋铮拿出了自己的统领金符,交给乜无忌,而逄桧亦拿出随身所带的太尉令牌。
钱满柜从外边召进来数个太监,各揣圣旨出门,水丁则负责联系今天值守的禁军,由他们派出人来,护送传旨太监,将圣旨发放到各处。
乜无忌也拿着军府,调集二百禁军围捕纪家。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深夜。黄娇去了偏殿休息,逄桧由于身体不好,也被小皇帝安排到了另一侧的偏殿。黄元度也忙了一天,困顿异常,后来也去了后殿歇息。虽然按规定,逄桧和黄元度都不能在宫中过夜,但这是非常时期,一切从宽了。
宋铮和小皇帝二人,正值年少,精力充配,在殿内叙话。
“宋师,你说纪家有胆子造反吗?”
宋铮思索了片刻道,“臣说不准,不过臣料想,他们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吧!我们刚才这么做也是有备无患。”
“那毒盐的事儿怎么解释呢?”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为何纪家会如此胆大妄为,真是自寻死路,或许有人要搞倒纪家也说不定。”
“这些江南大家,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尤其这个纪家,不但霸占着官盐,还对抗咱们商贸行,甚至背后使阴绊子,真是该死!”
宋铮嘴角一翘道,“圣上,看纪家不顺眼的,不仅仅是圣上你。臣听大国舅说过,暗鹰的经费,一直都是以纪家为首的几大家提供,可他们恃宠而娇,总是拿钱卡相爷,其中,纪家最为甚,相爷为此也极为烦恼。另外,军方对纪家更有微词。纪家赚了那么多钱,听说整个纪家大族,富可敌国,一年赚的钱,甚至赶上了大齐的赋税。而各地守备营、边关军却屡屡欠饷,弄得王爷焦头烂额。”
小皇帝抿着嘴寻思了半晌,忽然低声道,“你是说,有可能是皇叔或者宰相出的手,栽赃陷害纪家?”
宋铮心中暗喜,如果小皇帝这么考虑,那真是太好了。“圣上,你为何会作此想?”
小皇帝有些兴奋,分析道,“你看啊,纪家树大根深,又和其他大家多有联盟,隐有对抗朝廷之意。这样的话,要剪除纪家势力,寻常手段恐怕难以奏效,只有使出这种非常手段,才能使纪家惹怒整个大齐军方,使得军方有借口对其开刀,还不牵扯到其他大家。”
“圣上所言有理!如此的话,纪家可能不是反叛,而是惹了众怒,才被人使出这种招数来。”
“对!应该是这样。我最初虽然吓了一跳,可越琢磨这事越蹊跷。现在才回过点味儿来。”小皇帝越想越觉得有理。
“圣上,其时不光是相爷和王爷,其他几个大家族也对纪家不满意。纪家仗着朝中有纪用,一贯吃独食,其他大家族也眼红啊。说不定是借军方的手干掉纪家,然后再谋求从盐场分一杯羹。”宋铮的意思,自然是把水搅得越浑越好,免得惹起小皇帝怀疑。
“嗯,宋师说的也有这个可能。哼,这些大家族居然还想打盐场的主意,简直痴心妄想。”小皇帝冷笑道,“宋师,使出这招数的人,胆子倒不小,连何监军也身死军营。”
宋铮心里扑通一跳,忙回道,“都卫军中毒这么多,却没有人死,为何城卫军会死了这么多人,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
“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一个可能是那些毒盐里面下得砒霜多,另一个可能是有人借此想除去何监军。我看,恐怕后一种可能大一些。”
宋铮恍然大悟,暗道,我说这么奇怪呢,原来有人借此作文章。想到这里,宋铮眼前不禁浮现出逄桧那张苍白的脸。这个看下去病恹恹的王爷,又给自己上了一课。可惜啊,那五十七名军士和何宽亲卫的性命,就被人这么当作陪葬品,稀里糊涂就没了,也真叫人心痛。
宋铮自认是菩萨心肠,屠夫手段,却从没滥杀无辜。眼下,杨镇出任城卫军统制在即,那人显然想借此牢牢地把城卫军。
“杀了一个何监军,还有一个贺监军,我就不信他会有这么多机会再杀人。”小皇帝不屑地道,“这个先不用管它,宋师,你说说纪家被拿掉后,那些盐场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