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白崎书院(一)

出了石垣城往南走了七八里路,在一个驿站上了辆集体马车。马车是长方形的,车顶盖有挡雨的木棚,四周隔出了窗子栅栏,系着一圈轻轻的纱幔,能容八九人同坐。拉车的是一棕一白两匹粗马,甩着风尘仆仆的鬃毛,辔头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赶马的大叔看时辰差不多,又不见有其他客人,便收了银子,扬着长鞭,吆喝着起了程。

“月影,我们这是上哪儿去啊?”阿竹觉察着月影似乎目的地明确,但又明显不是回小巫山的方向。

“去找白崎。”

“白崎?就是那位和你们交往颇深、什么都懂、你之前问过他聚灵锁情况的先生?”

“嗯。”

“怎么突然去找他?”阿竹手摸胸口,一脸严肃,“可是聚灵锁出了什么事?”

“你虽然能用锁的灵力,但并不会控制,让他教教你。”

“哦,原来是去找他求学问道。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不给你丢脸的。”

“今后,能保一命算一命。”

“呃……”看来以后她都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马车经过前面的停靠驿站,又上来几个客人。一对面容沧桑的老夫妻,佝偻了背,却满脸洋溢着笑意,说是要去哪个城里看望出嫁的闺女,背着个竹筐,里面放了各种田间自种的蔬菜瓜果,品相不佳,带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三个书生模样的少年郎,头戴方巾,衣裳宽博,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各带了一个箱笼,装得鼓鼓囊囊,互相嘻嘻哈哈地打着趣儿,说是书院放了授衣假,终于可以赶着回家了。

待众人坐定,交了车银,赶马的大叔手一撑坐在车前板上,刚吆喝一声。

“等一等!”一声清脆的童音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出现个七八岁的孩童,上半个身子连头裹着块破旧的黑色麻巾,沾着几根草茎。他在衣兜里翻了半天,才摸出一块小碎银子,伸着手交给赶马大叔,懦懦地问:“够吗?”

赶马大叔接过银子,在手里掟了掟:“上车吧。”

那孩子手脚并用爬了上来,躲避着众人的目光,怯生生地坐在最边上的角落里,拢了拢头巾。

马车就这样咿咿呀呀地走了四五天,遇到驿站就停下来歇脚打点过夜。那孩子每次一停车就不见了踪影,众人回到车上时他又早已缩在角落里,问他话也不答应,只是胆怯地躲着,只有在老妇给他山梨的时候才轻轻地嗫嚅了一句:“谢谢。”

不知不觉,到了吉安城外的稀疏郊林。马车突然一个急刹,扬起一声马鸣,众人往前一扑,差点没飞出车外。惊魂甫定,伸着脖子往前张望,只见一路法师已将马车包围了起来,为首的手里握着颗宝珠,正微微泛着红光。

“妖邪之物,速速就擒,休得进我吉安城!”

阿竹一惊,赶忙悄悄护住月影,心道:糟了糟了,这群人冲着月影来的,她明明给画了隐藏邪气的符咒的,敢情失效了,露陷了吗?

赶马大叔跳下了车,拱着手讨好道:“各位大人,小人做的小本买卖,怎么敢与妖邪接触。”

“妖邪阴险狡诈,岂是尔等肉眼能识,待擒住妖邪,自会放尔等前去。”这边刚安抚完赶马大叔,转头对着车上便是一声怒喝,“车上的,下来!”

众人皆惧,几个少年书生率先下了车,一脸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是妖邪老子怕谁的正气模样。老头子和老婆子互相搀扶着,哆哆嗦嗦地下了车,拘谨地站在一旁。阿竹紧紧地抓着月影的手,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月影光明正大把她拽下了车,竟也安全通过,站立在侧。

“是你!”为首的法师把宝珠冲着马车方向,满满走近,红光愈深。

车里,剩下的那孩子紧紧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见法师靠近,突然猛地从车上冲了下来,推开人群慌不择路就往外跑。

“抓住他!”

一声令下,众法师蜂拥而上,将那孩子团团围住。锡杖一拦挡住他的去路,回势一杖卷起狂风,正中小腹,将他打倒在地。

“啊——”那孩子一声惨叫,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阵沙尘。他蜷缩了身子,紧紧捂住腹部,剧烈地发着抖,压抑着痛吟。头上的黑巾滑下,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白色小卷发,卷发之下的耳朵边上是两片银白色的鱼鳍。宝珠感应的妖邪之物竟是这小孩。

“妖物,束手就擒!”众法师手一晃,食指和中指之间已夹了张符咒,借着力道飞出,唰唰唰尽数贴到他身上。

“啊!!!”在灵力压制之下,那孩子浑身痉挛,撕心裂肺的叫声惊走了一群林鸟。

“不要……”阿竹刚出声,眼前黑影一闪,却是月影直接飞身而出。反手一掌鼓起阴风,唤起火光将符纸烧成了灰烬,拎起小孩的后腰带,足尖轻点跃出了包围圈。

“鬼火!”众法师大惊失色,神色略显慌乱。

“不要慌!困住他!”为首的法师倒是沉着冷静,有条不紊。

众人立刻闻声而动,右手持长棍,左手夹符咒,脚下生风,阵型变换,竟以人力卷起一道风墙,将月影和小孩围在正中。个个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嚯!”长棍舞得飞快,棍芒直指阵中人。

“哈!”棍端直插地面,左手捏符,口中念诀,从地上唤起一个圆形的法阵,将月影困在阵中。

月影觉得身形迟滞沉重,竟是难以动弹。

“妖物显形!”为首的法师举着宝珠大喝一声,法阵上一个圆形光柱冲天而起,平地卷起大风。

月影衣袂翻飞,青丝乱舞,瞳孔微微变色,咬紧了牙关,喉咙发出低沉压抑的嘶吼声。

“月影!!!”阿竹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呃呃呃——啊——!!!”月影猛地一挣。

砰——

银光闪过,几道光刃飞旋而出,将那法棍尽数斩断,震得众法师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光柱散了,风停了。

月影从阵中脱身,一手抓着小孩,一手搂起阿竹,跳上树梢,几个飞跃逃了开去。一直逃到一片竹林边上,似是体力耗尽一般,跌跌撞撞地落了下来,还没站稳,便一头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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