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泰殿出来的时候,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谢思瑶将圣旨卷到怀里去,这才急匆匆往厨房赶去。
到了厨房, 只见老厨子正在呼喝着一众杂役在搬些果蔬之类的进门, 谢思瑶觉得诧异, 不免问道:“严师傅, 为什么突然多送了这么多菜?”
她方问完, 门外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圣人的旨意。”随之赵子鑫已经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因为太后的七十寿辰将至, 圣人特命我等御厨多加准备,到时候要在文和宫大宴群臣。文和宫距离畅安宫近些, 所以圣人就命御厨在畅安宫的厨房里准备一应菜肴。御膳房那边自然也是要准备一些, 不过是些琐事。”
“是圣人派你来这里的么?”
赵子鑫点了点头:“圣人钦点了御膳房的十名御厨前来厨房, 我便在其列。”说话间便又有许多穿着御厨衣服的人肩扛手提的走了进来,一时间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变得拥挤起来。
“这么多人, 怎么忙的开呢?”谢思瑶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点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子鑫却是无所谓一笑,“这个无妨,不是所有的菜肴都是同时做出来的,先做出来一部分, 圣人用膳的时候, 我们再做剩下的便可以了。”
赵子鑫说的平心静气, 谢思瑶却发觉他脸色有些发白, 不免关切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好的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好, 这太后大宴,你能撑得住么?”
赵子鑫微微有些感动, 他没想到谢思瑶竟然这样说,便用温润的目光看她:“无妨,圣人钦点了我作为这次大宴的监官,所以厨房里的事情,我都是要过问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只是感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赵子鑫和煦的笑容落在谢思瑶脸上,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脸去道:“既这么,你还是要注意身体,据我所知,大宴应是设在八月十五,不过几日便到了。”
赵子鑫点了点头,“是快到了,所以我们才要动手准备,大宴时需要备三百道大菜、四十例汤,五十种点心,这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回头把菜谱给你看看,你也好有准备。”
谢思瑶点头应了,再去看周围往来的人群,个个捧着菜谱在看,想来每个人分到的菜单是不同的,毕竟各有所长。
想到这,谢思瑶便问道:“你我都分到了多少菜肴?”
赵子鑫淡淡一笑道:“不多,我们分到的乃是大菜,所以各分到十种,不过这二十道菜做出来,可是要比做出二百道菜还要辛苦,到时候你可别喊累。”
谢思瑶抿嘴笑了:“那有什么好累的,不过是咬牙撑过去便是了。”
赵子鑫知道她素来坚韧,自然也是相信她有能力做好的,他便不再多说,转身去指挥众人料理厨房。
虽是为了太后大宴做准备,日常的膳食却也不能因此耽搁了,那些从御膳房拨来的厨子都被安排在一处住下,谢思瑶则仍旧是日日在厨房里当差,只等着到时候大宴开始,她也好上阵。
*
连着忙了好几日,这一日终于有了些闲时间,太后去了杨贵妃宫中用膳,谢思瑶便也偷的半日闲空,和画云三人一起在下人的院子里晾衣服,谢思瑶则把许多菜谱一一拿出来晒在日头底下,她捧起《金食录》,便想起姚师傅来,自从重华府一别,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此时的师傅如何了。那本包着牛皮纸的《玉食札记》则是郁华送她的礼物,她至今都好好护在身上。
再去看一本封皮上并没有任何字迹的书,她拿起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在天香楼那会,赵子鑫教她武艺的时候,曾给她的一本‘武功秘籍’,只是她生性愚钝,对武艺并不精通,看到这秘籍也仿佛读天书一般,只得耽搁了去。
如今再拿起这本书,书上已经有些落了灰,她轻轻用手去揩书上的灰渍,冷不防织锦和织香二人一边洗衣裳一边笑闹,织锦朝着织香撩水,织香冷不防的起身一纵,谢思瑶恰好站在她一旁,被她的手肘打了一下,手上的书便落到了地上的水盆里。
她惊呼一声,织香和织锦方才意识到闯了祸,连忙手忙脚乱的去给她捞书。书是捞上来了,可是已经完全湿透了,谢思瑶看着被粘成一块的书页,觉得有点可惜,可是也不能怪织香和织锦。
“谢大厨,我们不是有意的……”织香一脸愧色的看着谢思瑶手里的书。
“不碍事,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好了。”谢思瑶莞尔一笑:“正好这书脏了,你们帮我洗了一下。”
织香和织锦听了,这才释然了,两个人又欢欢喜喜的去浣衣裳,谢思瑶则捧了湿透的书坐在南窗下。阳光甚好,她把书放在窗台上,不一会便干了好些,她便趁机把黏在一起的书页一点点的展开,可是每展开一页,她就惊奇一分,这书页似乎和先前大不相同了,她仔仔细细想了一番,才发现,如今书上记载的竟是一些失传许多的神秘菜谱。一本书翻下来,也不过仅有五道菜,可见这五道菜是如何复杂了。
谢思瑶忽然明白赵子鑫告诫她妥善保管这本书的事情,原来这‘武功秘籍’的玄机就在这里!她不敢怠慢,又细细的翻了几页,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良久,她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道:“妙哉!”
