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脸上一冷,那日请来的大夫可说了兰儿患的可是那相思病。她一名闺阁小姐,若让人知道她在心中恋念一名男子,怕是连名声都要毁了。况且,这宁无雨可是左相之子,同他们莫家一向都是水火不容。更别说,他早已娶亲,此事是断断了无可能的!
“兰儿,不管你嫁给谁,这宁无雨是绝对没有可能!”大夫人怒道:“你给我回房去好好反省!等着为娘给你挑选一个好人家,等到这良辰吉日就嫁过去!”
莫芷兰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双唇颤抖着说:“娘……你竟如此狠心。”
听女儿竟痛斥自己的狠心,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强硬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自然由为娘,你是为娘的女儿,为娘怎么会给你挑选一个不少的人家。所以,不要再说了,乖乖待在房中就是。日后也不要说什么要嫁给这宁无雨了,他早已是他人夫君,莫非你要以一名妾室嫁过去不成!”
脚步踉跄了下,莫芷兰险些摔倒,幸而扶住了身后的花几。她自是知晓宁无雨已经娶妻,但她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奢望,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如今被大夫人亲口道出,这其中的打击可想而知。早在十岁那年,她无意见到桃花树下那名黑袍少年,便至此倾心。曾经在私底下,她有意向他道明自己的心意,但他从未给过自己的回应。直到后来,他竟是同郑将军的女儿有了牵扯,甚至求娶她过门。这件事,成了莫芷兰心头最大的打击。
她是家中的第一个女孩儿,又是嫡女,备受宠爱,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不过只是一个宁无雨,就让她输的一塌糊涂。
他为什么要娶别人!他为什么不在乎自己!他难道已经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他的兰儿了……莫芷兰在心中狂吼着,面上变了又变,一双深棕色的眼眸也仿佛染上了几抹厉色。
“娘,我才应该是宁无雨的正妻!都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是她抢走了我的丈夫!都是她!”莫芷兰张开手臂,大吼着。
大夫人皱眉,女儿这模样可不太对,可莫是害了什么疯病不成。“兰儿,宁无雨已经娶妻了,你……”
“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他!一定要!”终于,在嘶吼出这声后,莫芷兰嘴角带着一抹阴森的笑意缓缓闭上双眼,竟然昏了过去。
见女儿昏倒,大夫人忙从椅上站起跑了过去,一边拍打着她的脸颊,一边大喊道:“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
清晨,右相府便在大夫人的一声命令下,陷入了一片烦躁之中。
而同右相府相隔甚远的左相府中却是一片平和,丝毫不知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清晨起来,天气真是好极了。蔚蓝的天宇只见几缕云丝,安静的连风都见不到。
艳阳高照,吴府二字在匾额上则愈加金光璀璨。府中有一花园,平日里下人们则不被允许靠近,在这花园中有一澄澈湖泊,水质清冽,乃是由外面引进来的活水。人站在湖边去看,几乎能穿透这湖底一般,只是这水深异常,幽幽的衬着白日金光却也有些渗人。
在这湖中有一水榭,红绿相间分为南北两厅,两壁则绘制了些谪仙神女类的画卷,趁着烟雾缭绕宛若仙人降临一般。阳光由窗栏射入,照耀在这影壁画上,便犹如仙人腾云驾雾将要飞走一样。水榭东西,均有九曲回廊与两岸相通。整个水榭倒影在碧波里,仿若传说中的仙家宫殿,真可谓是美不胜收。
这水榭的主人往常便在这夏日最热的时候来此避暑,此处有凉风经由湖面很是凉爽。若是冬日前来,则另有一番精致,连绵的雪景晶莹的冰面,覆了白雪的绿瓦宛若通透的琉璃一般,真让人欣赏不已。
然,此刻正是清晨,天气还算凉爽,这水榭中已有人声传来。
雕花翎子的木窗上覆盖着薄薄的轻纱,日光足以穿透,却能遮蔽那凌冽的冬日寒风。敞开南厅窗弦,便见正面有扇满月敞透做隔断用的窗弦一面,上挂白色轻软沙娟,钩挂在两侧碧玉小勾上,这窗外乃至湖面上的景致便尽然收入眼底。
屋内燃着熏香,一缕缕直上,偶尔有缕微风过隙,便转了方向,绕着那飞凤叠云紫金香炉盘旋。
些闻有酒香旖旎,一盏薄胎素白瓷酒杯中斟满清冽酒液,一只纤长的蜜色大手轻轻摇晃酒杯,此人指尖带有剥茧,乃至虎口细看也隐约有些薄茧,只是不知何故。他的手虽细致看似保养得宜,却十分有力,并不若文弱公子。向上去看,便见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带着些许笑意,一双清澈的黑眸也染上了些微笑意一般。他穿着件素白衣袍,只有在衣襟下摆处隐约见到暗纹绣着水纹云纹之类,便只有这件质料上乘隐隐有光华闪现的素白雪罗了。
长袍下,是双同色登云靴,在靴面上不见有饰物,只是绣工很是上佳。他的身侧坐着名冷艳少女,穿着一袭冰蓝色衣裙,腰间束着素色腰带,发上不见饰物,仅有一根同色发带。
“听说,这右相家的女儿又病了了?”男子淡淡开口,语气听来很是关心,然他的眼中却只有冷漠一片。
少女微微垂眸,轻声道:“是的,据说此病来的十分凶险,让右相很是焦急。”
“芸儿,你觉得右相此次会不会来求我?”段奇峰放下酒盏,似笑非笑的问道。
北芸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才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我不知道。”
“看来芸儿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没有变聪明啊!”他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一脸可惜道。
北芸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咬了咬唇并没有说话。她从小便跟在公子身边,直到十三岁那年被公子破身,就成了公子的女人。只是公子喜怒无常,连她这多年的人也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芸儿,你说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算不算得上丢脸呢?”
