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爹啊,你这符纸和丹药真没问题吗?”女孩皱着眉,盯着身旁男子背上的包袱。
“没问题闺女,这都是咱家三代独传的技艺,加上你爹这口才,绝对能让金顶寺的大师们看上。”男子自信地拍了拍斜挂的口袋。
“就是知道是大师,我才担心的。之前在旦州,也不知是谁诓卖假符假药,让人拿鸡蛋和菜叶子扔了一身。普通凡人都骗不过,这次还想骗上大师。”
“诶,闺女,话可不是这么说。那普通凡人,肉眼凡胎不识货,大师就不一样了,肯定能发现这丹药、这符咒的厉害之处。”
“得了吧,这丹药,不就是黑芝麻粉混了蜂蜜搓的……唔唔唔……”话没说完就让男子捂住了嘴。
“待会儿上了山,可别胡乱说这话。”
“呜啊……”掰开男子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要趁着这次赛猎大会傍上大树,今后才好乘凉嘛。”
“嘿嘿,明白事理儿,不愧是我闺女。等着瞧你阿爹大显身手。”男子讨好地把手勾在女孩肩上。
“不过你要是让人给撵出来,可别搭上我。”女孩一把推开,径直朝前走了。
“诶,别啊,阿竹、阿竹,等等爹啊。”
绕过这边树林,便到了乌都城外。
乌都城在巫山山脉的南麓,楼宇错落,一片繁华。背后靠着的是巫山山脉的主峰——大巫山。山不算太高,抬头可见山顶依稀显露在云层中。
老远地,便看到半山上的金塑天王神像,半个身子掩映在山林之中,半个身子矗立在山林之上,流苏垂额,金坎披肩,双目炯炯,两手执剑,神气地望着乌都城。沿着山势而下,一排金色屋顶错落散布在绿色的松涛之中,蜿蜒至山脚下,那里便是金顶寺的山门。如此一片金碧辉煌,到处彰显着“土豪”“多金”“老子最有钱”,真对得起“金顶寺”这三个字。
每隔五年,金顶寺都会邀请一批仙家子弟,评茶论道,再到后山林中对着各种山精妖怪大猎一场,看谁技高一筹。如今正是这时节。
道上来来往往,有身着统一门派服装的意气风发少年,也有三俩成群或独走一路的散修道人,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到了山门前,男子递上拜帖,揖了个礼,打着哈哈谄媚道:“听闻今年赛猎大会金顶寺大开山门,广迎天下术士仙人,鉴赏奇珍异宝,交流术法技艺,弟子特来拜学。”
金顶寺虽然名字里带着“寺”字,但并非俗世空门。随着开门创派的几位师祖长老相继故去,如今尽是俗家弟子,他们一边在寺中修习剑道法术,一边管理寺内日常业务。
山门的侍者挽着发,束着金冠,统一身着寺服,银色底缎,上面掐着金线,勾勒出一朵金莲。其中一人伸手接过拜帖,睥睨着两个远道而来之人。
男子白衣黑褂,对襟各绘着一个小小的太极图,腰间斜跨着口袋,背上斜束着包袱。一身尘土气,一脸讨好相,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女孩十五六岁的模样,黄衣粉裙,头发拢到脑后松松地扎个麻花,同样腰间斜跨着口袋,背上斜束着包袱。不算漂亮,倒也干净。
山门的侍者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来人的地位,回头对着一七八岁的小侍童道:“带两位客人寻个安静的住处。”
“是——”小侍童应了一声,领着二位跨进山门,从旁一条支道绕进山去,左拐右拐进了一处院落。白墙青瓦,墙边和青石阶上爬着青苔。
院中安置了两张石桌。一张坐着个喝茶的胖大叔,一串佛珠绕在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上,垂到软乎乎的肚囊前。另一张围着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女孩子,男孩留着寸头,女孩梳着小辫,腰间都系着个小葫芦。
院边上挖有一口水井,却没有井沿,只在周围摆了几根木头,防着人不慎失足落下。只是周围细细地长了一层青苔,反显得容易打滑。
阿竹推开房门,一张木制小圆桌,几把鼓凳,都漆成暗红色,桌上放着一盏茶壶,倒扣了几只陶瓷杯,落着一层薄薄的灰。靠西面的墙边上并排着两张床,铺着青蓝色的褥子。北边墙上的窗户开着,可以看到窗外的围墙爬着满墙青藤,墙边栽着一排绿竹,未经打理,倒也长得茂盛。风过,带起一片沙沙声,凉意顿起。
“这金顶寺看着满山的金屋顶,不想也有这么个乡下的住处。爹,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儿,出师不利啊。”
“这住处怎么啦,清幽,安静。那金银灿烂的大屋顶,俗气着呢。”
阿竹皱了皱鼻子,甩下包袱,拿了盆便去井边打水。
井水凉得很,掬一捧拍在脸上,顿觉生气迸发,爽!
