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雄说接到了袁蓉的书信,宋铮面现诧异之色:我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城了?不应该有那么快吧?自己去屈子祠是在八月初一,就算专门把消息送回去,也要花四五天的时间,袁蓉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作出反应。
旋即,宋铮豁然,定是木玉等人不放心自己的蜀国之行,特意给王若雄传信,让他协助自己。宋铮原本就打算等过两天到了巴东,再找王若雄打探一些情况,没想到王若雄亲自找来了。
“那就多谢王统领了。”宋铮笑道,“我还真有些事想要问问你。哦,你先看看这个,你可认识这种箭?”
宋铮将那天刺客用的箭拿了出来,递给王若雄。
王若雄打量了一会,当即道,“这箭的确来自蜀国。”
“哦?”宋铮十分惊奇,没想到还真是蜀国派人来干的,“这箭身上没有什么标识,王统领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箭来自蜀国不假,但并非蜀人的标准用箭。宋大人想必知道,蜀国开国之帝郎玉成,本是前宋驻蜀大将,手下军士的器械用具,一如宋制,这些年来一直也没太大变化。所以,蜀人军士用箭与我们大齐差不多,箭身狭长,箭簇扁平,而箭头尖部及两侧开刃锋利,犹如剑尖。用长弓射出去,飞行距离远,就算力量不大,也能很深地扎入身体。”
宋铮点了点头,不愧是常驻边关地带的右司统领,对军事上的事门儿清。
王若雄接着道,“在蜀国,除了我们常见的标准用箭外,还有一种,那就是蛮人的弓箭。箭的样式,与行刺大人的这枝箭完全相同。它的箭尖不是扁平的,而是圆的,像是铁钎的尖端。由于蛮人锻造技术不及我们,所以,他们直接将尖端磨平,就成了现在的形状。这种箭的箭身要比平常的箭短五分左右,与之相应,使用这种箭的弓,也比咱们的长弓要小一些。”
宋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的确,灰衣刺客所用的弓与平时所见有所不同,似乎的确要短一些。至于两种箭的不同,宋铮也理解。前宋的大战,多发生在平原地带。两军对垒,视力开阔。自然要设法使箭射得更远,这样才能更早伤敌。而蛮人所在多为山区,对快速灵动的要求更高,再加上身材比中原人要矮一些,所以短弓短箭更各个地方合要求。
王若雄解释道,“这种箭的特点是飞行速度快,但滞空能力不强,所以无法达到长弓射箭的那种距离。不过,正因为速度快,这种箭穿透力惊人。近距离射出的话,甚至能透体而过。大人能躲过此箭,真是幸事。”
王若雄说着,将箭头置在自己眼前,忽然咦了一声,“这箭上擦了毒?”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宋铮好奇地问道。自己刚刚捡到这枝箭的时候,箭头还闪着蓝幽幽的光。然而,拿回来第二天,蓝光便不见了,变成了与箭头颜色相若的黑色。
“大人请看,这枝箭的箭头与箭杆连接处,有一层黑晕,这层黑晕应该是对方浸泡箭簇时沾上的。”
宋铮曾仔细打量箭头,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当即问道,“王统领,这枝箭我刚捡到的时候,箭尖发蓝色,后来颜色渐暗,最终变成这种颜色。的确很怪,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王若雄皱眉想了一会儿,“我没见过这种毒药,不过,倒听说过有一种毒与大人所说类似。这种毒产自蜀国南部蛮人部落。听说那里有一些河流瘴气密布,河里产一种布有蓝色斑点的怪鱼,蛮人称之人‘完剌突’,意思便是最毒的鱼。这种鱼的血取出来后,经过沉淀,上面的血清便呈蓝色。这种血清必须用蛮人独有的一种玉石所做的瓶子密封保存。否则暴露在空气中半日,毒性便大减。至于是不是变成黑色,卑职并不知晓。卑职也是在蜀国时偶尔听人说起的。”
“这种毒的来历如此之大,想必毒性很烈吧?”
“正是!”王若雄郑重地道,“我听说中了这种毒的人完全清醒,目能视、耳能听,却口不能言,浑身瘫软,毒到深处,便是不能呼吸,以至窒息而亡。”
宋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毒居然有麻痹肌肉神经的作用,中毒的人只能眼睁睁地感知自己的死亡,果然歹毒至极!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宋铮忽然道,“这种毒的要求这么高,应该不是随便就能搞到的。况且我试过箭头的硬度,比咱们的箭头还要硬一些,几近于精钢了。方才你不是说蛮人锻造水平低么?怎么会能造出这么硬的箭簇?”
刚刚说完,宋铮一拍脑壳,暗叫糊涂。完剌突毒是难搞到,但并非搞不到。而这种弓箭却不一定非要蛮人才能造,只要知道样式,大齐也能造出来,而且用精钢做箭头,并不是很难的事儿。当然,只有官方的作坊,也就是专门的军械部门,才能打出这么硬的钢铁。普通民间铁匠,很难达到这样的硬度。
如此分析下来,刺客的身份就比较明朗了,肯定是蜀国有权势者派来的,而且与蛮人常打交道,才能弄到这种毒,造出这种箭。
王若雄笑道,“大人想必已经想到了。这种毒在蛮人那里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毕竟,捕捉完剌突鱼是很危险的事儿。只有一些蛮人部落的头人,才会保存这种毒药,十分珍贵。”
“不错,越毒的东西也越值钱。估计这种毒,比黄金的价值差不到哪里去。”宋铮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王若雄。此人久与蜀人打交道,见识广博,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宋铮想了想,“蜀国那边,你最近可是去过?”
