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一场短暂却艰难的交易正在众人眼皮下悄悄展开。
“堂堂鬼手六,一代赌鬼王,怎么沦落到给万花楼做摇钱树的地步了?”东方玉边说将骰蛊从左手换到右手,继续来回摇动。
“你小子到底何人?”鬼手六一惊,死死盯着对面的年轻人,他已经多年不曾出世,在这万花楼也有五年之余,竟然会被一今年轻后生一语道破身份,如何能不震惊?
“这你不用管,”东方玉继续将骰子摇得欢快,眼神平静却深邃,“我只问你想不想离开万花楼。”
“帮老夫离开?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别有用心?”鬼手六将骰蛊从身后摇到身前,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惹来周围一片叫好声。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鬼手七有点交情,受人所托罢了。”东方玉淡淡地道,暗想着这掷缎子本来也是个技术活,怎么掷着掷着就变成体力活了呢?
鬼手六神色明显一动,仍是疑惑道:“你认识我那个弟弟?他可好?”老七比他淡泊得多,早早就归隐山林,他一个人在江湖上声名大噪,没想到竟因此招来祸端,受困于此。
“还没死。”东方玉凉凉地吐出三个字,“我就是跟他学了点赌术。”
“老夫凭什么相信你?”鬼手六蹙起眉头,似乎在仔细听点数。这小子的赌术倒和老七有三分像,只是出千手法更为隐蔽,连自己都着了道儿。
“你小名叫大宝,家在三合镇,背上有两颗痣,右腿有一道疤,那是你小时候偷人家腊肠被砍的。”东方玉丝毫不以为意,叮当作响的声音中极轻极快地道出鬼手六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你六岁时尿床,七岁时——”
“停!老夫信你!”鬼手六赶忙叫停,再说下去他恐怕要控制不住把骰蛊砸过去了。况且能说出他这么多隐秘之事的,必是和老七关系匪浅。摇骰蛊的手微微颤了下,鬼手六眼中绽出亮光,旋即又黯淡下来,“对方势大,你带不走老夫的。”
“我没打算带你走。”东方玉白了他一眼,你也太高看我了,真要能直接将人带走至于出来露这一手招麻烦吗?“目前情况,我只能助你离开。”
“怎么助?老夫功力尽失,出不去的。”鬼手六声音染上一抹悲凉,缎子摇得更为大声。
“我刚才看了,你只是被下了散功散而已,服下解药一个月后就能恢复。”东方玉将骰蛊换回左手,心想得快点了,再这样下去别人不起疑心她自己手都要晃散架了。
“你有解药?”鬼手六眼睛一亮,要是一身功夫尚在,他何必如此受人羁押?
“有。”东方玉微微点了下头,缎蛊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手中,“不过我有条件。”
“你有什么条件?”鬼手六迟疑了下,追究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且这黑小子并未和他近身接触就能知道他的状况,也不是一般人。要是真能帮自己出去,应下他的条件又何妨?
“我要你暗中查探万花楼赌场和地下钱庄的事情。”东方玉盯着鬼手六,“对你来说,并不太难。我会派人联系你并给你剩下的一半解药。”
鬼手六眉头紧蹙,顷刻咬牙道:“好!不过你要怎么给我?”每次一赌完他就被带下去好生“照顾”着,怎么才能拿到解药?
“我看你出千时挺灵活的,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东方玉嘴角弯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打了个眼色,猛然大喝一声:“看好了!”将手中骰蛊向前一送。
“好小子!”鬼手六瞬间明了,也将骰蛊向前一递。
“砰!”,一声巨响,两个精铁缎蛊在空中相撞,爆出几点明亮的火花。
众人惊讶叹服的各种神色里,两个骰蛊一触即离,一枚扁扁的黑色药丸已经从东方玉手中滑到了鬼手六的袖口,二人随即收手,同时将骰蛊扣到桌上,互相对视一眼,一老一少,俱是眼神凌厉如刀。
不等郡主事开口,东方玉瞟了眼鬼手六道:“开吧?”
“开!”鬼手六应道。声音有些激动,也被众人以为是终于碰到了一个不相上下的人英雄惜英雄。
随着二人的手碰到骰蛊,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看着他们的动作,这可是关系到赌王的名号鹿死谁手啊,今天这趟还真是来对了!
终于打开,抽气声响成一片,不是因为这两人的点数有多奇特,而是因为那六粒骰子,已经都成了粉末,可怜兮兮地堆在桌上。
一点也没有。
“赌王果然不凡!”东方玉率先抱拳,咳,好歹也是今后辈,怎么能让老人家先开口呢?
“你小子也不差,是老夫这么多年碰到的头一个对手!”鬼手六哈哈一笑。
第三局又是平局,加上最开始赢的一局,输赢已定,竟然真的有人打败了赌王。惊讶过后,人群中叫好声不绝于耳。
雅间内,慕容洛谨看着那个被捧成新赌王而毫不动容的小人儿,心中思绪万千,玉儿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能会这么多东西呢?他以前经历过很多事吗?
