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临,太阳带着它最后的使命沉入地平线,天地之间朦胧的透露着一丝神秘哀婉的气息,而一天又要过去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却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房中,只在园里徜徉,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让人不想失去。
不知何时,府里又有新变化,一座凉亭赫然立在园子中央。亭外是郁郁杨柳,淡淡花香。隐约可见一个身影立在亭中,面向另一侧的池塘。一席匝地长群,在习习晚风中拂动,整个人看起来飘渺若仙。
“黄崖。”赵忆丛差点叫出声来,随即自嘲的摇头,难道自己真的是要死了么?竟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此刻的她应该正依偎在方不凡身边,与他共赏黄昏吧!
走进亭子叫了一声齐妙,就看见了一张满是忧戚的脸。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笑容,失去了那份淡定从容,为什么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是那么不快乐呢?
池塘中,波光粼粼,不时有金鱼跃出水面。齐妙痴痴的望着它们,似是羡慕的说道:“它们真自由。”赵忆丛道:“把你这自由的鸟关在这里是太为难你了,也许我应该放你走才对?”
齐妙没好气的说:“算了吧,你会有那么好心!”赵忆丛不置可否的一笑:“也许你也等不了几天了。”见齐妙神色一呆又强笑道:“见到你师父了,她怎么说?”齐妙淡然道:“不必担心,我不过是想看看她而已,其他什么也没说。
漠然的看着前方,夜已深了。赵忆丛道:“很久没听见你的琴声了,为什么?”齐妙道:“没有心情。”赵忆丛道:“我身边的每个女人都不快乐,我知道我就是根源。如果我死了,所有的人都可以得到解脱。你一定也在盼望着那一天吧!”
齐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错了,我没那么想过。你对我绝对不能算好,可是客观的说也不算坏,你从没勉强我做过任何不愿意的事。如果你能嘴下留德,那么你死了我也许会想念你的。”赵忆丛哈哈笑道:“和陈良宇比起来,我确实不够痴情。对了,成都沦陷的消息你听说了吧,他们都成了阶下之囚,你知道么?”
齐妙茫然道:“成都破了?”突然惊道:“成都破了么,什么时候的事?”见到她焦急的样子,突然有点酸酸的感觉,赵忆丛涩声道:“看不出你还真挺关心他。”齐妙不屑的说道:“谁关心陈良宇那没用的家伙,我是担心苏家。更确切的说是在担心苏映雪,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急切的拉住赵忆丛的手摇着问:“你一定有他们一家的消息吧,快告诉我。”赵忆丛趁机握住她的手,抚摸起来。可以占到她便宜的机会可是不多,此刻不大肆揩油可真对不起自己了。
半晌,齐妙不忿的轻骂道:“便宜也该够了,还不说。”用力把手抽了出去。赵忆丛嘿嘿一笑,道:“你不用那么担心,苏家只是被逼离开了成都,去向哪里还不清楚。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应该也可以探听得到。”齐妙见他神色不似做伪,放心不少,道:“他们究竟去哪里呢,出了自己的地盘,仇人可是不少。你消息灵通,帮我打听一下。”自言自语着,他们要是能来光州就好了。赵忆丛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么?痛快了答应下来。
见此情景,齐妙不禁犹豫起来,怀疑的问道:“你不是又再打什么坏主意吧,你每次答应别人什么,都是要有代价的,这次到底想得到什么?”赵忆丛道:“不错,我确实是有些打算。苏家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期许的好东西,他们值得我这么做。”
齐妙道:“你想要苏家替你效忠?”赵忆丛道:“我给他们一个稳定的环境,而他们助我成就大事。我们各取所需,这交易公平的很。”齐妙偏不服气的说道:“天下这么大,比你势力大的大有人在,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呢?”赵忆丛自信的摇头道:“你说的不对,天下虽然很大,可是他们能选择并不多,要想保持从前的影响力,甚至扩充自己的势力,在中原已经不可能。断玉门,乾坤门,佛宗已经得到了各大势力的支持,他们要想有所作为必然和他们产生冲突。以现在的根基,他们是争不过人家的,搞不好就是灭门之祸。他们现在是举家出走,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苏家老小的安全。中原四战之地,哪有光州安全,苏家并没有拒绝我的资本。”
看到他对苏家志在必得的样子,齐妙不由自主的就开始为苏家担心。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染上了所有光州人的通病,那就是认为赵忆丛想做的事从来不会失败。叹息道:“我真替映雪担心,你可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苏映雪嘛,想到她初出茅庐,乱闯乱撞的卤莽样子,赵忆丛面带微笑:“命运早就注定了她会成为我的人,现在想想还真是有意思。生活并不总是那么沉闷,它偶尔也会给人一些惊喜。”
见他笑的古怪,齐妙就知道他没想好事,忙说道:“我可提醒你,映雪可不像我们这么温顺,她是那种宁为玉碎的性格,只要不满意就会反抗到底。”
对这句话赵忆丛嗤之以鼻:“你也算温顺么,除了没在弹琴折磨我,什么时候给我好脸色了。”齐妙哀叹道:“又是那该死的琴,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做。你现在还在为那件事报复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赵忆丛道:“心甘情愿嫁给我的时候,而且是和苏映雪。”
齐妙道:“如果你可以不用阴谋诡计得到她的芳心,那我输了也服气。可那是不可能的,你这样的人最喜欢用权谋投机取巧了,这样你虽然会得到很多女人的芳心,甚至她们也是真的爱你,可是想到曾经受到逼迫总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你从不曾光明正大的追求过什么,还是你只想着拥有,心里从没爱上过谁呢?”
