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晨光已经有些刺眼，吴伦微微睁开眼，在意识清醒的一霎那，眼前凝固的是玫瑰红的水润双唇，耳边回响的是风骚入骨的长音，一切如此的真实，让吴伦总要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身体的躁动渐渐平息。
手机震动的声音，吴伦撇嘴一笑，看来自己已经慢慢适应了，已经能在闹钟之前自然醒，懒得去理，一个翻身起床，洗漱完毕回来手机却仍在振动，抓过来看，这次是李雯的来电。
“吴伦？”
“是我。”
“你住在朗景园？半小时后我过去接你。”
“没错，不去公司了？我还有资料留在......”吴伦的话还没说完一切就归于平静。
半小时后吴伦准时钻进一辆红色的RAV4。第一次离李雯这么近，这才发现李雯的齐刘海泛着几种不同的淡淡色彩，平添了几分灵动气息。李雯和吴伦的目光一碰，递过手中的资料，解释道，“资料我已经整理过了，你现在看一下，如果没有遗漏，我们就直接出发了，这样午饭前能赶到石城。”
吴伦拿过资料翻了一遍，“没必要去公司了，如果按照导航的路线走，我来开吧。”
李雯看了吴伦一眼，下车，和吴伦换位置。
李雯是被正午的阳光耀醒的，拿出湿巾拭了一下眼角，“你开车技术不错。”
吴伦笑，“是你睡得太沉了，昨晚熬夜了？”
李雯嘴微微一抿，算是回应，身子朝吴伦这边微倾，吴伦可以嗅到淡淡早春花般的香气，余光瞥见李雯正在用感应笔操作车载GPS。
“你想吃什么，吃过饭我们再过去平康那边。”李雯问。
吴伦手指一点液晶屏，“就这家吧。”
李雯神情一滞，犹豫了一下，“我不吃肯德基。”
吴伦笑，“我不挑食，你来决定。”
李雯脸微微一热，感觉似乎被捉弄了，但又无法说什么，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中，她决定不再征求这家伙的意见。
接待李雯和吴伦调研的是平康的副总徐绍，李雯整理的资料里面有他的信息，MIT建筑学专业毕业的博士生。导师BillMitchell是MIT智能城市研究组的负责人，在一款概念车的设计中为了引入创造性的思维，便找来了没有丝毫汽车设计经验的徐绍来进行这个项目，谁想这激发了他对汽车设计极大的兴趣，回国后索性从事汽车设计，加入平康的汽车设计工程部。而平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河省最大的设计工程公司，也是国内最大的独立汽车设计工程公司。
作为在潮流前线的汽车设计公司抢先经历了混合动力车与纯电动车发展模式之争，徐绍是平康的混合动力派，在他的强力推动下，平康有了首款自主研发的混合动力跑车，并获得了今年的汽车造型设计大赛最佳概念设计奖，但是在国内纯电动甚嚣尘上的背景下，该设计并没有得到国内汽车生产厂商的青睐，徐绍便决定不再采用转让设计方案的模式，而是进行生产外包，寻找生产厂家自主生产。但平康作为一个纯设计工程公司，显然没有足够的资金储备进行这个项目，而负债运营的方案又受到内部纯电动派的掣肘，引入项目投资成了唯一也是最后的选择。
与平康内部的分歧一样，在徐绍朝重兴递出橄榄枝以后，在重兴内部也进行了混合动力和纯电动的激烈争论。吕重曾让吴伦写了一份调研报告，但吴伦当时并不知情，到最后才知道包括岳正在内的公司绝大多数的投资经理都倾向纯电动派，以各种理由不看好这款混合动力跑车的前景，唯独李雯是支持的，而且极为坚持。吕重作为中间派便让李雯去平康调研，从而进一步判断。而吴伦也因为调研报告中看好近年混合动力中高级轿车的前景的结论被划为李雯一派，那么李雯一个女人出差，又是开车去，吴伦这个闲人无疑就成了最适合的助手。
李雯和徐绍寒暄，吴伦这才知道两个人竟然是校友，这和李娜那个“消息中转站”的一个流言吻合了。虽然岳正是北城公认的VC中的佼佼者，但海外知名学府出身的李雯看不上类似岳正这样的国内本科草根，更对岳正左右逢源以交际关系为本的投资哲学嗤之以鼻。吴伦想到这兀自笑了起来，受李娜那丫头影响，自己倒是多了许多无聊想法。
“听贵公司的吕总提起，吴助理也是在美国毕业的金融硕士生？”吴伦的笑引起了徐绍的注意。
“奥勒冈州波兰特基督大学。”吴伦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个学校名称。
李雯不由得看了吴伦一眼，吴伦的假文凭她早有耳闻，他要是知耻，现在完全可以谦虚地含糊过去，徐绍又不是真要问，只是一个谈话的由头而已。
“奥勒冈......呵呵，听说基督大学说地球只有六千年历史，恐龙化石只有三千年历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难道不是吗？我一直以为就是这样的。”吴伦带着些许吃惊。
徐绍哈哈大笑，李雯樱唇抿起，嘴角微翘。
徐绍带着李雯和吴伦参观汽车设计工程部，介绍到，“平康的设计能力、人力资源近年发展都很快，整车企业用户已经有八十多家，不乏一汽、上汽、东风、上海通用、东南、海马这些国内知名车企，欧美日车企的相关服务扩展也不错。”
说着带他们来到一个独立的展示厅，“这是参加过北京E3车展的两款样车，定型试验像你们刚才看到的，已经在抓紧进行，只等资金到位。”
李雯轻笑，“听说你们与车企的接触仍在进行？”
徐绍一愣，随即失笑，“谁又出卖我，沟通还是有，无论这次沟通的结果如何，设计公司作为前瞻和潮流型的行业帮下游的车企对市场进行正确的判断也是一项长期工作。”