北芸皱眉想了想,回道:“也许她是真的很爱这个男人吧!”
“呵呵。”段奇峰低笑两声,笑意却并没有渗透他的眼睛。“在本公子看来,这只能算作愚蠢至极!若是本公子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若不是就直接毁去!可笑这莫芷兰向宁无雨示好了多年,都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如今他却已经另娶他人,这莫芷兰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北芸不语,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段奇峰也没有急着听她的回答,只是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芸儿,你说说看,我为什么看宁无雨不顺眼呢?”
北芸想了想,半晌才回道:“北芸不知。”虽对两人之间的过节略有耳闻,但公子的心意可是她能臆测的了的。
这个北芸虽不算绝顶聪明,但作为一名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已经足够了,因此段奇峰对于她的回答并不打算追究。执起酒壶再度将酒杯倒满,段奇峰想起了那一年,在他还是一名少年的时候。
段家一直就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商贾人家,屹立在当地百年不倒。到了段奇峰这一辈,家中可谓是子孙丰茂。然,家族中的勾心斗角却从未停止过。作为大房的嫡子,他从小就知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虽然庶子不允许继承家业,但他清楚打他主意的人有多少。
早在七岁那年冬天他被人推入湖中险些淹死后,他就知道了在这个大宅中没有真正的兄弟姐妹,有的只是利益而已。为了利益,能毫不含糊害死自己兄长的人比比皆是。既然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来招惹自己,自己何不迎战呢!他们在明处,而自己在暗处,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啊!
就在他落水大约两月后,大方中的一名姨娘因道路湿滑摔掉了四个月的身孕,人也一命呜呼了。而此时,躺在暖阁中的段奇峰却是一脸笑意,既然当初准备害死我,那么就请做好承受我报复的准备吧!
在后宅中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埋葬了多少人,又留下了多少无处伸冤的冤鬼。但这些都是段奇峰无需在意的,他只要知道,当年他的兄长和弟弟们打算害死他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改变了。
十岁那年,他开始逐渐培植自己的势力。看着自己的势力一点点壮大,段奇峰双手背在身后,忽然发觉当年那个幼小的他关于那些江湖豪杰们的畅想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是段家的嫡子,将来很大一部分的命运已经早已被书写好了,容不得他有一丝任性。所以,那些快意江湖的向往,就只能掩埋在内心深处吧!
在十三岁那一年,初上京城的段奇峰遭遇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打击。若说是打击,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只是件孩童们之间打闹的小事而已。但当时,那名清冷少年眼中的鄙夷,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多方打听,他知道了那个少年名为宁无雨,乃是当今左相的独子。原来是官家少爷,那么也就不难解释他那一身骄傲了。相比之下,他这个商人之子,无论多么富有,始终无法成为这人上之人。
他不服!他段奇峰,既然能斗到他那些兄弟姐妹,何以就在这京城栽了跟头。十三岁的段奇峰握紧拳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所有人见证宁无雨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情形!
酒杯被大手握紧,剧烈的动作下,有几滴酒水洒落桌面,浸湿了那一片瑰丽的桌布。
北芸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但心中已知晓公子定是想到了当年那事。
“芸儿,本公子告诉你,用不了多久这莫棋还会上门的。”毕竟当初治好他女儿的人,可是来自于他的府上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真的有那么棘手吗?段奇峰微微一笑,对于当初在宫中布下的暗桩很是满意。“芸儿,你说要不要本公子也去考个状元来当当?”那时,便离那人更近一步了。让他看看当年那名商人之子,也有今日的成就。
北芸垂下眼睑道:“以公子的文采,若是参加明年的春闱定然能一举夺魁!”北芸不是对段奇峰的追捧,而是对他的信任。毕竟,在她心目中,这世间最厉害的男子也只有面前这一人了。
“一举夺魁……”段奇峰笑了,侧身拉过北芸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但愿如此啊!”
右相府中可谓是惨淡一片,莫棋同大夫人一脸愁云,都为了床榻上那名昏迷不醒的少女。自那日莫芷兰昏倒后,便不曾醒来,这让莫棋愁坏了。莫芷兰乃是他的第一个女儿,连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这宠爱自然不用说了。可如今他的宝贝女儿却是一脸苍白的昏迷不醒,直教人担心的很。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人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一脸担忧道:“兰儿已经昏迷了好几日都不见醒来,这宫中的太医都拿不出个主意来,真是要急死人了!”
莫棋何尝不是,只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有些情绪不便表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