画云不知她再念叨些什么,便扬声问道:“谢大厨,发生何事了?”
谢思瑶忍住心头的惊喜,淡淡回道:“无事,你们忙着,不用管我。”
说完她便把已经晒干了的书页细心的包好,这才进了屋。
这本书让她爱不释手,书上所载五道菜的菜谱,仅有三道是她所听闻过的,当年姚师傅曾无意中和她讲起过,而后面两种菜肴,竟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她越看越觉得精妙,不知不觉看到了日落西山,老厨子打发了人前来找她,她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晚。
她忙不迭的收好了书,这才急匆匆赶到了厨房去,这个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找赵子鑫好好请教书里的菜谱,因为那五道菜对于她来说,显然过于难了,凭着她现在的修为和内力,是不能完全做出任何一道菜的,可是既然书是赵子鑫给她的,那他一定是有办法的。
可是一直到给太后做完了晚膳,也不见赵子鑫露面,原本他作为大宴的监官,每天都要在厨房进行巡查,这几日厨房里已经开始为大宴做起了准备,各式瓜果蔬菜洗的洗切的切,院子里的大冰窖已经被装的满满堂堂了。
谢思瑶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只好有点失望的往住处走,刚出了角门,走到假山下,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心一下子听到嗓子眼,没命的去掰那双手,无奈她力气太小,根本敌不过那人,挣扎中谢思瑶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于在她即将昏死过去的一刹那,拖着她的人突然猛地一松手,她顿时摆脱了束缚,便大口喘着气往厨房逃了回去,好在那个人并没有追回来,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厨房,等到看到满厨房的人,她才稍稍安定下来,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老厨子首先发现她的异样,连忙上前询问:“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见了鬼似的?”
见鬼?她何曾是见到了鬼?须知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恶人。
她这才发觉鼻子发酸,囔着声呜咽道:“严师傅,有人要害我?就在假山那边,有个人捂住了我的嘴,他要闷死我。”
老厨子大惊失色,要知道这里可是太后的畅安宫,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在此处放肆?
“丫头,你莫不是在逗我吧?”老厨子带着怀疑问道。
“严师傅,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看,”说着谢思瑶举起手腕,腕上两道勒痕十分明显。这是谢思瑶挣扎的时候被那人箍住手腕导致的。
老厨子这才觉得事态紧急,连忙吩咐了在厨房当值的几个公公去查看,他又追问谢思瑶:“可看清是何人了?”
谢思瑶摇头,“他在我身后突然袭击,我根本来不及看到他,如今天色又是这样黑,我哪里能够看得清楚?”
老厨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他计较了好一会还是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告知太后定夺。”
谢思瑶也点了点头,“太后的宫中,不能留有这样的人,不然后患无穷,只是今日显得忒奇怪,那人本已经要得手了,却半道上松开了我,而且我逃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追上来。严师傅,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严师傅也觉得诧异,“是啊,好在他半路松手……难不成是发现抓错了人?”
谢思瑶思考了片刻又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倒是觉得,是有人暗中救了我,至于为何,我就不知道了,如今我连为何有人要害我性命我都不知道。”
末了,她便想到了皇后,皇后难不成还以为她娘亲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可是她也不敢在太后宫中动手吧。万一东窗事发怎么办。
谢思瑶思前想后终究不得要领,方要起身时,忽见得赵子鑫从门外踉跄着走来,她心里一惊,便迎了上去,凑着厨房的灯光看去,赵子鑫身上竟有血迹,他走到门口便扶着门框开始喘气,谢思瑶既惊又怕的望着他,良久,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是一片煞白,他冲着谢思瑶淡淡一笑:“有点事情要处理,回来晚了。”
谢思瑶觉得有些难过,不由分说的搀他进屋,满屋的人发现了异样,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看他们,赵子鑫有点尴尬,便又指了指门外:“我们到院子里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