王若雄摇头道,“最近几个月,左右司正在交接中,与别的州路不同,归州右司非但没有接收原皇城司秘卒,反而将一些人交给了左司,补充左司的情报网。我们右司不得不又发展了几个人,所以卑职今年并未去蜀国。不过,蜀国那边倒不时有消息传过来。”
“这样啊……”宋铮有些犹豫。
“大人,卑职愿意追随大人去蜀国。”王若雄察言观色的本事倒不是错,立即感觉到了宋铮的意思。
“这好像不太好吧!”宋铮本意不想牵扯到太多的人,何况他已经离开了右司,但这次遇刺又让他感觉自己的力量的确单薄。
“大人放心,卑职出入蜀国多次,自认还算熟悉。大人自可前往,小人身在暗处,为大人传递消息。大人孤身入蜀,多一双眼睛总是好的。何况袁大人也嘱托卑职,要卑职动用那边的人马,保护大人安全。卑职若不入蜀的话,他们也无法顺利联系到大人。”
宋铮又寻思了一会儿,“也好,只要蜀国那边同意我入蜀,你便先我一步前去,收集一下各方面的消息。只是,要辛苦你了。”
“大人一代人杰,双绝之名传于天下。于我右司,又功莫大焉。能追随大人,是卑职的荣幸。”
“好说,好说,”宋铮笑道,“只要我这次能功成归来,你便记上一大功。木玉和袁蓉那边,我自会与你说项。”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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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谈了一会儿蜀国的情况,宋铮送走了王若雄。回到屋内,看着桌上的毒箭,宋铮眉头紧锁,不禁陷入深思,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刺客的身影。
那人蒙着面,身手惊人,是一个十足的刺客。但不知为何,宋铮感到有些别扭,好像是哪里不协调。非但如此,宋铮对那个蒙面人也隐隐有点熟悉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非常淡,以至于宋铮几乎认定是自己瞎想了。
在知道了这种毒的来历后,宋铮心中的别扭感觉非担没有减弱,反而更强烈了几分。
照理说,蜀国人应该知道自己的身手,要保证行刺成功,应该会找箭术超绝的高手,甚至不会只派一人,不然的话,怎对得起这种稀有的毒药?而那位刺客的箭术虽然不错,但只能算是好手。宋铮相信,若是没有那块大石阻挡,祖杰会短时间内将对方射毙。
与箭术相比,刺客的功夫反而极高,这从他躲闪及隐身的动作都能看出来。
一个身手超绝的人,没有发挥特长,而是采用并不特别擅长的箭术对付宋铮,还用了这种昂贵稀有的毒药,的确有些可疑。
还有一点就是,宋铮到屈子祠去,是临行前一晚刚刚定下的,刺客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趁着自己返程时精神懈怠袭击自己。惟一的可能是刺客事先探听到了自己的行踪。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宋铮不禁想起那道丽影,她当时惊慌的样子,难道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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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铮来不及仔细考虑其中的情况。八月六日下午,他接到了第一批战报。作为出使蜀国的使节,北方战局与息息相关,所以,宋铮干脆赶到兵马使府。与范志同一起,研讨战局。
在接下来的几天,随着战报不停传来,宋铮与范志同的脸色也越来越严峻。
“金贼实在是太狡猾了!”范志同气愤地擂了一下桌子,“南路金军连渡河的样子都没摆出来,分明是想让西夏人从容防守潼关和峣关。没有金军分担,我们的军士不知要多死多少!偏偏我们按照约定,无法溯黄河而上,绕道渭河北岸进攻。如此一来,我们无法迂回到潼关身后,只余下强攻一途。”
宋铮亦叹道,“潼关离长安不过三百里,西夏人无论如何也要严防死守的。范大人说得不错,若水军能强攻下渭河口还好,若不能,战事恐怕要陷入持久作战了。峣关同样是险关,当年峣关之战,张良‘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今日我齐军恐怕再难效前人之智了。”
“哼!我不信王爷和高督帅他们看不出金人的算盘。要是我的话,不用管什么渭河口了,直接上溯到河东过河,克朝邑。大不了到时候按约定再退回渭水难便是。”
宋铮深以为然,不过,他也知道,这纯粹是从战术方面考虑的。这次关中之战,牵扯的是齐、金、夏三个国家,从逄桧的角度,更应讲究一点战略。
“想必王爷他们会有好办法吧。若是没有短时间克关之计,一旦北方的金军切断关中与塞外的通道,会更加麻烦。”宋铮瞅着地图,在上方比划了一条横线,不禁叹气道。
范志同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睛瞬时瞪大,“不行,我要马上给高督帅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