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刻钟,宋铮才走了三里路,来到西山脚下。所谓西山,其实是一条长达上百里的山脉,由于宋家庄在山脉以东,所以将其统称为西山。在这条山脉上有一个个鼓起的山峰,宋家庄西侧偏北的这个山头最高,所以,人们口中的西山,通常是指这个山头。宋铮听说,山脉西侧有一个方圆几十里的马陵湖,马陵湖再往西,还有一座更高大的五垛山。不过,原来的宋书呆连马陵湖也没去过,何况是五垛山了。
西山整个山脉隆起,宛如一条巨龙,只有在宋家庄南面10余里处的吴塘村北侧,才有一个山谷。山谷中能走车过马,可以连到山脉的西侧。不过,宋家庄的人要去马陵湖,一般是在西山头的南侧,从较矮处翻过山脊,那里有一条常年行走形成的山路,只能步行,车马无法通过。这条山路也正冲着东边的宋家庄。
宋铮站在西山脚下,发现前方路边有一座草屋,宋铮知道,这是断背宋瑜的住处。不过,宋铮没有理会,他被眼前的小山迷住了。山并不高,也就二三百米。从山脚到半山腰,种满松树和槐树,郁郁葱葱,偶尔传出几声鸟鸣,却显得更加幽静。再往上,便是一些绿色的灌木杂草,分外青翠。山顶处,露出黑黝黝的岩石。由于红日刚刚在天边露头,雾气尚未散去,所以,山头若隐若现,凭添了一股仙气。
空气清新,美景当前,让宋铮不由得一阵陶醉,张开嘴就喊了一嗓子:“噢……”喊完后,宋铮浑身轻松,郁闷之气彻底一散而空。
“谁啊?”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草屋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消瘦的身影闪现出来,这自然是宋瑜。宋铮见到宋瑜出来,也慢慢迎了上去,叫了一声“三叔”,便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位性取向有问题的长辈。宋瑜身高七尺有余,一身青衫,长发束于脑后,相貌与宋珏有七八分像,不过显得要年轻得多,也要黑一些。这也可以理解,宋珏天天闷在屋里读书,皮肤白晳。宋瑜可是自耕自种,风吹日晒,皮肤就没那么好了。
“你是?”宋瑜犹自惊疑。也不怪宋瑜认不出侄子,他自从被宋湜发配到西山脚下,几乎没有回过村子,也就是几年前宋环归宁时曾回去过一次,见过宋铮,那时候宋铮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几年过去了,宋铮平时除了去族学几乎不出家门,宋瑜对他自然非常陌生。
宋家的长辈都曾告诫过宋铮,不要去西山,视宋瑜为洪水猛兽。不过,宋铮既然换了新灵魂,对宋瑜倒没什么偏见,所以,他很爽快地答道:“我是铮儿啊。”
“铮儿?宋铮?”宋瑜惊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刚刚出现在嘴角,却忽然沉下脸来,变得面无表情,转身进屋,再无声息。宋铮非常纳闷,自己从来没惹过这位宋断背,为何他对自己如此态度?难道是怨恨自己的父亲当年向老爷子告密(宋瑜与粗犷男考生打得火热,宋珏回家后自然告诉了父亲宋湜)?还是长期独居造成了性格孤僻?宋铮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己眼前也没能力做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宋家的事自然让老爷子操心,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说。
刚走了半个小时,宋铮的小身子已经有些劳累,望着眼前的小山,宋铮无力去征服了,又见了宋瑜的死鬼脸,刚刚变好的心情也有点郁闷,只好悻悻然转身回去。
刚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胡子花白、浑身邋遢的老头从雾气中钻出来。这个老头脸色苍白,双目直勾勾的,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宋铮吓了一跳,要不是大白天,还以为自己遇上鬼了。他连忙闪到一边,让过老头。
老头也不看他,依旧直直地向前走。宋铮听到他嘴里念叨的声音,竟然是:“穿杨神箭破龟甲,三狗进去没水操。”这是什么意思?宋铮有些疑惑,这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第一句还像句诗,第二句可就太粗鄙不文了。这一句如果联想一下,很容易让人想到某个叫三狗的人,前戏没做足,连必要的润滑都没有,就霸王硬上弓了。
这个老头宋铮也知道,他是宋家庄郑氏族长郑德奎的远房叔叔,也是宋家庄年龄最大的,近80岁了。这位郑老头天天神神叨叨的,还经常颤颤微微爬上西山,到山那边去。他也没什么近亲,住在宋家庄最破的草屋里。郑德奎看他可怜,每年给他点米粮,让他能够过活。村中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居然不死,还要向着宋家庄从没出现过的“人瑞”迈进,真是怪哉。
