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之凝望着她,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的,老天总在看。”
他声音淡然,却似沉重无比,在寂静殿中,几乎荡起重重涟漪。
“我今日救你,下次,仍会救你……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天意命数。”
他低低道,转身yu走,却被一道纤弱决然的身躯抱住,一阵清雅宁静的香氛传入周身百骸。
“为何如此绝情……”太后轻喃道。
“便是天意命数,也不会丧命此刻,你我多年不见,又何必匆匆……”
轻轻的呢喃,从身侧流转,王沛之心中一软,再也无法挣脱开来。
“我们许久未曾如此了……”
温香软玉在侧,他脑中一荡,便顺势倒向那玉榻牙床。
“午间,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太后低语道,声音无比慵懒,仿佛从云端传来。
神武门前,箭矢如雨,激战惨烈。
鲜血已成紫褐,在城砖青石间流淌,继而静静凝固。残破的铁甲被弃于一旁,炭火燃炽的痕迹斑斑驳驳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丑陋烙印。
郭升敏捷躲闪,避过一支长箭,又抹了一把汗,扫视了城楼上凌乱的战局。
暗使们虽然武功高强,却是擅长单打独斗,这般军中乱局,原不是他们习惯的,是以开初气势如虹却不能持久。
他无奈回望了身后的宫阙万间,仍是那般寂静无声,郭升苦恼地舔了舔嘴唇,心中又惊又急,万千念头只化为一句——京营本该镇守国都,却为何不知所终!!
他未及细想,却听城楼下方,呐喊声大噪,微微探头,却见更多兵士架了十具云梯涌来,郭升心沉到底,暗道休矣。
此刻众人已筋疲力尽,所有禁军侍卫都僵持于拼斗之中,眼看城楼顶端陆续有人犯险登上,却也无暇分身。
十万火急之时,只见云梯猛烈晃动,有几具已接连翻倒,惊叫惨号声中,有人背上中箭,离城楼不过些许,生生坠跌而下。
郭升勉力抬眼要看,却听身边涧清欢呼一声:“晨妃娘娘!”
他俯身看去,但见城下一人白衣胜雪,手挽长弓,弦颤之下,便有一人跌落尘埃,她身后剑戟如林,寒光铁衣,如怒涛奔涌。
城下两军甫一接触,便是惨烈之极,攻城一方仓皇之下,阵中仿佛被撕了个缺口,任由箭雨袭入,鲜血飞溅之下,又添无数亡魂。
那白衣人仿佛不胜慵懒收起了弓,斜倚在坐骑之上,微微朝上一瞥。
日光照在她雪白面庞上,那一双高岭冰雪似的黑眸,潋滟生辉,郭升直直对上,但觉一阵冷凛。
他想起远征那些时日——那时候,晨妃不过是帝侧御侍,谈笑之间,能轻取敌酋性命,这般英姿让人自惭形秽。
“微臣叩见娘娘!”
他微微一揖,因甲胄在身,无法全礼,晨露略一思索,想起了他的模样,微微颔首,扬声道:“且坚持一会儿……”
城楼上发出一阵欢呼,众人强忍着瘫软,与身边残敌搏斗到底。眼看胜利在望,若是因手足酸软,丢了自己性命,即便死后能上凌烟阁,也会后悔莫及。
城下两军,虽然人数相当,各自有千人上下,实力却甚是悬殊,不一会儿,后来者便稳占了上风。
城楼上众人剿灭了残兵败将,又再无人强登,于是一齐向下看去,都为之心惊——后来那一众人马,举止冷肃,动作矫健利落,眼中杀气如怒,看来颇惯于这等惨烈搏杀。
郭升再不去想这是何方人马,他瘫软在地,仰望着万里晴空,但觉高远舒畅,心中安静。
有人轻轻递给他一只水壶,他大咧咧接来灌了几口,也不抬头,嘴里咕哝着,略一抬头,却见是那黧肤女官涧清。
她也不言语,接了水壶攥在手里,俯身凝望着他。
郭升望着那大而清澈的杏眸,尴尬得手足无措,炽热的日头照耀着他,刚下肚的凉茶,仿佛也散发着幽幽的薄荷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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