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笑得越发高华和蔼,她微微沉吟着,说道:“奏章里说,皇帝受了些伤……”
周贵妃听她言辞闪烁,正要再问,只见太后继续道:“皇帝受伤,虽然已无大碍,我总是心里不安,还是宣那使者前来一问为好。”
使者再一次被宣至殿前,他稍事休息,面色已微见红润,更显得英俊轩昂。
太后捏着腕间佛珠,问道:“皇帝的伤到底如何?”
那青年偏将单膝跪地,声音清脆无惧,“陛下身先士卒,与鞑靼人搏杀时,虽然大胜,却意外落入凉川之中。”
“淹到河里只会呛水,可大将军的奏章匦,附有随驾御医的诊断,却说皇帝是‘身有十几处创口,犹以臂膀为重’,这是什么缘故?”太后毫不放松,继续逼问道。
那青年摇首,“此乃军中机密,末将不知。”
太后冷笑,刚说了句“你也算是大将军的亲信……”便一时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一旁一个侍女眼尖,立刻递上了茗茶,让太后饮下,才缓了过来。
太后让那侍女帮自己捶背,待胸中憋闷消尽,才继续说道:“皇帝在军中经此大难,周大将军难道一无所知?他将皇帝的安全视若儿戏吗?!”
她最后这一句,虽然语气不重,却已是带出斥责来,那青年将领面色苍白,只能闭口无言。
一片僵持中,只听得纱幕轻舒,周贵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朝着这边深深看来。
她的目光,与那青年将领甫一接触,便凝结纠缠,不忍分离。
军国大事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们彼此凝视着,深深溺陷于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当年朝夕笑对、青梅竹马的少男少女,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相见。
原来……是你吗?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婆娑摇晃,花瓣在窗前飘舞飞扬,翩然若仙,终究落入泥尘之中。
他们眼中的热望与美梦,在瞬间有如花瓣坠落,烟火熄灭,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两人四目相对,碰撞间火花晶莹缠绵,却在下一瞬,归为平静暗涌。
那短短的一瞬,却被太后尽扫眼中,她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若无其事地看向周贵妃,“你这孩子,心中也在担忧皇上和父亲吧……”
她深深叹息着,不胜欷歔,“可怜见的,男人们出征在外,母亲妻儿们,却始终悬着一颗心哪……”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青年退下,“既然你一无所知,我且信你,不过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谨记莫忘!”
青年将领恭谨行礼道:“请太后娘娘宽心,皇上的辇驾正在回京路上,只是伤势未愈,一路上会慢些行进。”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目视他退下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周贵妃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我也乏了……大家请回吧。”
皇后跟着她回到后堂,便迫不及待地道:“母后,周贵妃和这偏将间,怕是很有些瓜葛吧?”
她抿唇冷笑,美目中已带上了鄙夷的神气,“好一个将军虎女,哼哼!”
太后端坐如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我已经让人盯紧他们了……若有苟且不轨,可就地擒拿。我倒要看看,周浚的脸往哪里放?”
皇后听得心花怒放,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想起周贵妃平日里的孤傲跋扈,心中快意无限。
她又和太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来,出宫门时,却见一个宫女的身影,急急朝外而去。皇后依稀记得,这是今日为太后侍奉茶水的那个。
怎么这么匆忙,真是没规矩……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跨入了自己的宫轿之中。
齐妃拈着手中素雅凝香的信笺,一时沉吟未觉。
她身上披着一件秋湘色惠绣外袍,本来艳丽威仪的面容,很有几分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