沉默了一会,赵忆丛轻声问:“你就是因为这些,所有对我若即若离么?”齐妙道:“是的,因为我始终觉得你离我很远,体会不到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时的心有灵犀。也许是我太笨了,可是我知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她们不但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甚至也难以确定你是否真的喜欢自己。”认真的看着他又说道:“我就是不想重蹈覆辙,像他们一样因为爱你而感到痛苦,所以我始终拒绝自己往这方面想。虽然你神秘的对我有着极大的诱惑,可是我会尽力抗拒。”赵忆丛想了很久,道:“那祝你成功。”转身没入浓浓的黑暗。
冷月孤星,独立窗前,翻起了从前的思绪。现在自己是不开心,可长安街头那个浪荡少年笑的那么灿烂,他是真的开心么?想起苏映雪就不得不想到从前,不得不去想自己的兄弟。杜尚玉已经成了白骨,可是他似乎仍在眼前,笑容仍然是那么猥琐却有那么亲切。韦慧丛也死了,本以为自己所有的爱也已经随她一起埋葬,永远不会再爱。可是现在呢,自己是否依然确定?而唯一活着的柯义衡又在哪里?
突然希望南诏的解药不要送来。就此结束也好,想到活着所需要走的路,需要面对的感情,需要面对的无法抹去的伤痕真的有些绝望。这是一条越来越黑暗的路,连星光都失去,何处是尽头,是否只在自己人生的终点。
事与愿违,南诏的解药还是提前送来了。望着使者放在桌上的珍珠般大小的丹药,赵忆丛突然觉得可笑,就是这个东西决定了自己的生死,牵动着众人的心情,生命有时真是脆弱。
使者看了半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施礼道:“国师让我问你,现在是否可以重提当初和你说过的话。我南诏兵锋指处皆土崩瓦解,实力强如你的陈敬宣、李师道一死一降,郑注被围凤翔也是指日可下。如果大人再不考虑时势,以后恐怕没机会了。”赵忆丛微笑道:“回去替我谢你家国师美意,告诉他我不可能投降。而且战争不过刚开始,如果以为中原会很容易取得,那么早轮不到他来拿了。劝他不要对胜利抱有太大希望,以免将来加倍失望。”
使者道:“国师料定你会这么说,也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他主要是想问你为何在飞鸟关驻扎大批军队。”赵忆丛道:“你南诏在飞鸟关外驻扎十万大军又是何用意,我想我们的用意是一样吧!”使者道:“国师又说了,如果你不在短时间内撤除这些兵力,他不保证你明年此是还有解药。”赵忆丛道:“赵某一生,不想受制于人,他若以为只是这样就可以逼我,那是打错了算盘。回去告诉你家国师要小心了,说不上哪天我会忍不住想出关与他会猎太和城,莫谓言之不予。”接着不容分说,把使者哄了出去。
见他心情不快,李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可于寒却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不答应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做的那么决,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了呢?”赵忆丛轻声道:“如果我真的接下来的两年里什么也不做,那么也就什么都失去了,我挣扎着活着又为了什么?”于寒低声嘟囔着,什么都没有,有命就行了。
婆娑的树影,透出班驳的阳光,林间不传来清脆的鸟鸣,真是一个宁静的午后啊。
从早上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以为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现在看来倒是一件好事呀。揣着解药的于寒不时摸一下生怕它会不翼而飞。此刻于寒的心中充满了幸福,终于能为他做一点事了。每个人都在忙着,只有自己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能看着他日渐憔悴。
最近幸福一件接着一件,对自己一直若即若离的他自从定下婚约也变的关怀倍至,南诏又及时的送来了解药,消除了最后一块心病。虽然只有一年的快乐时光,可一年也好啊,起码也算拥有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又何必发愁呢?