“我希望你的努力能有结果，设计公司、车企、投资公司三方合作，共担风险共享收益，这样我们的阻力也会小很多，成功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最理想是这样，但那些一流的车企对自己研发的混合动力车型都信心不足，又怎么会寄希望于我们这款车型。而且随着国家对纯电动车政策的倾斜，政府的意图很明显，从混合动力发展，很可能继续跟着国外车企后面吃灰，但是纯电动车却有可能完成汽车领域的弯道超车。在这种引导下，中国这种基础设施和相关法律法规及燃油收费政策不清晰的市场，纯电动汽车反倒成了主流。”徐绍无奈地摇摇头。
李雯微微一笑，徐绍继续说道，“纯电动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很难普及，尤其是受困中国道路和城乡基础设施建设断层的情况。混合动力仍是目前最安全最有效的节能汽车，至于利用纯电动汽车完成中国在汽车行业的‘弯道超车’，这里面噱头的成分更大。”
李雯拿出一份文件，“我这里有一份资料，是公司同事做的有关混合动力和纯电动汽车的调研，虽然略显粗糙，但其中收集的数据和观察角度与时下的稍有不同，如果徐总在谈到这些问题的时候想带些新意，不妨看一下。”
徐绍失笑，“我这个师妹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嫌我唠叨了。”
吴伦感激李雯，不用再听徐绍怨妇一样的老生常谈了，但随着徐绍的一声惊呼，吴伦就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眼前的女人了。
“不愧是岳正！这几个问题我都没有认识到，他这个外行却看到了。哈哈，这东西能给我留一份？有了这东西，又是岳正写的，我就更有把握说服那些车企了。”
要不是李雯此刻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吴伦不会多想的，以岳正对李雯的痴情，虽然不认同李雯的看法，但为她写一份违背心意的调研报告不是不可能。但这女人的刚才一眼分明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那么，这份报告到底是谁写的，吴伦已经可以呼之欲出了。
一切继续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吴伦和李雯观摩了包括六大能效损耗的整车测试，吴伦还亲自试驾。在徐绍的盛情宴请下，吴伦和李雯要离开石城的时候已经天色渐黑。
“回去我来开吧。”李雯提出。
天黑李雯看不清，只看到吴伦嘴一扯，似乎是在笑，“你喝酒了。”
李雯不由得一愣，这难道就是他在席间拒不喝酒，任徐绍等人半开玩笑嘲讽的理由？想再看看吴伦求证自己的判断，吴伦却已经上车，李雯坐进来系好安全带，依旧是黑暗，看不清这人的眼睛，竟有种打开顶灯的欲望，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好奇心。
车启动了，滑向高速路，顿时街面灯光敞亮，李雯看了一眼，但她已经失去了机会，只能看到吴伦的侧脸和一张对男人来说显得隽秀的薄唇。
“那份署名岳正的资料是你写的。”李雯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但心里却很快明白，内心是借此让吴伦面对自己。
吴伦嘴角一扯，“吕重给我说过了，他说重新打印一份，不要署名，不过没想到是借了岳正的大名，他没有意见吧。”
“是岳正亲自署的名。”
吴伦嘴一瞥算是回应，却始终看着前方。李雯寻着吴伦的目光看去，看着漆黑的夜景，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回到北城，李雯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突然意识到什么，“先去朗景园，然后我自己开车回去。”
吴伦失笑，“有始有终，明天吕总经理找我要人，我说你在拘留所，这总不太雅。”
李雯淡淡一笑，重归于沉默。
吴伦下车就要走，李雯叫住他，“对平康的投资你怎么看？”
吴伦呵呵一笑，“吕总给我的话是多听、多看、少问少说。”
李雯澄清的眼眸却是凝视着吴伦，“吕总是不会说这样的话。”
吴伦揉揉眉心，“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精炼了一下。”
“是误解吧。”李雯唇角一挑。
吴伦知道无法逃避，“如果是我，我不会建议重兴向平康投资。”
李雯愕然，“你不是看好混合动力车？”
“近几年，在私家车领域，相比纯电动车，我的确更看好混合动力车，但到具体的车型，我却不看好平康的这两款混合动力车。”
“为什么？”
吴伦耸耸肩，“我们可以找一些混合动力研究的专家对其能耗和性能评估一下。”
“这样的评估已经有了，而且重兴这边也有专家的评估报告。”
“也许我多心了，我觉得先前的评估被引入了一个误区。既然平康对目前这款混合动力车的定位是高级跑车，那自然就要以同类型的混合动力高级跑车作为参比，而不是纯电动或者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其实，目前这款车型的市场前景除了节能的大范畴，和新能源扯不上边，也没有必要和纯电动车一较长短，在一段时间内，两者的客户群重合度不高。”
李雯没有吴伦预料中的反驳和惊愕或者说是醍醐灌顶的觉醒，只是嘴一抿，眼睛扑闪眨了一下，“太晚了，车你先开回去吧，明天帮我开到公司的停车场就行。”
吴伦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李雯已经只身走远。
【感谢木天水校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