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何等身份,怎么能出去查看,只是梁盛性子焦躁,等了盏茶的功夫就等不得,不住的往外张望。
直到一个哨兵管事奔进来,面带喜色:“报告两位王爷,是慕王殿下遣来的一支小队,领头的将士正在帐外等候。”
梁闵狭长的眼睛里寒芒一闪而过,梁盛自是欣喜非常,大掌一拍:“叫他进来。”又转头对乔言说:“你看,本王就说二哥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什么跟什么啊,乔言微皱眉,顺便扫了一眼梁闵,将茶杯递到唇边,暗自思索。
得了梁盛的话,很快就有一个紧身利落的红衣侍卫走进来,跪地行礼,“属下石木拜见各位王爷大人。”
“起来吧石木,”梁盛问道,“二哥有什么吩咐?”
“回王爷的话,属下奉王爷之命,带领一队兄弟负责沿山搜索,王爷交代,务必要追上少傅卿的车马,将此信交托。”他说完,从袋子里取出一物,慎重的托在手上。
乔言却没有去接,继续喝茶。
梁盛一腔的激动就被乔言的这个举动闷在胸口,他偷眼观瞧,乔言略显苍白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这位就是少傅卿乔大人,”梁闵摇了摇扇子,指点石木。
石木早就注意到营帐之中唯一的这名女子,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色绣袍,腿上和手上都打了厚厚的纱布和夹板,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
他心里一翻,完了,王爷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马上就开始忐忑不安,瞅了眼站在一边的肖子牙,后者给了他一个眼色。
石木规规矩矩的将信呈上,“请少傅卿大人过目。”
乔言扯了扯嘴角,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拆开,信很简单只有刷刷点点的几行字,却是带着一股焦躁在内,很明显写信的人是在匆忙之中写就的。
她看完,微笑着看着石木,点头:“请待本官多谢王爷。”
这就完了?不是该表现的更加欣喜才对么?沉着如石的慕王什么时候如此对一个人如此挂心?而这个人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
石木心里对乔言存了几分不悦,脸上却不露声色,克营多年的历练,早让他学会只服从,不说话的习惯。
肖子牙也站到石木身边,对他们施礼:“各位王爷,乔大人属下任务完成,须得回去向王爷复命,先行一步。”
梁盛点头,他知道,这些克营的军士不受礼法约束,只服从梁筠一人,所以对肖子牙的行为并未有什么不满。他刚点头,梁闵那边就说:“且去吧,二王兄再不放心,就请他自己来看少傅卿。”
石木和肖子牙默示一眼,低头不语。
这个逍遥王爷显然是对慕王迟来的信报产生不满,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会不自在的,毕竟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王爷却犹豫了几次才匆忙派人出来送信,不过……
他们的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而乔言正端着茶盏自斟自饮,一派悠然浑不似受过伤,历过险的人。
不由得开始对这个女子存了几分佩服。
石木抱拳再奏:“王爷命属下和一队将士留在励王爷身边,听候调遣。”
“唔,”梁盛看了看梁闵,后者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梁筠怕他生病之后,军心不稳,毕竟他们此刻还在离京城几百里的南郡南部,属于大将军慕容恒的地盘,慕容恒实力雄厚,兵力充裕,早些年便有他要拥兵自立的谣言,这会儿天家的两个王爷尽皆在此,倒是不得不多加几个小心。
想到一件事,梁盛不由更皱起眉头,光是一个慕容恒还好,他不信他会造反,那么多年,这个反要造早就造了,不必等到梁盟的这些儿子都长大成人,个个威武的时候。倒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些宵小,实在是危险的很。
敌在暗,我在明,情况十分不妙。
梁闵摇着扇子,给乔言倒茶,一边说,“留下也好,克营主要擅长暗战,对付那些人正好。”
梁盛一惊,这个逍遥见长的弟弟,何时也对这些事知之甚清了?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高傲如此,此刻竟是给手不方便的乔言斟茶倒水,一个王爷给臣子倒茶……
显然,那两个人也惊讶极了,赶忙低下头。领了命匆匆离开帐子。
乔言不明所以的看着梁闵俊朗的脸,她实在是不懂,这种和小孩子无异的举动到底让他有多大的乐趣?
当着属下的面,宣布她是他的所有么?