在自己强烈的要求下终于得到了这个任务。拿着解药去西山庄园找苗显研究,看是否能从中发现破解之法,也可以顺便观察真伪。这颗药丸代表着他的生命,怎么能相信放在别人手里呢,暗暗决心即使是死,自己也绝不松手。
脑海中不由出现一幅幸福的画面,那是多年以后的一个傍晚,自己依偎在他的怀里幸福的看着一群孩子在如茵的草地上嬉戏。对了,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以后应该问问他。虽然并没人知道,可这天真的姑娘自己却脸上一热,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偷偷撩开一条缝,外面的人当然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正谨慎的走着。车已经在上山的路上,转过前方那棵大树就可以看见庄园的门了。说起来那棵树可够霸道的,独自占据了数丈的土地,其他树木只能在他的阴影下生活,一个个又细又弯,无论阳光还是养分都被它占据了。
记得赵忆丛说过这就代表了胜者通吃这个不变的真理。哎自己真是疯了,怎么时刻都在想他呢?钟奇突然大喝一声抢过一只长矛向树上掷去,训练有素的亲卫兵也在迅速的向自己的马车围拢。
正望着的大树上突然一个黑衣人大鸟一样飞掠过来,然后眼看着他双手推出,自己就随着车厢飞了起来,不知道在里面翻了多少个跟头,突然一声巨响,车厢碎了,自己也直直的撞在那块大石头上。
有那么一丝痛,于寒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有些软,斜斜的靠在那块大石头上。这不是每次上山他都会坐一下的地方么?双眼朦胧起来,双手艰难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用力的感受了一下,药还在,她决定死也不松开自己的手。
见跌出来的是个女人,黑衣人明显呆了一下,钟奇保护的怎么会是个女人?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的人都疯了一般冲了过来。钟奇持剑就刺,其他士兵也自觉的围了起来。黑衣人形如鬼魅进退如风,普通人的眼睛都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片刻之间钟奇已连中数剑,浑身浴血,只能勉强守住自己的要害。至于其他人则连身体都看不清,几次勉强出手险险伤了自己人,照此情形此人将很快突围而去。
面色僵硬的钟奇改变了方法,没剑都用出全力向对方砍去,而自己的身体则完全交给几个助手保护。此刻众人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把这个人留住,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大人。
不想再与他们缠斗,黑衣人长笑声中幻化出无数道影子,这次他的目标是下边那些普通士兵。
长笑声尚未落下,包围自己的圈子就变的零零落落。突然一切幻影全部消失,黑衣人顿住身子,带起一股急速的激流飞身跃起,在空中盘旋不止,姿势曼妙,更是长笑不已,眼见众人是奈何不了自己,表现的极为得意。
就在他远远落在圈外之后想回头讥诮几句的时候,听见身后一声冷哼。蓦地回头,身后竟有上百衣服和自己相仿的人,仿佛是从空气中出现的一样,无声无息手持弓箭对准了他。
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卖弄,飞身向附近的树林就跑,想要借着茂密的树枝躲避箭矢,只是此刻他才发现又有无数黑衣人从四周冒出来,再次把自己困住。再也不敢施展轻功了,那岂不是成了人家的靶子么?
彷徨无计之时,见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微笑着向自己招手,暗喜机会来了,可以借机会走过去,这样弓箭的长距离攻击优势就荡然无存,自己可以轻松突破。只是就在这稍微放松的一刻,那人突然无声的挥手,接着就是箭如飞蝗,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射来。黑衣人鼻子都气歪了,此人竟比自己阴险,手忙脚乱的阻挡不久,大腿中箭跌倒在地。
除非你是金刚不坏之身,可以做到刀枪不入,否则这久经训练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天网觉得是克星。任你身法再好能够躲过一支两支,可是却有三支四支更多的箭在你可能出现的地方等着。这箭雨就是一只巨大的网,当初刘晏曾自信的说过,没有人能从这网里逃出来。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露,所以命名为天网。今天终于见识了它的真正威力,刚才还依靠身法轻松戏耍众人的黑衣人没坚持过一轮就中箭倒地。虽然只是射中腿部,可是经过药物处理的箭已经让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了。
见到赵忆丛的那一刻,于寒失神的眼睛又有了光彩,本来苍白的脸激动的出现一层红晕:“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赵忆丛说着把她搂入怀中,苗显羞愧的站远了些。心更加的痛了,眼看着美丽如花的她即将凋谢,自己却无法做片刻的挽留。“幸好药还在。”察觉到他内心深深的悲凉,于寒强笑着松开了手。
那颗象征着一条生命的药丸无声碎裂。一只米粒大小,浑身发光的金色虫体显露出来,在风中不断伸展,一会儿功夫体积增大了五倍,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缓缓伸出来,在掌心扑腾了几下盘旋飞起。自从它破茧而出,空气就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在这香气的吸引下,林间、草上,花丛里的蝴蝶四面八方飞来。最终在这只金虫的背后形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尾巴。小小的身躯,金虫却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梵音,而翩翩飞舞的蝴蝶震翅嗡名声就像不断响起的经文,一瞬间仿佛置身于莲花世界,耳边是三千梵音。
当香气逐渐消散之后,失去召唤的蝴蝶重又散开,那只金虫叫声更加尖锐,越飞越高,在目力难以企及之处砰然碎裂,金色的粉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仿佛是最后的祭奠,当这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于寒的眼睛终于沉重的闭上再也不能睁开,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赵忆丛至死也没分开。
PS,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家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