阿竹揉着脸,轻搓着脖子。抬头起身间,带出了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琥珀色的玉石,雕成了小锁的式样,顶边上打了孔,穿着根黑色的绳子,坠在那白白的脖颈间。嘴角调皮一笑,兜起一手水,也给这锁妥妥地洗了个清凉,才把它塞回衣服底下贴身戴着。心满意足回到屋里,伸展四肢在床上摊着。
晚饭前,众人循着山道去斋堂。阿竹才知道,自己住的这个院落在金顶寺的侧面,绕过屋后的围墙,便可见到大巫山的背面。
几个小孩都惊住了,一边瞪大了眼望着,一边怯弱地挤到人群中间。
一座和大巫山相连的小山包,半边山头全是火烧过后的痕迹,炭化后的树枝桠杈错乱叠着,岩石裸露着狰狞的黑色。天色渐暗,像极了妖魔鬼怪的身影。
阿竹紧走几步,挽紧了她爹的袖子,轻轻打着战,小声嘟囔着:“金顶寺不是大师所在之处吗,怎么还有个如此恐怖的地方。”
“那是小巫山,听说五十多年前也是个树大鸟多的地方。后来不知怎么的失了火,烧了半个月没停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哪儿是失了火。分明是那山间的祠堂,亵渎了神灵,降下了天罚。”
“才不是,才不是。估摸着是招惹了魔族还是鬼族,那火还不是阳火,阴气森森地闪着蓝光,连带山脚下的村子一起烧得一丝不剩。”
“不对不对,是虫灾。那山间祠堂的小神明法力不够,没能从蝗虫群里护下那个村子,连人带物全啃光了。心里懊悔,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山头。”
“懊悔?不是抵不住虫灾,放火烧山,弃村而逃吗?”
山路上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从哪些破碎的小道八卦中,阿竹多少拼凑出了一点信息。小巫山,山间有个祠堂,山脚是个村庄,一把大火,全死光了。这得有多少冤魂怨气,怪不得如此阴寒逼人。
顺着这点儿线索张望着,山间恍惚是有一座小屋,山脚仿佛也确有几处村落的痕迹。
“这白天倒还好,要到了晚上,不知有多少邪物出来游荡。”
“不会半夜闹到咱这吧。”
“不会不会,这金顶寺设了防护结界,只要你不主动过去,那邪物便过不来。”
“怕什么,咱不就是来参加赛猎大会的吗。那邪物要敢过来,正好尝尝俺家的快刀。”
“要我说啊,这金顶寺的开山祖师才是积功德的。受神明指点,在大巫山的向阳面布下十二座金顶和金身天王神像,以阳刚之力妥妥地压制住了这小巫山的阴气,换来了乌都城近几十年的繁华。”
阿竹咽了下口水,吐了吐舌头,心道:原来这一山的金屋子也不只是为了炫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