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看到逄柏,鹿丙轩吃一惊,不禁瞥了一眼宋铮,他现在总算知道宋铮为何与他把臂而行了,敢情是做给逄柏看的。
宋铮也施了一礼,“三公爷!”
逄柏觑了宋铮一眼,沉着脸,“你认识我?”
“三公爷侠义之名,誉满江宁,小子如何不认识。”宋铮笑道,“每年三公爷都要向孤济院捐助献银两,江宁城中谁个不知!”
这倒不是宋铮胡说,逄柏收了心性后,逄通为了给这厮挽回点声誉,每年都给孤济院捐助二百两银子,而送银子的恰是这位三公爷。
听到宋铮如此说,逄柏不禁心生好感。若非因为鹿丙轩的事,逄三爷说不定会与这位文武双状元好好恳谈一番。
“你既然认识我,为何会捉拿我内弟?”逄柏也够直的,问到了宋铮脸上。
宋铮连忙摆手,“三公爷,你看鹿大人这样,像是被人捉拿的样子么?”可不是吗?鹿知州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穿得也整整齐齐的,哪像个囚犯?
逄柏一时语塞,宋铮又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是圣命,个人另有隐情。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一会儿进城后,我再去找三公爷汇报,必会给三公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逄柏一看,有不少百姓正对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也觉得此处不适合说话。再说,牵扯到皇帝的命令,逄柏也不敢过于用强。只好冷哼了一声,“进城也行,必须让丙轩跟我走!”
“三公爷啊,不是宋某不给你面子,毕竟是圣命,咱好歹也要走个过场吧?我现在交给你,如何向圣上回旨啊?”宋铮为难地道,“你放心,一安排好住处,我便带着鹿大人,亲自到你那里拜访。”
稍稍寻思了一下,逄柏转头道,“纹虎,你跟着他们去驿馆,回头一块儿到来仪客栈。”
说着话,他还瞅了宋铮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宋铮暗怒,不过他还是笑着对胡纹虎拱了一下手,“胡将军,久仰!久仰!”
胡纹虎微微撇了一下嘴,抱拳回礼。
到了宁国驿馆安顿好后,宋铮孤身一人,连个司卒也没带,便与胡纹虎,鹿丙轩一同赶往来仪客栈。
在宋铮等人来客栈前,逄柏已经与随从们嘀咕了半天,摸不透宋铮心意。又问了一下胡纹虎手下的人,可这些人也只是听说的消息,具体情形如何,一个也没见。
几个人还在商议了半个时辰,逄柏还是没拿定主意如何对待宋铮。此时,宋铮三人来到了。逄柏也只好端起架子,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下。
宋铮很自觉地坐在了末座上,连胡纹虎的座位都排在他前面。逄柏一看,心气又平复了一些。
侍女上来清茶,逄柏开口了,“丙轩,这一路上可是受了折磨?”
鹿丙轩摇头道,“从洪州开始一直坐车,食宿伙食与宋大人同。”
逄柏点了点头,抬眼道,“宋大人,说说吧,为何要拿鹿知州来江宁?”
宋铮拱了拱手,“三公爷,卑职请你看样东西。”说着,将右司搜集到了鹿丙轩的罪证送了上去。
逄柏看完,嘿嘿冷笑,“区区几百两银子,就要拿下本官内弟,你右司的胆子不小啊。”
宋铮亦笑道,看着鹿丙轩道,“鹿大人身为一州之父母官,必熟知大齐律。不知鹿大人如何说?”
鹿丙轩满脸尴尬,低下了头。
逄柏一看这个情景,连忙一挥手,“别给我谈什么大齐律,不就几百两银子吗?我赔给你不就完了?”
这可真是个憨货!宋铮暗自摇头,面上仍然道,“三公爷,律法无情。”看着逄柏要发怒,宋铮又接了一句,“宋某过来,当然不是谈什么大齐律,而是解释一下缘由。”
“有什么……话,你就放!”逄柏板着脸,仍然是一副无赖本色,那个“屁”字,倒也生生没说出口。即使如此,连胡纹虎也暗自撇嘴。
宋铮心中大恨,面容却不变,“三公爷,宋某非不知变通之人。想这大齐国,吏治虽算清明,然贪腐之事亦时时发生,说句实话,区区几百两,按大齐律足够抄家之罪,然若真执行下去,恐怕不知多少知州要掉脑袋。”
“那你为何不拿别人?专拿国公府的人?是不是看着我们国公府好欺负啊!”
