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东莱郡。
一轮火红的骄阳下,渤海湾龙头港大浪淘沙,一艘巨大的货船在浪中挣扎前进,随时有倾覆之危。
不远处的沙滩上,一群穿着破烂的纤夫,顶着烈日,迈着沉重的步子,蹋着黄沙,一步一步向前走,他们光着背,弯着腰,粗长的麻绳勒着肩膀,正拉着货船逆风前进。这些纤夫大多身子向前倾,可见都在使劲。
但人的力量又怎敌得过大自然的恐怖破坏力?
一个大浪翻滚而来,卷住货船,向外抛去。
纤夫中有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还有许多十几岁的少年,在巨力的突兀冲击下,一个老人脚下一个踉跄,当场跌倒。
他这一倒,纤夫们的步伐便乱了,再也不能寸进。
场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因为一条粗黑的长鞭已是迎风呼啸而来,狰狞如毒蛇,狠狠地抽向那位倒地的瘦弱老人。
毫无疑问,这样一鞭子下来,老人将非死即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壮的大手蓦的伸出,一把将皮鞭握住。
看到老人逃过一劫,众人皆松了口气,但随即皆担心地望向那个出手帮忙的汉子。
只见他年约二十五六,身长七尺七寸,猿臂蜂腰,面如冠玉,眼如皓星,四肢肌肉强壮有力,单看一眼便知他是个虎一样的男子。
挥鞭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差役,他涨红了脸用力想要从那男子手中夺回皮鞭,皆是未能如愿,不由怒喝道:“太史慈,你敢造反不成?”
名叫太史慈的男子冷哼一声,甩手将皮鞭丢开,却见那差役再次挥鞭击来,这次并不是冲着那老人,而是直直向他面上袭来。
“好你个张狗蛋,我忍你好久了,你竟不知收敛,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太史慈丢开肩上的麻绳,大步走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那条袭来的皮鞭,而后用力一扯,便见那名魁梧的差役在众目睽睽下跌了个狗吃屎,一头栽到了沙坑里。
这名差役名叫张铁胆,和太史慈是同郡的老乡,却名不副实,乡里人皆叫他张狗蛋,不过自从他巴结上了州官后,张狗蛋这个名已是没人敢叫了。
张铁胆撅着屁股从沙坑里爬起,抹了把脸上的沙子,怒目瞪着太史慈,狰狞地咆哮道:“太史慈,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远处,越来越多的官差听闻到动静,赶了过来。
“头儿,怎么回事?”一众官差七嘴八舌地询问。
“给我杀了他!”张铁胆指着太史慈,厉声喝道。
“可是……”一名官差小心翼翼地回答。
“没什么可是,杀了太史慈,有什么事情有我担着!”张铁胆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众官差听了再无犹豫,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上前围住了太史慈。
太史慈面无惧色,眼中闪现厉色,双手握成拳,发出噼啪噼啪响。
未等这些官差动手,太史慈已是冲入了人群,他犹如虎入羊群,在场中左窜右跳,接连躲过一道道凌厉的刀芒,双拳虎虎生风,几乎是一拳一个将这群官差揍翻在地,直打得官差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最后跪地求饶。
张铁胆面色大变,就要逃走,抬头看见一支威风凛凛的铁骑快速开了过来,队首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他正好认得,正是青州刺史田楷帐下的大将单经,不由大喜。
单经也看到了张铁胆,在马上厉喝道:“张狗蛋,这都多少时辰了,一艘货船也拉不上来,刺史大人养你何用?”
张铁胆跪了下去,指着太史慈哭嚎道:“单将军,都是这个人,指使这帮刁民不出力,还殴打官差,狗蛋也没办法啊……呜呜……”
见他一个九尺大汉哭得如此凄惨,单经颇为不耻,皱了皱眉,但还是信了他的话,望了眼太史慈,喝道:“来人,将此反贼拿下,就地正法!”
