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瑶倒也不推辞,淡淡瞥一眼赵子鑫,见他眉眼含笑看着自己,只觉得心里一突,只故作淡然的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她便吩咐小九把鸭掌清洗干净,自己便开始着手去切鹿肉,等到小九端来洗好的鸭掌,鹿肉也已经被切成了馅。她接过装着鸭掌的水瓷碗,提起灶上的热水壶浇了半碗热水下去,放了水壶和瓷碗,她便又将洋葱、芹菜剁碎,和着剁成馅的鹿肉一起搅拌,再拌上一层盐和胡椒,放在一边,这边鸭掌捞出来沥干水待用。
谢思瑶命卢生生了火,之后将砂锅搁在火焰上,立刻加入一碗水、一勺辣椒油,两勺黄酒,一勺陈醋,一勺香油并一勺酱油,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赵子鑫看着微微一笑。等到砂锅已热,谢思瑶便将鸭掌尽数埋进去,大火开始煮起来。
趁着间隙,谢思瑶揉捏这方才酿好的鹿肉馅,手上迅速的翻动拍打,一碗肉馅不时便成了五块桃形的肉饼,肉饼在面粉里滚三下,就立刻放在已经烧热的铁板上,铁板上涂着一层亮亮的菜籽油,肉饼刚放上去,便发出滋滋的声音来,谢思瑶拿起木铲翻动肉饼,又不时往上面涂上调料和香油,不一会香气四溢,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肉香。
这边砂锅也开始呜呜作响,气泡沸腾的声音咕噜噜传来,一股醇香也从缝隙里钻出来,谢思瑶知道鸭掌已经煮的差不多 ,于是她转身取来一个漏勺,没入砂锅轻轻一搅,鸭掌就尽数落入勺中,她左手抄起身边的炒锅,架在另一处火焰上,麻利的淋上一层热油,将右手里的鸭掌都落在锅中,伴着极旺的火焰开始爆炒,接着小九递上来一盘胡萝卜丝并青椒、小红椒,她一股脑倒入锅中,又开始翻炒。这下香味像是爆炸了一番沁人心脾,谢思瑶会心一笑,道:“取一个白瓷盘过来。”小九立马递上来一个盘子,谢思瑶将炒锅里的鸭掌倒入瓷盘,一道川汁鸭掌就成了。
她长长缓一口气,便转身去处理鹿肉,却看见赵子鑫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娴熟的飞速翻着鹿肉,手速极快令人眼花缭乱,谢思瑶有些惊奇,也有些纳闷,便道:“你怎的忍不住要来插手了?”
“我看这肉饼要是再搁一会恐怕就要变成焦炭了。”赵子鑫一边答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我哪有这样粗心的?”谢思瑶有些不满的道:“我可都是计算着时间的。”
赵子鑫啧啧两声,道:“按理说我没想出手帮你,可是我真是可怜这些肉饼,索性就上手了,你没发现这些肉饼很肥美么?”
谢思瑶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肉饼,这一看不当紧,她立刻被骇的叫道:“你怎么用手翻得肉饼,你难道不怕烫么?”
赵子鑫微微一笑,把肉饼一块块‘飞’到案上的桃花盘里,然后拿起案上一块白色帕子擦了擦手,小九立刻凑上来去看赵子鑫的手,却发现并没有异样,于是纳闷的道:“难道刚才看花眼了?”
