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让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一群婴灵跟着太平间守门人到“康生”公司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道那个守门人和从他手里接过死胎拿去炼药的人,是不是会经常觉得后背发冷?
人死后地魂会根据身前所为到地狱中受审,受审的结果会决定其是在地狱受刑还是去转世轮回,可并不是每一次转生都一定能做人,也有可能是动物。地狱最严厉的惩罚其实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让魂体带着前世的记忆一次一次转生成为猪狗,一次次感受被宰杀的痛苦,直到果报消除。
人的一生几十年,谁敢说自己没有做过一两件错事,没结过一两次恶果?因此能一次次接连转世为人的少之又少。在轮回道上挣扎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做人的机会,却在肉身刚长,七魄未生的时候被抹杀了,还没有体会到人世间的善,就直接承受了私欲的恶,那些婴灵的戾气怎么可能不大?
用死胎做成的“灵药”看起来药效神奇,却不过是利用婴灵的戾气激发人身体里的阳气与之相抗衡,将身体的生命力激发出来,其实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一旦戾气消散,服药人因为阳气被过度激发,身体甚至还不如服药以前。为了让自己的身体再次回复“健康”的假象,那就必须的继续服药,这也就是康生说的“依赖”。
所以我们必须趁着那些服药者的阳气还足以修复自身,还没有产生“依赖”的时候让康生停止这件事情。在这么继续下去,婴灵的戾气累计爆发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
母亲突然握住我的手,打断了我的出神。“小冰,妈妈说的话你的记住了吗?虽然妈妈也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可是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
我用力反握她的手。“妈,我都记住了!”
母亲这才放心了些,握住我的手仔细打量我,就好像多久没见过了似的。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叹了口气。“妈妈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就那么小一点。那时候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转眼间,你就长得比妈妈还高了。我的女儿比妈妈有本事,能让‘至阳线’认主也是一种机缘,这也是你的责任。妈妈曾经用过‘至阳线’,知道使用它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如果我早知道必须由你出手的话……”
她顿了顿,好像陷入了挣扎之中。我却看得出来,即使母亲早知道这件事情,更知道使用“至阳线”时的痛苦,恐怕也会答应康生的要求。
果然,几分钟之后,母亲摇了摇头。“就算知道,恐怕妈妈也回答下来。小冰会怪妈妈吗?”
“当然不会!”我说的是真心话。“妈你刚才不是说过吗?这就是我的责任,是身为云家人的责任,也是‘至阳线’主人的责任。我不会畏难退缩的,更不会让太姥姥、姥姥和您失望。”
母亲欣慰的点了点头。“好!”
和母亲就这么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看到出门散步的人都慢慢往回走了,我们才起身回去。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受心理暗示的人,晚饭后听母亲说了那番话,晚上我又做梦了!
奇怪的是每次我都知道那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中,我走在一条黑雾弥漫的走廊上,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对开的淡黄色木门,门上写着“手术室”亮着红光的挂牌是唯一光源。红色光芒把老旧的水磨石地板照得很诡异,我赤脚走在那条被灯光照射得好像覆着一层血水般的过道上。
“吧嗒吧嗒!”即使把脚步放得再轻,我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特别响亮的脚步声和自己压抑的呼吸声。灯光照射不到的走道两旁是看不见的黑暗,只觉得好像有浓雾在里面翻滚,有东西在里面窥视。
“咣当!”
