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们行的是搂草打兔子的计策。”黄嵩阴阴地道,“在拿到吕大富手中的股份后,就该申华青那边上场了,对付那个死老头儿。对了,申华青现在怎么样?”
把自己的父亲称作死老头儿,黄元度要是听到了,还不背过气去。
“黄大人放心,申华青被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就算吕家的人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申华青一直在我们的手中。”连玉沉声回道。
黄嵩蹙眉道,“不可大意,要防备右司的人会插手这件事。”
“听闻右司的木都统原来在黄大人手下做事,只要黄大人打声招呼,木都统还能不听?”说话的竟是简二少。
黄嵩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倒是连玉好奇地道,“看来二少很了解右司的底细。”
“哈哈,连提刑说笑了。”简二少轻声笑道,“既然在江宁这个地块儿做生意,当然对右司要知道一些。左司现在管军队上那一块儿,右司却有权追查除军事外的方方面面,我和包四少自然要防备一点。”
连玉深深看了他一眼。尽管连玉本人颇得国公府信任,但国公府的底子有多深,他也不太清楚。比如眼前的这位简二少,连玉就不知道开宝钱庄何时与国公府联在一块儿的。
“刚才黄大人说得不错,申华青关系着我们搬倒相府的下一步,万不可大意。我有一个感觉,右司很快就会插手此事,万一被他们得到申华青,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诸位放心就是了。”看到同一战壕里的简二少也表示关切,连玉不得不解释一番,“申华青及其一家老小,由桓大人亲自安排好了,保证右司也查不到底细。就算右司查到,也无能为力。”
包四少同样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拿下黄相爷,二国舅就能更进一步,封侯拜相就指日可待了。”
黄嵩闻言则轻声一笑,“此事若能成行,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当年舅父和徐尚书的运筹帷幄。以大通钱庄的名义从户部那里拿银子,再以户部的名义存进江宁府库,再由瑞丰钱庄从府库把银子提出来,如此转了一个弯儿,不但消弭了风险,还能演绎出今天的如厮妙计。”
在座的其他人都附和地笑了一下,心里却都在大骂: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竟然如此吹捧。当初的事儿现在谁不清楚: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大通钱庄包志卿那条老狐狸想要避祸。就算当年这件案子查出来,有徐寅顺顶包,大通钱庄顶多是一次过失,不会伤筋动骨,毕竟已经把二十八万两存进江宁府库了。
案件当年没查出来,大通钱庄只是动动手转运了一次银子,从户部库房转到江宁府库,就白得了两万两。陷害户部佐官唐庆、伪造公文、毁灭证据,那都是徐寅顺干的。
最终二十八万两从江宁府库和瑞丰钱号走了一遭,都后还是流到了相府,用以打造都卫军。江宁府库和瑞丰钱号纯粹是打酱油的角色,屁好处没落到,也只有申华青一个人得了一千两银子。
黄嵩现在吹嘘大通钱庄和户部尚书徐寅顺,分明是想建立自己的战壕。现在的一伙人,是由于国公府牵线搭桥连在一块儿的,也隐隐以国公府的号令为尊,但黄嵩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小跟班。
如果要给这伙人画条线的话,黄嵩、大通钱庄的代表包四少、徐寅顺的代表徐明肃,算是一方。大通钱庄的主人包志卿,不但是黄岳的舅舅,也是黄嵩的舅舅,在现在的大势下,自然是支持黄嵩的。而徐寅顺代表江南大家之一的徐家,早就对徐家子孙徐明轩参与的汇通商贸行垂涎三尺了,而且大通钱庄作为天下第一大钱庄,和户部是多年的合作关系了。如此一来,徐家自然与黄嵩一拍即合了。
开宝钱庄是大齐开国时北方将领势力建立起来的银号,一贯与军队合作密切。谁能保证他们的利益?当然是大齐军方最高统帅了——以前是王爷逄桧,现在是国公逄通。所以,简二少与逄霆、连玉算是国公府的人。
至于宋瑜所代表的董兰成,是争太尉之职失败后,不得以才投向国公府的。但董兰成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原是王爷逄桧的铁杆心腹,这一次能转任刑部尚书,是因为他对军队的空饷问题门儿清,给小皇帝和逄通提供了弹药。
逄通能借空饷调整了军方高层,而董兰成却得罪了大批人,包括被逄通引为心腹的丛逵等人。空饷是整个大齐军队的问题,几乎除了禁军外的所有将领都从中获益。现在揭出这个问题来,董兰成遭多少人记恨啊!这种情况下,国公逄通也不好太亲近董兰成。
所以,董兰成与逄通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不太对等的合作,要说董兰成是国公逄通的铁杆下属,恐怕逄通本人都不同意。
这种情况反应到今天这个场合上,代表董兰成出场的宋瑜,就显得独了一些。再加上性格使然,宋瑜便成了今天的中间派。
董兰成是老练成精的角色。刑部这次追查旧案,表面上是配合黄嵩和国公府,但也留了情,给吕大富十五天的时间筹银子,就是不想把汇通商贸行得罪的太狠了。若董兰成真是一心一意为国公府打工,哪会留半个月的时间,顶多留三天。
官场险恶,谁知道哪座庙里是真神?