赵子鑫咳咳一笑,道:“独门秘技,一般人学不来的。”
谢思瑶只好不再追问,看着赵子鑫已经已经去勾麻油酱,于是开始处理那五只鹌鹑,她将洗净的鹌鹑放在青瓷盆里,腌上姜、葱、酒、豆酱。之后又取来一条肥肉切成薄薄一片铺在砂锅底部,等到赵子鑫把香麻鹿肉饼完工的时候,这边的鹌鹑也已经腌制成功,谢思瑶悉心把鹌鹑摆在肥肉上,浇上些许高汤,盖上盖子密封,小火焖起来。川汁鸭掌和香麻鹿肉饼已经传到前厅去了,只差这一份酱焖鹌鹑,赵子鑫净了手就开始坐在一边喝茶,小九则在他旁边不停的琢磨起他的厨艺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鹌鹑便差不多了,谢思瑶取来一个大海盘,将砂锅里的鹌鹑取出,此时的鹌鹑已经熟透,骨肉松软,谢思瑶将五只鹌鹑一一拆骨,骨头切成小块垫在盘底,鹌鹑肉则切成细片覆盖其上,最后浇上一层卤汁,便大功告成了。
她长舒一口气,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最后这道菜也被传到了前厅,赵子鑫看着略显疲惫的谢思瑶道:“是不是有些吃不消了?这次三道菜都是大菜,比不得前日那三道小菜那样轻松。”
谢思瑶并不答话,净了手也坐过来,自顾自的斟了一盏茶。喝了两口才道:“是有些累,看来还是我的修炼不够。”
赵子鑫笑了笑说道:“也不必要这样说,只是你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后习惯了便好了。”
谢思瑶点点头,慢慢吹着杯里细小的茶叶。
就在这时,前头跑堂的人便急匆匆的进来了。进了门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方才是谁做了这道香麻鹿肉饼?前面的贵客点名要见做这道菜的厨师。”
谢思瑶和赵子鑫面面相觑:莫不是这菜出了什么问题?
那跑堂见没有人应他,便着急的催到:“哎呀,你们倒是说话呀,前头的客人都要等急了。”
赵子鑫便起身走上前去,问道:“贵客可还交代了别的?比如说这道菜有什么问题?”
跑堂摇了摇头道:“贵客只说要见厨师,没说别的,我一个跑堂的也又不能问。”
赵子鑫思忖片刻道:“那我跟你走一趟。”
谢思瑶心里不知怎么就唐突了一回,于是赶忙走过来说道:“不妥,这道菜的食材是我处理的,后面煎炸的过程也多半是我做的,倘若出了问题,那一定是出在我这里,如果客人问起什么,我也比你好应付一些。”
赵子鑫皱眉阻拦道:“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也明白怎么处理,你是第一次遇见,难免会有些差池。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那跑堂的见两个人你争我抢的没个头,于是着急叫到:“你们就别商量来商量去的了,快点跟我走才是真的。”
谢思瑶下定决心道:“我跟你过去。”那跑堂的自然应了一声快步往前走去,谢思瑶则紧随其后,赵子鑫着实不放心,便也追了出去。
谢思瑶跟着那跑堂便进了天香楼前厅,这座三层的酒楼里,觥筹交错,人影徘徊,流光溢彩,好不热闹。原来忙了许久,天色已经这样晚了。
跑堂领着谢思瑶便上了二楼,谢思瑶第一次见到这二楼的形势,着实觉得复杂,通道曲折环绕,两侧分布着一间间雅间,每个雅间上还写着不同的名字,等到了一个雅间门口停下,那跑堂的轻轻叩了叩门恭敬的道:“华公子,您要找的厨师我已经带到了。”
趁着说话间的功夫,谢思瑶抬头一扫,之间门楣上挂着一副红漆小牌,上书:“雅望阁”。
此时屋里一男子声音传来:“进来吧。”
那跑堂便伸手示意谢思瑶进去,谢思瑶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进去了,转而门就关上了。赵子鑫随即赶到,看着被关上的门,思索了一下,便转到离门口的不远的一处僻静处等待。
谢思瑶进门便看见两个男子坐在席上,一人年约二十几岁,身穿靛青色云翔符蝠纹劲装,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他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面目俊朗无比,五官仿佛被雕刻了一般显出清朗的棱角来,他目光沉稳,却饱含锋芒,一双浓眉微微挑起。他原本右手正端着一个白玉缠枝酒杯,看到谢思瑶进来便搁了酒杯,一脸正色的看着她。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约莫有五十多岁,一派学识渊博的样子,坐在年轻男子一侧,只微微抬眼看她——竟然是上次来看谢思瑶同江泰清比斗的凌先生。
谢思瑶轻轻低头行了一礼以示礼貌。就听到那年轻的男子开口,用冷峻的声音问道:“这道香麻鹿肉饼便是你做的么?”