手术室被突然打开,门扇拍打在墙壁上的声音把我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下一个,农丽娟。”冰冷的女音从手术室里传出来。
“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从我身边的黑暗中走出来。
当我转过头的时候,她的脸离我那么近,鼻子间只隔着一两公分的剧烈,让我能清楚地看见她瞳孔中倒映着的,我苍白的脸以及身上和她同出一辙的白色长裙。
女孩的眼中有我,却好像没有看见我一样,做了一个机械僵硬的转身,径直朝手术室走去,那扇木门在她身后关上。
周围的黑暗在这个时候潮水般褪去了一些,把刚才我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来。
就在刚才那个女孩走出来的地方,是一排朝后看不见尽头的长椅,每个位置上都坐着一个女孩,长长的头发从两边分开挡住了她们的脸,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裙。这些女孩就连坐姿都一样,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肩背挺得笔直。
从我的角度往后看去,她们就像刚从生产线出来的人偶,阴森而冰冷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再次加工。那些及踝的白色长裙像是白色的大瓮一样装着她们的身体,只把头部和脖子露出来,让我想起学历史的时候《吕后传》里的“人彘”。
我刚看清这一幕,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把我裹挟着卷到队伍的最末,我不能抗拒的成了“人彘”中的一员。我不能动,不能说话,被看不见的力量压制成和别人一样的姿势,看着远处的手术室门打开、关上,听着里面的冰冷声音唤着不同的人名。
时间推移,前面的队伍飞快缩短,后面的队伍不停有人补充进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装束和姿势。
……
“下一个,沈冰!”
终于轮到我了吗?心里有莫名的即将解脱般的紧张和轻松!
我还没弄清为什么这么矛盾的情绪能同时出现,就不受控制的喊了声“到!”
身体自己站起来,走出去!
手术室里只有一张手术台,前一个女孩还躺在上面。
头发垂到深绿色的皮面枕头上,让我看见她的脸。
她的脸很白,因为紧张表情紧绷,嘴巴却带着解脱的笑容,显得很诡异。
“出来了!”一个埋头在女孩弓起腿间的人说里一声。
我听到水声响起。上从放在深绿色的皮面手术床下方的盆子里传出来的,浓稠的血液打湿女孩身下的手术床,一直流到盆子里。
“噗通”一声,什么东西也掉了进去。
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伸进盘子里,把一团滴着血的什么东西递到女孩面前。
“这个孩子,四个月了?你还要吗?”
灯光下,我看清了那团血肉。分明上一个孩子。
那孩子的脑袋出奇的大,显得身体和四肢非常孱弱,已经有了性别,是个女孩。
女婴四肢摊开躺着医生的手上,闭着眼睛,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深粉色的肚子一鼓一鼓,它还活着。
手术床上的女孩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看不看一眼。“不要!”
这两个字决定的这个孩子的命运。它被放在冰冷的腰型盆里,肚子的起伏越来越微弱,渐渐不动了。
“到你了!”戴着口罩的医生,眼神冰冷的看着我。“几个月了?诱导还是附加吸引?”
她用眼神指示我躺到手术床上,转身摆弄器械,那些东西“叮叮当当”地互相碰撞,在手术室里回响。
身体又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控制力,我拼命反抗,绝对不肯躺到那张还沾着前一个女孩鲜血的手术床上。
医生转身看着我,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几个月了?诱导还是附加吸引?”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意思。
“第一次?”她见我不回答,又问。“几个月了?”
我根本没怀孕,哪有什么几个月?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躺上来,我帮你看看。”她一摆手。
控制力猛然加大,我机械的躺着手术床上,自动张开双腿,痛苦的忍受那种让我觉得极度屈辱的检查。
“两个月!可以用诱导!”医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什么?两个月!我根本没和任何人……那啥过,怎么可能怀孕?搞错了,绝对搞错了!
就在我感觉到什么冰冷的东西触碰到身体的时候,一阵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周围停电一般陷入黑暗中。
婴儿啼哭的声音越来越响,开始只是一个孩子在哭,渐渐变成无数个孩子的哭声。
等终于有光线亮起时,场景又换了。我所在的地方变成白天去过的“康生”药厂的车间。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罐子,打开罐子口。里面是挨挨挤挤的死胎,最上面那个就是我先前看到的女婴。
男人把罐子里的孩子全部倒到一个仪器中,启动按钮。搅拌的声音传出来,婴儿的哭声刚凄厉,有深红色浓稠的液体从仪器下方的导管中流出,我能看到一张张婴儿扭曲的脸围绕在男人身边,狰狞的嘶吼啼哭,血红的眼睛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