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关胜与刘豫

金军围城之后,济南城自然是城门紧闭,严禁出入。远远看到一支军队接近,虽然打的是宋军旗号,却仍使得济南城守军好一阵忙乱。直到那支军队距城三里便停止不动,并且还有一名青袍人来到城下,自称是应天府生兵统兵官,同时将自己的官印凭信放入城头垂下的吊篮里,然后怡然静待。济南守军才确认来者是友非敌,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时近黄昏,才有一名亲兵模样的登上城头,要求马扩坐吊篮上城墙,至知府衙门加以确认。

兵临城下,非常时期,马扩也不以为忤,悉听安排。

济南知府衙门,座落在城南通衢之处,马扩由西而来,自是从西门而往。领路的除了那名亲兵之外,尚有四名军卒。这些人神态恭敬,但一人前头领路,四人押后紧随,显然对马扩的身份还有几分不确定。

马扩浑不在意,只是负手施施然随行,目光不断打量周遭情形。

济南府是京东西路较大的一个州府,人口近万户,虽因金军东侵,不少人家已逃往江淮避祸,但城内至少还有大半人口滞留。时近黄昏,各条街道上却是行人俱无,户户闭门。只有时不时窜出一两条野狗,红着眼盯着一群人,被兵丁振刀一吓,呜呜低鸣着逃入黑暗中。

敌军围城,民生凋蔽,马扩心头暗叹。他曾在河北多次举旗抗金,对这样的景象见得再多不过。只是没想到。连京西之地,也是这般模样。

一行人来到南城的知府衙门,已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在门口守候,向马扩行礼后,便恭敬在前领路。而那亲兵与四名兵丁,则守在衙门外。

宋时的衙门,通常都是‘前堂后室’的格局,也就是前堂办公,后面的府院则是官员居住之所,这位刘知府所居处自不例外。

刚进入后堂府院。便见前门大开,一个洪亮的声音大笑道:“果然是马子充,彦游还不敢置信,如今一见,当真令老夫喜出望外啊!”

随着说话声,一名年约五旬、身着四品绯袍官服的老者,大笑着拱手拾阶而下,迎向马扩。

这老者身材高胖,面色红润。眼神很是锐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如果不是颔下那把大胡子略微夹杂几丝斑白,几乎不像年逾五旬之人。而事实上,此人已是五十有五了。

马扩连忙还礼:“彦游公风采如昔,气势不减当年,不愧为令河北不法之徒侧目的提刑大人。”

老者放声大笑,连连摆手,目中光芒闪动:“令刑徒侧目何足自夸?怎比当年马子充周旋于辽金之间,折冲樽俎,令敌酋侧目。敬之为‘也力麻立’,如是方为大丈夫。”

二人相对而行,接近五步之距时,停下后再度相互行礼,相视大笑。

此人正是权知济南府,刘豫。

刘豫在宣和元年,曾任河北提刑。与当时在河北与燕京之间,为国事奔走的马扩有过一面之交。虽然此后二人并无交集,但相距不过数年,彼此还是能够相认的。

在厅堂上就座奉茶之后。一番寒喧客套完毕,马扩不待刘豫询问,就将自己此行缘由和盘托出。当然,他所说的,是一个半真半假的版本。从自己上五马山,迎信王,到入应天府,求取生兵,一路行至济南左近,被金军游骑击溃。以上,全都是真的,只有最后一点:收拢残兵,不敢渡河,恐遭金人再袭,不得已,托庇于济南。

这最后的说辞,自然是假的。但是,偏偏听上去,却最像是真的——换成是任何一名统兵官,刚刚被金人打得一败涂地,只剩下几百残兵败卒。相信只要他没发疯,断不敢贸然渡河,更不敢在野外扎营,非得找一座安全的城池入驻,脊背方敢贴席矣。

刘豫听罢,微阖双目,心里反复核对推敲,没发现什么破绽——这是自然,因为马扩所说的,九成都是实话,而最后一成虚言,听上去却比真话还真,这是一支残兵败将最自然不过的选择。

正在这时,门外那名管事恭身而入,说是府内有事请老爷过去一会。刘豫告了个罪,起身去了。不过马扩并没等多久,很快刘豫就转回,人没进屋,笑声便传来:“子充千里奔波,亦为国事,所请之事,豫安敢辞。”