这位郑老头原本就是宋农庄的一怪,直到断背宋瑜“横空出世”后,才有人和他比肩。宋铮好不容易出来溜达一趟,宋家庄两怪居然都碰上了,“运气”还真是好到了极点。
宋铮目送郑老头爬上山路,不禁摇了摇头,挺可怜的一个老人,不知受了什么打击,成了这副样子。算了,不管他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骚骚地吟了一句,宋铮开始回村。一边向回走,一边做着扩胸运动;还时而停下来压压腿,甩甩胳膊,有时候还吼两声。
宋铮这古怪的行为,让一个刚刚出庄拾粪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粪也不拾了,只是站在路边怔怔地看着他。宋铮不以为意,友好地对他笑了笑,依旧前行。宋小公子这一笑,倒让拾粪村民有些慌,连脚底下的“软黄金”也不要了,背着筐头迅速错身而过。唉,这个年代,晨练也有点惊世骇俗啊。
宋铮进了院门,祝氏和小萍已经起来,正在打扫院子。见宋铮满身大汗进来,祝氏连忙让小萍找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打来一盆热水,服侍着宋铮擦洗身子。祝氏嘴里自然一阵埋怨,劝他不要心急。
换上干爽的衣服,宋铮坐在凳子上,呯呯的心跳半天才平复下来。一个多小时的活动,让宋铮腰酸背痛,腿几乎转了筋,说不出的难受。不过,宋铮还是颇为高兴,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一点运动后遗症,正说明了锻炼的效果。
吃罢早饭,宋铮和祝氏打了一声招呼,便走向村东高老头家。同村子里的普通农户一样,高老头家不过是一个三间的土屋。宋铮远远地看着齐儿正在屋外晾晒草药,也许过于专注,连宋铮来到身边也没有觉察到。宋铮见他穿着短衫,黝黑的脸孔上有一屋细密的汗珠。袖子挽起,手也是黑红色,只是露出的胳膊很白。宋铮咳嗽了一声,齐儿猛地哆嗦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种惶恐的的样子。不过,看到是宋铮,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宋铮笑着说:“齐儿哥,高大夫在屋里吗?”齐儿的眼睛闪了一下,抬起手,朝着屋里指了指。宋铮笑了笑,抬脚向屋子走去,留下齐儿呆呆地站在那里,估计正在回味那声第一次听到的“齐儿哥”。
宋铮上次来的时候,光顾着说话,并没有仔细打量屋子。这三间土屋,东屋是高老头和齐儿居住,中间的屋子算是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侧放着两把椅子。东侧有灶台,隔墙连着东屋的火炕,西屋则是药房。宋铮进屋的时候,高老头听到声音,从药房里出来,看到是宋铮,他笑着道:“小公子到了,快快请坐。”
宋铮先施一礼,道:“昨晚多谢高大夫援手,晚辈得以尝试健身之道。”
高老头微微一笑:“小事一桩,小公子不必挂怀。倒是小公子心思缜密,似乎与以前颇为不同,令人惊奇啊。”
宋铮心中微微一震,知道自己心急了些,让高老头看出了马脚。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不如此的话,会再被那个便宜老爸逼着读书。对于高老头的疑问,宋铮早有预料,来之前已经想到了对策。所以,他也不慌。他装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地笑道:“是吗?我也觉得似乎与以前不同了,脑子好像灵光了一些。难道是那个怪梦闹的?”
“怪梦?”高老头来了兴致,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是啊,我被家父责打后,昏了过去,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宋铮接着道:“在梦中,我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与我们这里迥然不同。”接着宋铮简单地讲了一些黑人白人,汽车飞机,吉他萨克斯之类的。听得高老头满脸惊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最后,宋铮道,“我好像在那个世界过了十几年,各种奇异之事一时难以尽述。等我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浑身涂满了药趴在床上。这个怪梦太过奇异,我也没敢告诉家人。其实,到现在,我心中还一直忐忑不安。”
高大夫叹道:“梦境之奇,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弄清。昔年庄周梦中化蝶,淳于棼南柯一梦,又何其怪哉,小公子能有此梦,也算是天意。小公子不必介怀了。”
宋铮心道,你相信就行。(求收藏、求票,欢迎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