谢思瑶答道:“正是小厨。”
男子顿了一顿,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僵硬,转口道:“做得不错。”
谢思瑶微微楞了一下,连忙答道:“多谢公子夸赞。”
男子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厨谢思瑶。”谢思瑶老老实实回道,虽然她不明白这个华服公子是要做什么,为今之计便是走一步看一步。
华服男子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凌先生,两个人的眼神微动,仿佛在交流着什么。
转而,华服男子对着谢思瑶淡淡一笑道:“果然很出彩。本公子很喜欢你的菜,现在见到你的人,觉得也挺喜欢的。”
谢思瑶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张口便来一句‘我也觉的挺喜欢的’莫不是出来吓人的?这登徒子怎的遍地都是,连做菜的厨师都不放过了?
于是她低下眸子,淡然说道:“公子说笑了,小厨只负责做菜,其他的事情还请公子另请他人。”
华服公子轻笑两声,道:“本公子可没有轻易开玩笑,你倒是不知道把本公子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久闻姑娘大名,却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见到了姑娘,可见我们缘分不浅。”
谢思瑶的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三下:缘分不浅?看来比之此人,赵子鑫这人还算是个靠谱的。于是她退后一步道:“小厨乃是天香楼新进的厨师,哪里来的‘久闻大名’,想必是公子认错了人吧,倘若公子没有别的事情,你小厨先告退了,厨房还有事情要忙。”
华服公子见状便道:“自然是没有认错人的,姑娘莫不是几日前在陶然居胜出的那一位么。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这个时辰,厨房已经没有什么活要忙了,姑娘何不陪我小酌片刻呢?”
谢思瑶原本并不觉得嫌恶,现在却从心里烦透了此人,囿于此人乃是贵客,她不过激烈发作,只是淡淡道:“即便是我又如何呢,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怎的就好意思与公子把酒言欢?即便厨房无事,小厨今日也要收工回去了。若公子缺一个陪酒的人,天香楼可有不少绝色的歌姬呢。”
那公子依旧不依不饶,纠缠道:“本公子只想和你结交。”
“还请公子自重,小厨不便在此久留,恕罪了。”说完谢思瑶便转身欲离开。
那男子似是有些不满,虽是笑着,却笑的霸道,张口便道:“你躲得过今日,却躲不了永远,这浩浩京城,却没有我华宇得不到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说完他微微仰首看着谢思瑶,面上全是霸道,谢思瑶心里烦躁,怒极反笑:“公子既然如此兴致还是去用膳吧,思瑶就不陪了,后会有期!”说完便扭头出了雅望阁。
谢思瑶疾步往前走,却和迎面走来的赵子鑫撞了个满怀,她揉了揉脑袋,方觉得喉头郁结,抬眼便看见赵子鑫正急切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有些不对劲,她火气立刻消了七分,只觉得脸红起来,于是连忙甩了袖子朝前走去,赵子鑫追上来便着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们可是为难你了?”
听到这里,谢思瑶又想起雅望阁里的不快来,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真是糟心。”
末了她思忖了片刻,觉得这事告诉赵子鑫并不合适,于是定了定神敷衍道:“没什么,那鹿肉的口味有点不对,我便解释了一番。”
赵子鑫狐疑的想了想道:“哪里不对?我做好这道菜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好。”
谢思瑶也不答话了,只是闷头往锦绣楼走,赵子鑫赶忙提醒道:“锦绣楼收工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谢思瑶顿了一顿,哦了一声,便又奔着墨韵堂去了。
直到了墨韵堂门口,赵子鑫也没从谢思瑶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又不便再跟着她进去,只好住了脚步,叮嘱道:“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谢思瑶没有回答他便进了院子。赵子鑫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的叹了一声,只好离去了。
谢思瑶心里一阵阵难受,直奔到门口,便摸了钥匙去开门,不知是心急还是光线不好,试探了好几回也没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她焦躁的把铁锁拉起来,映着廊上的烛光定睛一看,心里恼怒至极的恨了一声:“今天是倒哪门子的霉,连喝个凉水都塞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