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是谁没有把水龙头关紧?好吵!
心里一阵烦躁,翻身起床想去把水龙头拧紧。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和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滴滴答答”是水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空旷的回音。
这里不是我家!眼睛虽然看不见,但鼻端嗅到的却是冰冷潮湿的味道,不是家里熟悉的气息。
昏迷前的一幕幕重新回到脑海中,最后好像模糊记得不化骨的怒喝声,有谁抱住我?不是不化骨,因为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那么温暖。
“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四处看,视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但也只能依稀看到距离我一两米的地方似乎坐了个人,看身体轮廓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几乎整个人都融入到黑暗之中,那双眼睛像山里夜间的野兽,寒光闪闪。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我戒备都往里缩了缩。
那双眼睛闪烁了一下。“你怕我?”不等我说话,他呵呵地笑。“我记得以前村里的人,几乎都怕我,只有你不怕……”
我心中一动。“石哥哥?”
“嚓!”的一声,一点橘黄色的小小火焰跳跃而起。
光影闪动中,持着打火机的那人的脸被照得影影绰绰,脸上纵横沟壑的伤疤更显狰狞。除了眼睛和嘴唇外,他的整张脸几乎全部被或凸起、或凹陷的伤痕掩盖。
“我是谁,我是石正吗?我还是小冰的石哥哥吗?”男人笑了笑,把脸上是伤疤扯得紧绷;光是看着我就觉得痛,他却没有感觉一般。“每次我看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却一点答案都没有。小冰,你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眼前的这个人,脸上几乎连一寸完好的皮肤都没有,我记忆中的石哥哥,是个俊秀的少年,他的皮肤光洁细腻到连女孩住都忍不住妒忌,脸上连一颗痣都没有。别人总说这个孩子的眼神太阴沉,可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是腼腆的……
什么时候,为什么,记忆中的少年变成了这副样子?
“看?连你都认不出我来了吧?”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不怪你,连我都认不出自己来了,何况是别人?”
“不是?我认得你,我知道你是我的石哥哥。”心里剧烈的抽痛,难受的感觉甚至压过身体的不适。
我掀开身上的毯子飞快下床,可双腿刚接触到地面,还没等撑起身体的重量就软了下去,我整个人往前扑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迅速扶着我。
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努力探头看他。“真的,即使别人都不认得你,我也知道你是我的石哥哥。”
石正的手僵了一下,下一刻手指收紧,我的手臂被他握得很疼,却没有挣扎,也没有推拒,额头上却控制不住冒出冷汗。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半扶半抱的把我重新挪到床上。
察觉到他想收回手,我有些慌张的握住他的手腕不放。“石哥哥,你不相信我吗?”
他的动作顿住,定定看着我,突然笑起来,微微挣开我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擦了一下。“世界上如果还有人能让我相信的话,那也只有小冰你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那他为什么……
“你出汗了,我去找条毛巾给你擦拭一下,否则会生病的。”
我想说自己没有那么较弱,出点汗就会生病,可是在他坚持的眼神中,只好闭上嘴巴。
石正离开前点亮了一盏烛台,借着微弱的烛火,我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个不规则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粗糙的原木床和一张桌子,一条椅子。没有窗,只有一扇厚厚铁门,即使现在铁门半开着也一点自然光线都没有,一直不曾停歇的“滴滴答答”的水声是从床旁边的石壁上传来的。天花板在渗水,沿着墙壁一直往下滴,空气中也带着一种阴冷的气息。这个地方让我感觉像是处在地下好几层的地室里。
石正很快拿着条冒着热气的湿毛巾从铁门进来,见我正在四处打量,开口说道:“我一直住在这里。”
“这是哪里?”
“你们小区的地下,自从你们搬进来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在地下很深的地方套了个洞,想老鼠一样活着。”
这个小区我们搬进来已经六七年了啊!那岂不是……
“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一直能看见你!”石正想替我擦脸,我婉拒了,他没有坚持,把热毛巾递给我,拖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我看着你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咬着雪糕或者是吃着烤红薯回家;我看见你和同学一起打打闹闹;也看见你和云姨在傍晚散步……”
手里的毛巾很热,可我的心里却有些发冷。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比感动过后,我又觉得有些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不知道的时候被另一个人窥视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可怕。
“你害怕吗?”石正看出来了。“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着你,保护你!”