笑话,乔言从不属于任何人。
“报!王爷,乔大人。”哨兵又进来,这次是更加惊惧的看着乔言,盯得乔言莫名其妙。
“说。”
“报……又有一队人马向咱们的营地过来。”
“什么?”梁盛霍的就站起来,却是体虚的晃了几晃,被裴刑扶住,他的那股子精神劲儿刚才都用在策马疾奔上了,这会儿双腿灌铅似的更加沉重,就现在这种情况,万一来个什么强人或者敌人,他们的兵力是肯定抵挡不住的。
正在静默之间,通报之声再响起。
“报王爷。”
“说”梁盛这会儿已经没了多少气力,强自摆出一副虎威来。
小将士靠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顿时说的梁盛一点焦急之色也无,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大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着实让本王着急了一把,让他们进来吧,今儿晚上真是热闹啊。”
乔言和梁闵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互望一眼,都猜不到什么情况。
“杜谦拜见二位王爷。”梁闵抬眼打量他一下,心里一惊,开什么玩笑,梁筠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一夜之间,竟然派了三队克营的精锐来。难怪那哨兵也开始惶恐不安。
乔言却是依旧喝茶,惹来更多的佩服,其实,她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当然也就想不到那么许多细节毫末。
“属下奉王爷之命,来给少傅卿大人送信,请问哪位是乔言乔大人?”杜谦对上众人惊诧的目光,不知为何。
“哪个王爷?”
“属下主上慕王殿下千岁。”
乔言再镇静也镇静不下去了,她放下茶盏,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人,定睛打量片刻,见他气宇高伟,比之前二人还要精壮,想他定然是个头目之类。
杜谦被她看得发毛,这女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啊,竟然像是能够穿透他一样,尖锐又冷漠如刀。
“你家王爷还派了第四人来么?”她含笑问。
杜谦一窘,答:“属下不知。”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将此物呈交给乔大人。”又是一封蜜蜡封口的信囊,乔言轻笑摇头,接过来,看也不看揣进怀里,“多谢你家王爷。”
梁盛彻底佩服起自己这个哥哥来,竟然一夜吩咐了三批人来报信,可是乔言还是遭了袭,受了伤,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看乔言的神情,只怕梁筠此举不仅不能嬴获她心,相反还会引来更大的反感。
果然,乔言谢过之后,就转身对他们歉意一笑:“两位王爷,请恕微臣伤病在身,先行告退。”
梁闵似乎心情大好,起身走过来伸手就扶起她,也对着梁盛笑道,“王兄放心养病,小弟自会照顾好墨云的。”
好大的火药味!乔言像个局外人一般,站起来,左边是小印子,右边是梁闵,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缓缓离开。
梁盛看他们三人离开,苦笑漾在唇边,对着地上还跪着的杜谦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二哥啊,看来这次,你是表心迹未成,反倒成就了别人。
***
北上的行军中,橘黄色的主旗飘展,骏马上,梁筠一身轻裘,玄色披风,手执长鞭,策马而行。
他本是不到而立年纪,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加上他自身无处掩藏的霸气和沉稳显得更加丰神俊朗,隐隐有君王气势。
陈杼见他一路郁结不舒,愁眉不展的摸样,心里不是不无感慨的,他的这个王爷只怕是身在军中,心在南部。
恩,是系在南部那个小女子身上。
赵武在梁筠身边,也注意到他的不快,他拙嘴笨腮惯了,这会儿只是用眼神向陈杼求助,而小诸葛陈先生只是平淡的给了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王爷,是肖子牙。”赵武眼尖,马鞭一指前方,真是一个红衣兵士正往这边赶来。
红衣红冠,如同一团火旋风顷刻之间就到了他们三人身边,堪堪带住,翻身下马,“属下肖子牙回报王爷,信件已经带到。”
“少傅卿怎样?”梁筠第一句就是这个,他闷在心里好久了,从接到克营密报说影妃将会有所动作之后,他就没安稳的睡过一次。
“禀王爷,属下赶到之际,少傅卿已经遇袭三天了。”
一句话,让梁筠苦了脸,终于还是晚了,要不是当初自己犹豫不决,也不至如此。
“少傅卿和随从一起坠落悬崖,后被清王殿下救得,属下途中遇到励王爷,王爷说事情紧急,叫属下把信件呈给他。”
“坠落悬崖?可曾受伤?”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紧张。
见梁筠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肖子牙才悄悄舒了口气。“手上有伤,左腿怕是断了。”
“墨云……”梁筠此刻的脸马上就要滴出水来,一念不查,就让她横生遭劫。
“属下中途也遇到了几次偷袭,误了时间,请王爷责罚。”
“偷袭?”陈杼眉头一皱,见梁筠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想乔言的事上,根本没理会肖子牙的话,只好自己做主,让他退下。
好半天,梁筠才说出一句,“她这是等不及了。”
陈杼微微一笑,截口道:“她越是这么折腾,事情就越不会成,属下敢打赌,少傅卿是绝对不会让她奸计得逞的,王爷请放宽心吧,不出一二十天,此事必然尘埃落定,到时,王爷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渔人之利……梁筠长叹一声,只怕那个韬光养晦的少傅卿是个不甘为人啄蚌的鹬,长喙拔出的时候,会不会反身狠狠叼他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