宋铮摇了摇头道,“治国之道,首先是治吏。以三公爷之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何治吏?是一件有学问的事。圣上秉权在即,日夜所思,惟吏治昌明,百姓安居乐业。故我右司初建,圣上、太后便降恩,予我右司以拿官之权。与刑部、御史台相互配合,整顿吏治。”
说到了皇帝,逄柏也不敢胡乱插话。他再横,也是有个限度,眼前这位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先前又给足了自己面子。如果太让对方下不来台,说不定人家真要硬抗自己了。
“右司来自暗鹰,掌握着不少贪官的材料。如何去着手,圣上与国公爷、相爷和王爷,都废尽心思。若开始只抓个小鱼小虾,根本起不到震慑百官的作用。所以,这头一炮朝哪里打,很有学问。”
说到这里,宋铮低声道,“下面的话,宋某不想让别人听到,还望三公爷禀退左右。”
“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说即可!”逄柏大大咧咧地道。
鹿丙轩却插话道,“姐夫,还是让其他人下去吧。”
“嗯?”逄柏看了鹿丙轩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将仆从和侍女全都撵了出去,甚至连胡纹虎也在鹿丙轩的眼色下,不得不退出了房间。
“好了,你说吧。”逄柏自己拿过扇子,忽闪起来。
宋铮前移了几步,低声道,“本来,以鹿大人的这些事,判个抄家杀头,丝毫不为过。然圣上念及鹿大人是国公府外亲,八年来袁州亦治理的不错,所以,便让我请鹿大人来江宁,一起作个戏,先让鹿大人关几天。等右司再拿几个人,彻底把名头打出去,便让鹿大人出来。”
逄柏吧嗒了一下嘴,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
宋铮接着道,“我们右司有拿人问责之权,却没有判案的权利。所以,案子还要交到刑部开审。只要我把这些东西减上几项,鹿大人顶多被节诘责几句,到时候仍然回袁州当知州去。”
“你就不怕欺君?”逄柏也不是那么好胡弄的。
“你知道圣上为何要先拿袁州开刀么?还不是因为国公爷深明大义?上几年朝廷的形势三公爷想必清楚得很,如果不是国公爷老成持重,在后面顶着,大齐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圣上心里明白得很。这一次,只要拿了鹿大人,右司就有理由对那边动手了。这天下啊,毕竟是圣上的天下!”
逄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
宋铮连忙道,“三公爷,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让鹿大人给你谈上一盏茶的时间,我在旁边一间房里等候,想必你就相信我所说的了。”
逄柏摸了一下头,“好,好,我们聊一会儿。”见宋铮如此有诚意,逄柏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感激之色。
宋铮转过身,冲着鹿丙轩微微点了一下头,竟然真的走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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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铮说的是真的?”宋铮一出门,逄柏就急急忙记地问道。
“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我猜出来的。”鹿内轩叹道,“那些事要是真论起来,我肯定要掉脑袋。别看这几百两银子,也是能要命的。”
“这么说,宋铮之所以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你摸清的小皇帝的意思?”
“宋铮尽管才能非凡,又久在宫中,但毕竟年轻,经验缺缺。”鹿内轩捋了一下胡子,方发现自己的下巴现在已经光秃秃的了,“若非如此,那宋铮如何能这样对我。从宜春出来到洪州,我可是没少吃苦头。”说着话,宋铮扒开袖子,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面仍旧有血痂。
逄柏脸上又有了怒意,“这厮竟然如此对你,那么说他在宜春骗捕你,还将你胳膊卸掉,是真的了?”
“姐夫莫急。”鹿丙轩摆了摆手,“我毕竟是嫌犯,吃些苦也是应该的。说实话,若非因为我与国公府的关系,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幸好,宋铮相信了我的说辞,还待我如上宾。”
“那小皇帝会不会真的杀你?”
“说实话,我不知道。”鹿丙轩苦笑道。
“你不知道?”逄柏蹦了起来,“那我就让人把那宋铮撵出去,我带你回国公府,我看他右司敢不敢到国公府里来拿人!”
“千万不要如此!”鹿丙轩拉住逄柏的胳膊,“那不是逼着国公爷对抗圣命吗?这如何了得?”
“那也不能白白让你送死啊,你被抓,父亲可是大骂了我一顿,说我没骨气。”
“国公让你截人了?”
“那倒没有。”逄柏泄气地道,“你也知道,父亲不会说出那句话的。”
鹿丙轩心里暗叹了一声,缓缓道,“惟今之际,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圣上毕竟没有亲政秉权,还不会死里得罪国公爷。如果可能的话,就让国公爷请托几句,亦不必大费周章。”
逄柏点头道,“父亲和母亲对你极为关心,想必会为你说情。哼,如果你真的陷进去,我便剐了那宋小郎!”
“那就多谢国公爷和姐夫了。哦,我想起来了,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昨夜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写的,你交给国公爷。”说着,鹿丙轩拿出一封信来,信上封着火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