轩辕昊天顾不上摇折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啊,本皇子太久没在帝都混了吗?怎么连出了这么个人物都不知道呢?”
转而想到什么,看向慕容洛谨的眼神闪闪发亮:“哎,慕容你看,我要是把那个黑小子请过来让他和东方玉赌,能不能把之前的损失赢回来?”
慕容洛谨被他的“好”主意噎了下,开口道:“不好说。”是真的不好说,明明都是一个人,难道要像下棋一样左手对右手不成?
“嗯,是不好说。”轩辕昊天想了下道,“那么狡诈的人,肯定不会和这个人赌啊。”长叹一声,唉,他的十万两啊,难道真的要和他永别了吗?
高台上,东方玉忽视掉身后传来的怨念,直接从主事手中拿了黄金和夜明珠,看着它们的眼神亮闪闪的。
主事挥手命人抬鬼手六下去休息,躬身对东方玉笑得一脸谄媚之色:“恭喜这位小兄弟打败赌王!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心中暗暗惊奇,这人看着丑不拉几黑不溜秋的,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物。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那骰子是加了银特意淬炼而成,不同于一般的骨制缎子,异常坚硬,没想到竟被人震成了粉末,这等技巧和内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想来那鬼手六是想最后一局使出这手扭转局面,没想到还是个平局。
“客气客气。”东方玉拿了钱财,心情跟着好起来,面上是略有夸张的得意笑容,对郡主事拱了拱手,“老子姓吴,名字嘛,也不好听,就不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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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脸色微僵,也不敢再问,只是恭声说道:“我们万花楼的主子想请吴兄弟楼上一叙,还请赏光。”又凑上前小声道:“吴兄弟你可要把握机会呀,你要是成了我们万花楼的新赌王,以后这万两黄金可是随手就来。”
东方玉已经将银票收好,黄金和夜明珠都装进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内,这会儿听人邀请,抬眼对郡主事道:“不去不去,老子还缺那点钱吗?”无视那主事堪比锅底的脸色,边往下走边嚷着:“老子不和你愣嗦了,还赶着去找那小翠姑娘呢。”
周围一阵哄笑,主动给她让了一条道。那主事眼神一动,立即有小厮上前拦着说道:“我们万花楼也有的是姑娘,保证不比您的小翠差,吴爷何必急着走呢?”说话间已经有六个人向东方玉围拢过来。
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甜腻香气,东方玉微微一笑,想用这招拦我?还早着呢。当下抓出一把碎银子随手一抛,喊道:“爷赏你们了!”不知怎的一转就钻进了哄抢银子的人群中,七扭八怪地就冲到了门外。
那主事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这不能明目张胆地抓人,否则以后谁还敢来万花楼赌钱?可是人要是跑了怎么跟主子交代呢?转而想到万花楼的人已经在外面层层包围,那小子不管从哪儿逃出去都会被抓,又稍稍放下心来,继续指挥手下人搜寻那个穿着湖蓝色长衫的黑小子。
纷乱中,一直在高台附近静静观看的身影悄然离开,向楼梯粹步而去。
东方玉已经趁乱褪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长衫脱下向远处树上一甩,一群黑衣人立时追了过去。
反身悄无声息地回到万花楼,东方玉讯速检查了下发现没有任何痕迹,优哉游哉地进了雅间,迎上慕容洛谨关切中隐着担心的目光,冲他微微笑了下。
夜色渐浓,万花楼里因为寻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小子弄得鸡飞狗跳,在雅间都能听到外面的喧嚣之声。轩辕昊天见赌术精湛的人都已经退场,命人重新上菜,叫了两个姑娘弹琴唱曲。几个将领觥筹交错一番,各自离去。
东方玉仍是和慕容洛谨一起回,只是换了辆普通马车。车厢内,慕容洛谨使劲儿盯着面前的人似乎在看她有没有戴面具。
东方玉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开口:“别看了,就是我。”
慕容洛谨轻笑道:“玉儿可是玩得过瘾?”摇得那么卖力,胳膊都酸了吧?还一口一个“老子”说得那么顺口,平常怎么没发现玉儿有这么……恶霸的一面呢?
“还好吧,赢了点钱。”东方玉随口道,“不过你的钱我可是不还了的!”
“呵呵,”慕容洛谨轻笑出声,“当然不用还。”这个小家伙,他就看起来那么没信誉吗?
“那就好。”东方玉靠着厚厚的垫子闭目养神,也不知道阿蓝和无忧查得如何。下意识用右手慢慢捏着左胳膊,真的好酸!心中暗骂,没事把骰蛊和骰子做得那么重干什么?还真是浪费啊。
慕容洛谨见他闭上了眼睛,伸出一半的手又缓缓收回去,俊美笑容染上了一抹苦涩,玉儿,何时你才会明白,我就在你身边,等你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