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寒直起身来,道:“不是还有位新娶过门的夫人吗?怎么,新鲜头过去了。”
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讥讽,宁无雨心口一窒,忙抓着她的手激动的说:“涵儿,你相信我,我从未喜欢过她!也没有碰过她!”
郑青寒不知如何回答,闭了闭眼,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暂且相信你一次罢。”
莫芷兰斜倚在软塌上,听人报告宁无雨去了郑青寒那里,面上闪过一丝怒色,狠狠道:“贱人!”自从她嫁给宁无雨,他就不曾来过自己房中。若不是听人说他也不曾去那个女人那里,她可真的要疯掉了!
“贱人,总有一天这府中只会有我一位夫人!”自己成婚那日,这个女人竟然没有露面,怕是根本就不敢面对自己吧!一个生着诡异眼眸的下贱之人,竟然也敢巴着她的相公不放!
“木棉,让人给我盯紧点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奴婢省的。小姐,怕是姑爷今夜不会过来,不如奴婢伺候小姐先歇息吧,免得睡眠不足,影响了小姐的美貌。”
莫芷兰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听到下人们说那个贱女人最近很是憔悴,顿时焦急道:“还不快拿来热水伺候本小姐洗漱!”她可不要落得那副田地,她一定要容光焕发的迎接这她的相公到来的。
这一夜,宁无雨静静抱着郑青寒入睡,什么都没有做。看起来他是累的紧了,方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郑青寒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他下巴的胡髭,不禁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他,瘦了。
这夜,郑青寒并未入睡,而是静静看了她的夫君一整日,好像她从未见到过面前的这名男子一般。原来她的夫君是这样好看的人啊,所以才招来了那些恋慕的目光。
真是个坏胚子!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目光狠狠的看向熟睡中的男子,郑青寒暗自骂道。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睡梦中的男子竟悄悄转醒。见状,郑青寒连忙闭上双眼,放缓呼吸。
宁无雨自睡梦中醒来,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这些日子他很是繁忙,好好的软玉温香不能碰,只能一个人窝在书房里那张不舒服的软塌上将就一下。终于贴近了自己的娇妻,竟然有些无法适从。
眼看着就要到了上朝的时候了,宁无雨连忙小心翼翼的起身,摸了摸她的侧脸,温柔印下一吻,才悄然离去。
待他走后,床榻上的郑青寒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被轻吻的地方,心中竟有着一丝甜蜜。
换过朝服,带慕容帽的宁无雨浑身透着一股清冷之气,正是那名在日后被人称作活阎罗的左相。一路乘着马车朝宫中走去,宁无雨双目微眯,静静听着车轱辘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心里慢慢的平静下来。他在心中告诉自己,马上就会结束了,到时候他才能让他的涵儿幸福。如今,还需忍耐。
在宁无雨起身后不久,郑青寒便自榻上坐起,一颗心茫茫然然,没个凭依。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疲累过。纵然浑身累的很,却无法安眠,以至于整夜都注视着他沉静的睡颜直至天明。她想,自己大概是魔症了。那日,竟当真信了他的话,放着那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何能不动心呢!幸亏昨夜他并未要求欢好,不然自己定是会强硬拒绝的。
幽幽的叹了口气,郑青寒躺会榻上,看着头顶的床帐,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向了哪处。
就在她这患得患失的心境下,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了。
如齑粉般飘落的雪花,被风扬起,便又坠落。视线中迷茫着只有白皑皑的一片,所见之处没有丝毫余地。院中的翘角小亭上也满是飞雪,翠色的瓦片都被遮蔽了,只能隐约看到一丝绿意。
袖雪端着热茶进来,便看到郑青寒正站在敞开的窗户前发呆,不由得赶紧将茶盘搁下,上前将窗子合拢。“小姐,这天气虽愈来愈冷了,您怎么就不顾惜下自己的身子啊!”
