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树林中,但这却明显不是醉花海旁的树林,反倒有点像小巫山,光溜溜的烧焦树干不带一片叶子,鬼手般的枝杈向着漆黑的夜空胡乱地伸展,而脚下是烧焦的土地。
这便是月影的迷境?
几点绿色的荧荧星光飞舞在阿竹四周,引起阿竹注意后便笃定般地朝一个方向飞去,像一道星河在暗林中穿梭。
冥萤虫!跟着它们走就能找到月影吧。
阿竹跟在流光之后,不久便到了林子边缘,那儿有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尽头是一处颇为宏伟的宫城,高高的城墙,垛口上有兵将把守。
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是一个车队,正沿着大路向宫城行进,阵仗十分浩大。为首的像是护兵,一个身披银黑色铠甲的将军打头,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其后浩浩荡荡的兵队举着大旗,在夜风中嗖嗖地飘动,隐约是个“鬼”字。
再有一排无尽豪华的马车,车身镶嵌了夜明石,车顶盖着玄缎锦,两旁各有重兵把守。其中形制最高最大的那辆,收起了窗边的帷幔,里面亮晃晃地点了灯,似乎坐了个女子,华服锦袍加身,无尽雍容高贵。紧随其后是一驾形制稍小的车厢,却落着厚厚的帷幔,透不出一丝光亮。
冥萤虫如一道流光向车队飞去。
月影在车队里吗?
阿竹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地跟在车队之后,瞅准了最后那几辆像是运送辎重的车,车门朝后开,两旁无人,只马前留有一人牵着,正是混进去的最佳选择。她紧跑了几步,双手一撑,起跳,啪一下稳稳坐在车板上,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赶紧一缩脖子从帘子底下钻了进去。
车队咿咿呀呀地进了城,再走不远便开始分道。阿竹所在的那辆车跟着其他辎重一起走向下院,离那几辆豪华马车越来越远。
也不知道月影到底在哪边。
阿竹顺着窗幔的缝隙偷偷打量着外头,一路上每隔几米就有一名护兵,都一身银黑铠甲打扮,手上拿着格式奇奇怪怪的兵器,到底没找到机会下车。只能耐着性子等马车行到了后院,刚停下,瞅着个空挡在卸货前溜了下来。
刚入宫门时冥萤虫就飞回了她怀中的水晶球里。这宫城颇大,失了冥萤虫这个指南针,也不知月影在什么地方。
阿竹苦恼地东躲西藏,捡着护兵少的小道悄悄行进察探,过了一处月门,摸着摸着碰上了一条曲廊,两侧异花奇树,幽静从容,顺着它左拐右绕,竟到了一处园子。
前方远远地走来两个侍女,一个端了果盘,一个捧了茶盅,边走边悄悄耳语。阿竹赶紧闪身,躲在了一块寿山石后。
“喂,你听说了吗?领主夫人带着那对双生子回来了。”
“都说双生不祥,怎么还带回来了?”
“毕竟是少领主,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吧。”
“还少领主呢,双生招来厄运,能不能长大都是问题。除非……死掉一个。”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此次回来领主正有此意,只是夫人一直犹豫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也得下啊,难不成让它给咱鬼域带来灾祸吗?还是让两个牵连着一起死掉?再说了,就算万分之一的概率,两个都活下来了,一般大的年纪,又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哪个当少领主啊?文武家臣还不分庭抗礼吵翻天了,到时候铁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又要打架了吗?”
“那可不是。要我说啊,当时刚生出来就该快刀斩乱麻,日后养出感情来了就更下不去手了。”
……
两人嘀咕着渐行渐远。
阿竹听得一头雾水。双生子?双胞胎吗?为什么会招来厄运?算了,还是找到月影要紧。当下半矮了身子,顺着曲廊一路小跑,一边左顾右盼寻找月影,一边还时不时要躲避宫娥杂役。
前方又是一个月门,隐隐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听着人数还不少。阿竹侧身行到围墙的一个花格窗前,扒着花格空隙朝里头张望。
见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围着圆圈踢毽子,他们身上的衣物都精致华贵,旁边还跟着几个侍女,嘻嘻哈哈玩得好不开心。
“给我给我!”
“踢到了!”
“我的!”
……
阿竹突然眼前一亮。虽然被一个小姑娘挡住了半个身子,但其中有个穿着黑袍的小不点不就是缩小版的月影吗。她移步换位,想找个不被挡住视线的位置,谁料下一秒就惊讶得目瞪口呆。
在他身旁站着另一个穿着黑袍的小男孩,刚刚完全被那小姑娘挡住了,如今露出正脸来,两人竟然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冷峻的神情,一样的个子,一样的穿着打扮,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阿竹愣住了,脑子里一团乱。月影是双生子?到底哪个是他?还是说两个都是?
眼前的小孩子玩得欢快,不时拍手叫好,除了那对双生子。没有人将毽子传给他们,甚至在毽子飞向他们时伸腿拦截,又或是在他们踢出毽子时无动于衷。再之后,这两人干脆就默默站着。
阿竹一顿心疼,这么小就被排挤了吗?难怪现在整天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啪——
毽子被踢得老高,直接就飞出了围墙,啪嗒一声掉在阿竹脚边。
一个小黑身影跑了出来。显然,被叫出来捡毽子了。
阿竹惊慌失措:怎么办?这个是月影吗?这么小的月影,他认得我吗?愿意跟我走吗?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脑子里手忙脚乱半天,最后在小男孩蹲下身子时硬生生挤出了一句:“嗨——”
小男孩却像完全没看到她一样,捡起毽子就回去了,空留了阿竹一只摆在空中尴尬的手。
他……没看到我吗?
突然,四周景色变化,阿竹一阵眩晕,等缓过劲儿来时,见还是那堵院墙,还是那个花格窗,只是窗边树叶小草又青翠茂盛了几分。
院中还是嘻嘻哈哈的孩童玩闹声,他们换了衣裳,分成两队丢着沙包。只是两个小月影是一队,此时正站在阵中,被噼里啪啦一顿乱砸。
“打他!”
“砸他!”
“扫把星!”
“坏蛋!”
“双生的怪物!”
……
阿竹看得火大:一群熊孩子,还有没有人管啦!
啪哒——
一个沙包落在她脚边,又一个小黑身影跑了出来。有了之前的经验,阿竹抱着手靠墙郁闷。
小月影在阿竹跟前站住了脚,一脸警惕,感觉着似乎有人,但眼前除了树就是墙。
“啊……”阿竹一阵慌乱站直了身子,“你……你看到我了?”
小月影没有反映。
阿竹试探性地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闭眼甩甩脑袋,想必是自己被砸晕了头了,弯腰捡起沙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喂!”阿竹苦恼地一跺脚,感情自己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