我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压抑到最低频率。
石正看了一下四周。“你知道我把这里弄成这样需要多久吗?”
我摇头。在深深的地底掏出这么一个四五十平米的地洞,显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六七年前,我不过十六七岁,石正大概也二十出头,单枪匹马,没有任何帮手,这绝对是件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可是他完成了,虽然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吃了多少苦。
“三年!”他竖起三根手指头,见我盯着他蜷起来的另外三根手指头看,立刻收回手。“开始那一年很难,一年时间也不过挖了条地道而已,可随着我的能力越来越强,进程也就快了很多。我整整用了三年时间才把这个住处弄好,那时候,你刚刚大一,住校,我就不能常看见你了。所以……”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你,在我的学校也挖了地洞?”
石正却笑了笑,摇摇头。“你们学校很大,有很多别人不常去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后面有个废弃的礼堂?”
我点头。那个地方我是知道的,刚考进大学就听说那里夜里闹鬼,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一位怀孕的学姐吊死在里面,礼堂后来还使用过一段时间,可总是发生怪事,钢琴会自己弹奏、表演的时候顶灯会莫名掉下来砸伤学生,最可怕的是后来有一位毕业后留校任教的年轻女助教也在那个礼堂里吊死了,结果礼堂就被彻底封了起来,随着新礼堂落成,那里就成了无人区。
难道石正居然在那个地方住下了?
他点头。“那个地方的确很清静,我很喜欢,就整理了一下上面的阁楼作为临时住处。唯一的遗憾,就是那两只女鬼太吵闹,我就顺手把她们收了。后来我还看见你来过,是好奇,还是想来捉鬼?”他眼中带着点狭促的笑,恍似我熟悉的那个石正又回来了。
被我这么定定看着,他轻咳了一下,微微别开眼睛。
我也回过神来。“难怪我后来去的时候那里干净的一点阴气都没有,原来是你早收走了。你把它们怎么了?”
他重新转头看我。我不觉得自己的后面那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可他的表情也眼神都冷了下我来。
“怎么了?自然是炼化加固我的魂力和魄力了。”他冷笑。“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善良?几百个婴灵的戾气你也敢净化,即使是你姥姥也不敢做这种事情。你为了和那个尸体置气,既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即使把你把体内的戾气化解,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变的尸体了。”
他突然的发作把我吓了一跳,愣愣看着他。“我,我没有和他置气,我只是……”
“你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石正打断我的话,突然起身把手撑在我身体两侧,把我逼得半躺下去。“你是不是指望如果自己力有不遂的时候,他能出手助你,救你?”
“我没有!”虽然反驳得坚定,可我心里却没有多少底气,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心底深处有那么个寄望。
“小冰,从以前到现在,你都太天真。”石正重新撑起身体,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他其实巴不得你死呢!只有你死了,他心爱的女人才能借着你的躯体重生,你要是活着,云如冰的魂体根本不能长时间抢夺你的身体,吞噬你的主魂,融合你的魄力。康生不过是中了尸毒而已,为什么你抽除得那么吃力?为什么不化骨要激你去净化婴灵?他其实想的只是你死!只不过他和你还有契约在,不能亲自出手而已。”
“不可能!”我不停摇头。“云如冰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了,她怎么能借着我的躯体重生?”
石正挑了挑眉,俯身双手按着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云如冰和云如雪同胞双生,云如雪的能力有多强,她就有多强,岂会那么容易魂飞魄散?她的魂魄一直寄生在云家的血脉里,转世轮回是为了寻找适合重生的身体。也就是说,她是你的前世,只不过她沉睡的时间太太长,没能在你的命魂产生时苏醒,错过了夺舍的最好时机,现在不化骨就是在给她制造机会,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