郑青寒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但出口的话都是为了自己好,不由莞尔一笑。“无碍的,只一会儿,不会有事。”
袖雪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姑爷这段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影了。”
本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在郑青寒心中掀起波澜。是啊,她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每次想起他大概是去了西跨院,便觉得心中揪痛不已,胸口仿佛是被什么堵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王嬷嬷宽慰她,在这大宅中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像爹爹那种男儿在这世间实属罕见。大概唯一不纳妾的,就只有那些贩夫走卒们了。当王嬷嬷也曾说过,待到他们有了钱,发了际,家中也是要添人的。郑青寒默默听从,告诉自己要放宽心思,理智一些,振作起来,不要在这种事上让自己流连。
可她终究是胆小懦弱,竟是连这院门都无法迈出,生怕亲眼看到他拥着别的女人,亲耳听到别的女人叫他夫君,说不准日后还要亲手抱过他和别人生育的子女时,她的心便已经疼痛不已,几乎认为自己会立即死去。
只有将自己关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她才能怯懦的安慰自己,看不到就不会去想了。她真怕自己坚持不到那一日,将那日的誓言付诸实施了。但她也清楚,她是什么身份,况且她本就不是胆大之人,那日的言语不过真是一个可笑至极的气话罢了。
手掌不由得覆上小腹,郑青寒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他们成亲已经近一年,她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若西跨院的女子先行有孕,她想,她真的会疯魔掉的。
如今他只是娶了一名平妻,她便如此,那么在日后他有千百种理由去纳妾,她又该如何?还是,她真的会认为他会像誓言中说的一样,此生真的只有她一人。她为什么会以为他会如此,又是凭什么让他有理由去这样做呢!她郑青寒何等何能,能要求一名这样优秀的男子只有她一人。
她是那样的平凡,那么的卑微,甚至连这双与他人有异的眸子都让她在幼年时遭受了不少鄙夷的目光。旁人以为她不会在意,但只有她清楚,当奶娘用那样一双鄙夷嫌弃的目光盯着她看时,她就知道这双异色的眼眸让她注定不能与他人一样。
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便缺少玩伴,大家始终认为她有一名异族的母亲是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就连她的存在,都好像蝼蚁一般卑贱。只有在将军府中,她才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很幸福,她很快乐。长大后,旁的世家早已连门槛都被踏破,求娶之人更是多不胜数。而只有她,仿佛是瘟疫一般,让人无法靠近。
那时,他上门向自己求亲,她涌上心头的不是羞怯,而是感动。在这感动之余,甚至还有一丝难过。这样的自己,竟然还有人在意。
成婚后,她的日子可谓是幸福至极,却虚幻的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总是患得患失,怕自己失去这一切。然而,当莫芷兰出现后,她心头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罢了,暂且就这样吧,就让她继续卑微胆怯的存在着吧!
喝下了一盏热茶,郑青寒有些困顿,迷迷糊糊便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郑青寒醒来之后,便见昏暗的房间内,燃着幽幽的烛火,眼中忽然染上了孤寂的色彩。
她从不知道,原来夜晚竟是这样让人心酸的存在。此时,屋内的一切明明都是熟悉的存在,只是惟独少了那个熟悉的人,便让她觉得陌生如此。或许,是因为那个熟悉的人,早已经悄然的变成了陌生,如此才让她难以接受吧!
郑青寒想起那一日他夜晚归来说的话,只觉心里狠狠一沉。他那样刻意对自己解释,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吗?或许,他的温柔,只是想要掩盖什么?
然而,她心头的不安,终于在半月后,应验了。
连日来,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但都被随即出现的艳阳成了冰水渗入地下。郑青寒在院子里待久了,连心也有些麻木了。
这一日,袖雪前来说:“小姐,西跨院那位邀您一起赏梅。”她说完,有些担忧的看着郑青寒。
这目光让郑青寒心口一疼,连袖雪都在可怜自己。她无力笑笑,道:“去转告莫夫人说我即可就到。”回首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幽幽一叹。
此时的郑青寒清减消瘦,宛若初春拂柳,柔弱不堪,苍白的面容淡入白梅,眉间的清愁更是让人心头一跳,不禁生出几分怜惜。
她慢慢走向镜台,坐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的苍白无力,打开妆奁……
不多时,她脸上的苍白终于被遮掩了下去,之前的病态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艳若桃李般的姿容。郑青寒一向很少化妆,从前是,现在也是。因为脂粉下的她,总是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艳色,与她这双诡异的琥珀色眼眸一般诡异。
然而,这一次,她却不得在自己的脸上盖上厚厚的白粉,擦上柔媚的胭脂,唇瓣也换上了朱红的唇脂。尽管如此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但她却不得不为之。在那个女人面前,她不想露出一丝一毫的狼狈,哪怕是硬撑着,她也要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宣誓着自己的快乐。
额心点缀着一朵鲜艳的梅朵,中心一点金锤,显得她更加艳光逼人。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袖雪一踏入房门,便看到是郑青寒这般对镜贴花黄般的景致,一时间让她有些怔愣。袖雪自小便从郑青寒一同长大,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怕是只有在大婚那日,盖头下的小姐才有这般风姿吧!
“小姐,你……”
郑青寒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连笑容中都多了几分妩媚。“总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不是?”
袖雪心中一酸,强自笑笑,说:“是啊!小姐不如换了那件大红色衣裙,也好衬上你这妆容才是。”
郑青寒顺从的点了点头,看袖雪取了那件从未穿过的大红衣裙出来,唇角的笑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苦涩。
左相府中有着一片梅园,据说是宁无雨的母亲命人栽种。几十年下来,也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一到冬日便是这相府中一道亮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