至于开宝钱庄和大通钱庄要成立汇联合,是在大势上的一种合作,共同分肉吃。先别说能不能吃到肉,就算吃到了,谁吃多谁吃少还是一个问题。国公府势大,黄嵩这边财厚,双方能不能二一添坐五,还要费一番唇舌。
再进一步,逄通就算当了皇帝,也不可能完全偏向开宝钱庄这边。当年大齐的太宗和太祖还要向江南大家求助,何况是逄通了。
在座的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小算盘拨拉得叭叭响。这不,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简二少又冒出一个主意:“四少,贵庄的银票印制算得上大齐首屈一指了,不知……”
“这个话题咱们俩谈不太合适吧,还是让各自庄上的长老们操心吧。”包四少打断道,也许感觉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主的意思是让我盯着汇通商贸行的事,别的我也插不上手。”
包四少虽然没简二少那么老成,但却不傻。开宝与大通成立汇联号,关键的障碍之一,就是开宝要求大通把银票印制技术拿出来。大通钱庄可不傻,他们要求负责以后汇联号所有银票的印制。双方纠扯了一个多月了,这一点还谈不拢。
“四少误会了。”简二少笑道,“我的意思是,贵庄能不能印一些瑞丰钱庄的银票,你我联手,弄倒瑞丰,让汇通商贸行再也敢打钱庄这一行的主意。”
“这个可行。”徐明肃嘿嘿笑道,“只要把瑞丰钱庄弄垮了,汇通就不得不依靠我们。或者我们把瑞丰吃下去,作为我们钱庄的分号。”
徐明肃更狠,把瑞丰钱庄当成了肥肉。
简二少的主意一出,众人纷纷附合。宋瑜在嘴角抖动了一下后,也点了点头。
包四少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四少,这个主意不行么?”徐明肃问道。
“行倒是行,不过短期内恐怕无法做到。”包四少耐心地解释道,“一个银号的银票印制,首先是纸张。我们大通采用的是独一无二的夹金纸,而瑞丰银号的纸张虽然不像夹金纸这么出色,但也比较独特,要造出这种纸,需要一段时间摸索。其次是雕版和印工,这需要绘画和雕刻两方面的绝顶人才。当然,我们大通都有这方面人才。只是要模仿出瑞丰钱庄银票的样子,同样要费大工夫。再次就是印墨了,各种颜料的搭配、浓淡,都是有讲穷的,内行人很容易从中看出偏差,错一点都可能前功尽弃。”
说到这里,包四少苦笑道,“以上种种,都是需要时间摸索,其中花费的工夫和财力都很大。如不是如此,大通钱庄岂不是光凭造假银票,就把其他小钱庄吃掉了?”
也是这个道理。隔行如隔山,连黄嵩也弄不清其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众人都露出恍然之状。惟有简二少轻声一笑,“四少莫非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个申华青。听闻此人原来就是从事瑞丰钱庄最隐秘的银票印制,后来才到江宁分号当掌柜的。就算纸、版、画、墨他不是样样精通,但最少能通一两样。”
众人眼睛一亮,可不是么,有这么一个人在手里,还不允分利用,更待何时?当即,众人的眼睛又火热起来。
包四少还在犹豫,简二少又道,“另外一点,申华青对印制瑞丰银票的老工匠,肯定都熟悉。只要能上点手段,把这些人才挖出来,应该不太难。如此以来,就不必费心思摸索仿造了。”
“这倒也是个主意。”包四少终于有些心动,不过,他很快转声道,“此事容我禀告上边后,再给大家一个答复。”
简二少笑道,“四少最好快些,打虎不死反被伤,还是一鼓作气得好。”
黄嵩尽管同样心动,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当即道,“开宝钱庄的技术也是数一数二的,现在申华青又在连提刑手里,花些心思,同样能印啊。”
简二少心里暗骂了一声,嘴上却打了个哈哈,“我们开宝的主号在东京,来往多有不便。再说,开宝的技术怎么能与大通相比。”
黄嵩狐疑地看了简二少一眼,最后还是对包四少道,“兴汉,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这两天你和舅舅说一声,让他派个懂行的人来,先审一审申华青,看看能否掏出有用的东西来。如果可行,我们就对瑞丰钱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