马扩轻轻用茶盖撇去茶水上浮起的茶末,轻啜一口,面露微笑。他心里自然知道,刘豫方才定然是去听取手下回报,确定自己只余二百多人,而且全是队列不整、散漫颓废的“败卒”。这才放宽心,大方收纳。

马扩轻吁一口气,很好,自己的任务算完成了。接下来,就看那支自称天诛军之天波营的军兵了,但愿他们不会令自己失望。更重要的是,这位刘知府,最好也不要令自己失望……

先遣营是由西而来,不过此时济南西、北两个方向上,正有大股金兵虎视眈眈。因此刘豫没敢让守卫开西门,而是让先遣营兜了一个大圈子,从相对安全的东门入城。

正常情况下,军兵应当安排到城北的军营中,不过由于金兵围城,原先驻扎在城外如丰济、历城、上洛口及盘口等地的厢军、土军一并收拢入城池中。这样一来,原本只能供万人驻扎的军营,一下就塞了近二万,挤爆了。先遣营人数虽少,却再难安排,而且就这么两百来人,用来充当马扩这位都总管的亲兵,正好合适。

于是在刘豫安排下,马扩及先遣营一行,入住到城中一家早早逃离险地的富商宅院里。这富商宅院颇为广阔,他们这几百号人入住其间。居然没有半分拥挤不便。

安顿好先遣营诸般事宜之后,已是掌灯时分,吃过晚餐之后,几名头头们聚集在一间厢房里,正商讨下一步该怎么走。门外却有军兵来报,有一位自称兵马都钤辖府的司录参军求见。

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张荣讶异地看向关忠勇,道:“莫不是令兄认出你来了?”

关忠勇也莫明其妙:“不会吧?咱们入城时天已黑了,若非近距离,断不会认出。但若是距离较近,关某也应看到才对……”

马扩笑道:“人已经到门前了,多猜何益?走吧,去见见这位司录参军。”

众人在前堂见到了这位静坐等候的兵马都钤辖府司录参军,但见此人三十左右,其貌不扬,不过神情倒是很沉稳。他先向众人行礼,然后很爽快地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买马。

“不瞒马都管,我济南兵马都钤辖府。总共不过五十余匹战马,勉强够组建一支三、四十人的骑队。前些日子都钤辖多次带骑队冲击金军。虽屡有斩获,却颇有损耗,如今战马已不足四十匹……今日见马都管麾下军兵入城,其中竟有二十余匹精良战马,不知……能否转让一部分……”

听完那司录参军的话,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

先遣营是乘舟而来,原本并无马匹。收拢了马扩及其属下辎重,倒是有几十匹骡马,不过这些牲畜也只能当挽力使用,冲锋陷阵什么的就别想了。倒是歼灭了那十多名金军哨骑,意外收获了二十三匹完好无损的战马。做为金军的精锐哨骑探子,所乘骑的战马自然经过很好的训练与喂养,虽然谈不上是河曲大马。但对极度缺马的大宋而言,这已经是相当精良的战马了。

如果先前没有目睹过宋军那三十余重骑力挽狂澜的冲阵,马扩与张荣等人未免也会怀疑是济南守将想法夺取己方战马,而现在当然不会做此想。不管是看在关忠勇的面子。还是对那敢于率三十重骑冲击上千敌军的宋将的敬意,卖马给兵马都钤辖府,亦非不行……嗯,等等,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马扩与张荣同时想到这个关键,眼睛一亮,将目光投向关忠勇。后者也只是慢一拍,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当下含笑点头。

于是马扩呵呵笑道:“久闻关钤辖武勇过人,兵法娴熟,济南府能在金军重围之下,支撑至今,关钤辖居功至伟。所谓宝剑赠壮士,良马亦当如是,只不知钤辖府所求若干?”

那司录参军没想到这位马都管如此好说话,心下大大松了口气,连声道谢,然后迟疑地说了一个数字:“十五匹如何?要不就十匹?”

马扩大笑道:“我等只留下三匹用以代步,其余二十匹全送给关钤辖。”

二十匹!那司录参军惊喜之下,竟没注意马扩话里后面那几个字,吃吃道:“二十匹战马,自然是最好,只是、只是怕钤辖府拿不出这许多钱来……”

关忠勇大讶:“战马不过二十贯一匹,二十匹不过四百贯,钤辖府竟拿不出?而且,这算是军费,理应由州府帑库所出,怎会让钤辖府出钱?”