一队刀甲鲜明的骑兵轰然应诺,向太史慈奔去。
“张狗蛋,速速将这批军备运来,袁绍大军马上攻来了,若你误了军机,定斩不饶!”单经一声喝下,正欲离去,却看到了一幕令他极为震惊的画面。
只见那名大汉在场中不断腾跃,赤手空拳和他手下最精锐的骑兵战在了一处,不仅不落下风,而且还不时地有骑兵被他抓下马去,遭到一顿痛殴。
虽然派出去的这支骑兵只有十来骑,但个个都是军中的精英,足以一当十,即便是他也很难保证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在他们的合击中全身而退。而这个大汉竟然更加了得,不仅游刃有余,更不时地反击,让这支骑兵的合围阵法有奔溃之势。
不过,单经可没招贤纳士的闲心,这批军备在他眼里可比这个勇武的汉子重要太多了,他发出一声冷哼,一挥手,身后又奔出数十名骑兵,往太史慈围去。
他双手抱胸,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着这名大汉能坚持多久!
太史慈此时也是有苦难言。
半年前,他受本郡太守所托,烧了州吏送往京师的奏章,得罪了青州刺史,之后便被发配到这里当纤夫。几个月以来他从未吃饱过,再连续经过这番剧烈的打斗,体力已是不支,根本撑不了多久,又见数十名凶悍的骑兵围了上来,知道今日再无幸理,心中不由悲呼:“难道我太史慈注定命陨于此,不能再为国为民锄奸了吗?”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柄长枪突兀地刺来,直取他的脖颈。
太史慈怒急,他虽然穷途末路,却也不愿死于这等无名小卒手里,右手大力一探,便将那锋利的长枪握在手里,任凭手里鲜血直流,他大吼一声,反手一转,已是将长枪夺了过来,枪尖对准马上骑士,猛地刺出,直将那骑士刺了个透心凉,口喷鲜血,跌下马去。
太史慈脸上、手上都是血,狰狞地笑着,犹如一尊恶魔,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单经也被太史慈的勇猛震惊了,但随即面上闪过一抹厉色,这等人物不能为我所用,便绝不能让他继续存活于世!
他扬起手中长枪,策马向前奔去。
太史慈目光一凛,从来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若是在他强盛之时,这等程度的杀气他丝毫不会放在眼里。但此时,他只能握紧手中长枪,小心戒备。
单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借着俊马奔驰带来的强劲冲力,右臂伸展,猛地向前刺去。
太史慈挥枪格挡,他毕竟是强弩之末,单经又借助战马的冲力,这一枪威力惊人!他终究承受不住,手中长枪被震飞,脚下一个酿跄,往后跌退数步,
单经一击得手,面露得色,挥枪再刺。
太史慈正欲往旁闪去,以避开单经的锋芒,却见身后左右飞来两根长绳,趁着他不注意,准确地套中他的双脚。
两名士兵一招得手后,立马掉转马身,策马猛拉,要将太史慈拖在马下,活活拉死。
太史慈仰天大吼,双臂一振,拉住腿间的长绳,而后迈动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踏去。两匹拉绳的俊马竟然抵不过太史慈一人的力量,不进反退,四蹄刨地,嘶鸣不止。
两名骑士大惊,他们是将绳索套在腰上的,被太史慈越拉越紧,而且绳索的另一端传来一股巨力,竟让他们有一种被拉下马去的感觉。
这一感觉很快变成了现实,太史慈悲吼一声,全身精气血在这一刻爆发,往前猛冲几步,直将马上两名骑士拖下马来。
单经本以为中了套绳的太史慈此次已是在劫难逃,必定惨死于马下,便收枪在旁看戏,却见太史慈一手一个如耍魔术一般挥舞着手里的长绳,而他的两个手下在空中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哀嚎不止。
“尔敢!”他怒急大吼,策马冲了上去,手中长枪一抖,寒光闪闪间将太史慈全身笼罩。
太史慈惨笑一声,抡转长绳,舞得虎虎生风,绳索上的两名士兵被他先后送到了枪芒上。
“噗,噗”两声响,两名士兵先后殒命。
做完这一动作,太史慈已是力竭,踉跄后退几步,而后双膝缓缓着地,跪坐在沙滩上,北风呼啸,将他长发吹散,披散在肩头,说不出的凄凉悲壮。
单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两名得力手下,又气又怒,见太史慈跪坐在地,知道他再无反抗之力,策马前奔,手里亮闪闪的银枪高高斜刺而下,要将他一枪刺死于马下。
那些纤夫皆是面露不忍,心底悲叹,这等好汉都没有好的归宿,难道苍天真的已死,天道已经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