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可曾再听到哨声?”月影继续打听。
“有有有,之后又有五六个晚上是有哨声的,但即使有了戒备,也醒不来。”老汉一脸哀愁无奈,“脑袋昏沉沉的,眼皮重得很,就算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身子也不听使唤。等第二天醒来,便发现宅中又少了几个人。无奈之下,只能让其他家眷出城避祸。”
“你们怎么不走?”阿竹问。
“小女和女婿,还有另几个小厮丫鬟,说是失了魂,力气却出奇的大,站在那儿就如同钉在地上一样,我们废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能搬动她们一点。又不能将她们撇在这儿不管,虽然害怕,也只能先留下来了。”
“今日,可否让我们留守一夜?”月影问。
“行,老汉我是开酒肆的,虽说如今不太平,但吃住尚且不愁,只要两位能救得我这家人,必定重金酬谢。”说罢,稍稍拱手揖了个礼,随即便吩咐准备了厢房,让阿竹和月影暂且住下。
入夜,月影靠坐在床边闭了眼睛,阿竹和衣躺在床上,鼻息逐渐变得缓慢深长。突然,一阵轻轻悠悠的哨声飘入耳间。
㘗——
月影猛地睁开眼,屏息凝神静听了一会儿。
㘗——
那哨声是间隔着响的,一声一声,中间能隔上十数秒,声音不似平日的尖利,反倒有些悠远绵长,但声声坚定,动人心魄。
“月影,你听到了吗?”阿竹醒了,正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躲在月影身边,两只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嗯,哨声中注入了灵力,能扰人心神。”
“那你……”阿竹赶忙弃了被子,捂住了月影的耳朵,“别听别听。”
月影略微一僵,随即一头黑线,无可奈何地将阿竹的爪子拿下,耐着性子告诉她:“我的灵力,比它强。”
“啊?”比它的强的意思是,不会被它干扰咯?看来这神仙妖怪的圈子,连个哨声都欺软怕硬。
“外面有动静,走。”
两人悄悄推开房门潜了出去,快步奔向那小姐和姑爷的院子。只见七八个值夜的丫鬟和小厮或倚在廊下,或靠在墙边,睡得深沉。房门没锁,月影一推便开了,屋内没有点灯,夜光洒了一地,那小姐和姑爷原地站着,仍是白天闭眼垂手的模样,只是面朝同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不走了?”阿竹悄声问道。
磕哒——院外又传来一阵响声。
月影闪到门边,辨别了一下周遭气息,揽住阿竹轻轻蹬地跃起,落在一间屋顶的矮暗处,这儿既能隐藏身形,又可以看到宅中各院情况。
只见隔壁院落的主房开了门,老汉从房中走出,身上只穿了里衣,脚上只套了足袋,闭着眼,像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机械而坚定地一下一下迈着步子,与白天那群人不同的是,他手中捧着一根点燃的蜡烛。
吱呀一声,小姐院中的侧房也开了门,从中走出的是白天托了手镯的丫鬟,也与那老汉一般模样,双手托着半截燃了的红烛。
两人都机械式地踱着步子,不多时,便走到了宅门前。阿竹正好奇他们要怎么出去,却见两人仿佛被空中绳子拽着一般,突然离地而起,飘过前门,稳稳当当轻轻地落在巷子中。
月影带着阿竹紧紧跟随在那两人身后,落在一处三层高的酒楼外游廊上。放眼望去,白日漫无目的游荡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分站在各处,但都面朝同一个方向。月影顺着那方向望去,略沉了脸色——那个方向正是小巫山脚下的村子。
四面八方的小巷闪出了无数萤萤火光,星星灿灿,逐渐聚集到城中的主干大街上,光点汇成河。这些人俩俩并排行走,手中均捧了火光,或是油灯,或是蜡烛,或是灯笼,井然有序地向着城西北角流去,整个过程寂静无声。直到那处巡兵营房,变换成一列队形,依次从那墙的缺口处出了城。犹如一道流光,飞速地朝着村子的方向流去。
阿竹伏在月影背上,一起一落地飞跃着,耳边风声呼啸,竟也只是堪堪跟在流光队伍之后,心中越发惊异佩服:这些人明明是那么普通地迈着双腿,怎么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不多时,就到了村外。流光队伍没有丝毫犹疑,进了村子左拐右拐,一直到那破屋的栅栏前才停下,似是对此处十分熟悉。
月影带了阿竹,落在离破屋不远的一棵树上,借着树枝掩映遮挡起身体,居高临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破屋周边的情况。
月光洒落,托了那半个开敞屋顶的福,阿竹惊讶地发现之前木板墙的位置赫然是一幅水墨人像画,几笔深浅墨色勾勒出一个颔首吹哨的人的模样,而他们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哨声,正是从这画上传出来的。
流光队伍最前头的一个人动了动身子,一步一步穿过小院,无视破帘碍路径直走了进去,任由破帘从他身上盖过,岌岌可危地在身后晃上几晃。他走到那幅画前,站定了脚。
四周的光线突然暗了暗,只剩那朵烛光明亮。静悄悄地,一小团黄色的光团从那人额头飘出,悠悠乎乎,融入画中,摇曳的烛光倏地一下熄了。那人随即垂了双手,手中的蜡身啪地一下掉到地上,立刻没入地底,毫无痕迹。
阿竹惊诧得不自觉瞪大了眼,张大了口,差点没站稳从树枝上摔下来,亏得月影一把拉住她。
“这是在干嘛?”
“画上有妖气,在吸收那人的意识。”
“吸收意识做什么?”
“不知。”
“呃……”好吧,阿竹没话说,“我们要下去救他们吗?”
“嘘。”月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村巷。
阿竹顺着那方向望去,见到之前青城山的众位弟子,正迈着小碎步急行排开队形,将破屋包围了起来,身形利落地寻找最佳站位,迅速搭弓拉箭,统统对准了屋内那幅挂画。
屋内垂了双手的人机械地转过身,原路退出了屋子,穿过院子,旁若无人地顺着村道向村外走去,估摸着是回乌都城了。
第二个人又踱着步子进了屋内。在他站定之前,青城山众弟子的老大一个手势令下,数十支利箭齐发,嗖嗖嗖——带着破风之声,顶着雷霆万钧之势,一齐射向那幅挂画。
能打中吗?阿竹不由得揪紧了月影臂上的衣料。