这次却是张荣先开口笑道:“关指挥使久在西北,不知东南马市行情。如今战乱四起,马源奇缺,便是一匹七齿驽马,也要十贯左右;用于充当挽力的壮健骡马,更需十五贯;而似这般精壮的军马,价钱已不下五十贯……”

没成想还真有个懂行情的,那司录参军尴尬点头称是。

关忠勇恍然,按这个价钱,二十匹马就要千贯,这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难怪这司录参军要叫苦。只不过,钤辖府或许拿不出这笔钱,但州府帑库却没问题吧,何至于如此为难?

对关忠勇的疑虑,那司录参军只是吱唔,神情隐有不满却不得不隐忍。

马扩到底是在官场中混得久一点,多少看出这府、帅之间,定有抵牾,当下笑着岔开话题:“司录参军恐怕没听清楚,某家所言的是‘送’,而不是‘卖’。”

白送?!这、这……那司录参军欢喜得快背过气了,舌头打结,竟说不出话来。

“既然要送,就索性送到家。关指挥使,梁都头,就由二位亲自将战马送至钤辖府上吧。”马扩最后笑吟吟道。

当关忠勇与梁阿水带着二十名先遣营战士,人手一匹战马,向城西南的济南兵马钤辖府行去时,天色已暗,便由前后四名战士提着灯笼,引路而行。

行至半道时,对面开过来一支巡逻军兵,约有三十多人的样子,军兵们照例上前盘问一番,当那司录参军道明身份后,军兵们连连告罪,正待放行离开。

“等等。”那为首的军将大步上前,举起手中的灯笼,围绕着那群军马转了一圈,口中啧啧道:“都是难得好马啊!这些,全都是钤辖府买的?为了那支重骑队,都钤辖可真舍得啊。”

这时梁阿水豪气地一拍胸膛:“三十重骑摧千敌,如此豪杰之士,俺们又岂能无所表示,这些马匹,都是俺们所赠……”

梁阿水这一说不打紧,那司录参军暗暗叫苦,连道坏事了。

果然,那军将当即变了脸色:“什么?送的?哼哼,好,好得很!你们这群贼配军,莫不是只知巴结钤辖府,却不将我‘勇胜军’放在眼里么!”

梁阿水懵了一下,挠着脑袋,眼睛看向司录参军,嘴里喃喃道:“什么‘勇胜军’?跟俺们有关系吗?”这还是梁阿水心里一直没把这身官皮当回事,所以对那句“贼配军”不太感冒,否则以他的火爆性子,怕要当场发飙。

梁阿水实话实说,却不啻于火上浇油。那军将怒不可遏,嘴里倏地大吼一声:“勇胜军的儿郎们,这些贼配军竟视我等如无物,宁愿白送二十匹马给钤辖府,也不肯给咱留一匹。即然如此,咱们也甭客气,儿郎们,给爷爷截下一半来,献与统制大人!”

那军将话音刚落,手还没按上腰刀柄,迎面便遭到一记重击,当即眼冒金星,鼻血长流……但还没完,一阵噼哩啪啦的暴响,梁阿水拳拳着肉地打在这军将脸上,边打边骂:“抢马?抢物事抢到贼祖宗头上了!俺叫你抢!叫你抢!劈面锤!劈面锤!”

梁阿水一开打,手下那群吃惯了水上浮食、好勇斗狠的军汉,立马先发制人。以二十对三十,竟将那群原本气势汹汹的自称“勇胜军”的巡兵,打得满地找牙。

在场只有两个人没动手:关忠勇与司录参军。

这会那司录参军在一旁不停央求众斗殴者住手,只是一方揍得正欢,一方哀声求饶,谁也没去理会他。

一时间,怒吼惨叫,马嘶哀嚎,火影幢幢,步履杂踏。

虽然是在夜间,但通衢大道上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想不惊动人都难。很快,长街尽头便出现一条火把长龙,伴随着急遽的蹄声与大队人马的整齐步伐,以及兵甲互击的铿锵响声。

关忠勇一个箭步上前架住梁阿水的双臂,低声道:“有大批人马来了,叫儿郎们住手。”

梁阿水揪领子的手一松,将那满面是血的军将像破麻袋一般扔在地上,扬声道:“天……小的们,停手,列队点名!”

当天波营战士纷纷退后列队之时,长街上也传来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某家保州刺史、济南府兵马都钤辖关胜是也!所有斗殴军兵,统统住手!三通鼓后,尚有未停手者,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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